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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戎在虞苒苒的书房一直呆到了申时末,她才终于肯放过他。
彼时福儿和敛画在院子里给小扫把喂食,看见肖戎从正屋里出来,不免私语两句:“我瞧着咱们三姑娘对这个戎小哥可真是上心呀。”
敛画:“他们年纪相仿,戎小哥又生得这样好,姑娘少玩伴,自热愿意亲近些。”
“可他毕竟是外头来的,不知根底,又是…罪奴出身,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外头沾染什么不好的习性,可别教坏了咱们姑娘才是。”福儿怯怯的,将声音压得很低。
“嘘!几个胆子?什么话都敢说,仔细被姑娘听去,有你好瞧的!”敛画皱了眉毛轻斥。
福儿自知失言,被她这么一说也是吓坏了,赶紧自打了两下嘴巴:“敛画姐姐教训的是,可不敢乱说了!”
这日晚膳时,虞苒苒瞧着心情很不错,饭菜也多吃了几口。
偶然问及习香,吴婆只说她早些时候出去了,至于究竟去了何处,也是不清楚。
“是姑娘寻常太惯她了,才叫她生了跟主子顶嘴的胆子,晾她些时候,她自然明白,这会儿也不必管她。”吴婆如是说。
虞苒苒点点头。
忽然转了个话茬:“那边儿的膳食,寻常是谁在打点呀?”
敛画立侍在一边给她布菜,听她问及,回道:“寻常是习香姐姐打点,都是按着府里正经管事的份例安置,也不算怠慢了。”
虞苒苒闻言放下筷子,抬眼看她:“以后换你来吧。”
敛画一愣,施礼答是。
后面几日,他们皆一同进学,虞苒苒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去敲开他的门,连着几日,便逐渐形成一种默契,到了时辰,他也会准时出现在那扇门后,提着书箧,一切都收拾的妥妥帖帖。
课中间歇时,她会和他分享自己的点心,起初,她老喜欢带小笼包,这是她的一大心头好,可这玩意儿味儿实在太大,有一次,终于惹得汪老头忍无可忍,将它列为了禁品,严禁带入堂室。
于是后来,她慢慢开始变了花样,有时是松子百合酥,有时是枣泥牡丹卷,但他发现,似乎更多时候,她更偏爱那道红豆乳冻。
下学以后,虞苒苒会拉他一起到书房温书。
他是半路出家,汪老头讲的许多典故,他根本都不曾涉猎,学起来十分吃力,虞苒苒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讲与他听,顺带还替他纠正握笔写字的姿势,他悟性实在很好,几次下来便逐渐有了几分样子。
这日,虞苒苒从柜里翻出好几套字帖塞给他。
还专门给他置了一个位子,两人在同一张桌案上,相对而坐,他练字,她便看书。
他凝神的功夫了得,常常是一坐便能专心致志地写一个下午。
至于虞苒苒,正经书根本看不了两页,一大半的时候,都是抱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日子便一天天过去。
在孟子瑶眼里,她这段时日非常规矩且安分。
汪先生的讲学都有准时准点好好上,回了屋子便窝在书房温书,不捣乱,也不老想着往外跑。
虞桑和虞衡随陛下去了别宫还未归,虞涧也忙着军营里的事儿,整个虞府,都透着一股安然祥和的气息。
书房里,虞苒苒揉揉惺忪的睡眼直起身子,肩上的薄毯轻轻滑落。
肖戎就坐在她对面,如往常一般临摹着元晖墓志帖,听见她这边的动静,淡淡抬眸扫了一眼。
女孩儿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一侧的脸颊还留着印子,显得有些娇憨。
此时屋里有些昏暗,是他将窗前的帷幔放了下来,遮了外头的光。
虞苒苒两手交叠支着下巴匐在案上,直勾勾的看他,声音还带着些睡意,瓮声瓮气的:“黑咕隆咚的,你写字看得清吗?”
少年坐得笔挺,眸光落在纸笔间,神色淡然:“无妨。”
他微微偏着头,侧脸轮廓分明,虞苒苒连他的眼睫都能看清。
许是被她看得有些别扭,他终于从书案里抬起目光:“睡饱了就看书。”
语气不咸不淡。
“噢。”虞苒苒不情愿的瘪瘪嘴,随手抓了一本书,翻开后立在眼前。
当然,只是做个样子,趁他不注意时,她便又悄悄从书顶露出两个大眼睛去瞧他。
心里还颇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小看守,还管起人来了。
这天,天黑得比较早,头上乌云压顶,像是暴雨的前兆。
吴婆说,孟子瑶去了瑞王府还没回来,若真是下起大雨,只怕今晚便要在瑞王府里耽搁下了。
虞苒苒洗漱过后,早早爬上了榻,此时,外头已是风雨交加。
吴婆走时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无误后,才退了下去。
虞苒苒躺在床上,外头呼啸的风声格外清晰。
她抓紧被子,不断催促自己,快睡,快睡…
床榻旁的红木香几上,安息香的气味袅袅腾起。
就在她意识刚有些朦胧的时候,一道闪电忽然破空而来,惨白的光恍然入室,紧接着便是贯耳的惊雷在空中炸响。
虞苒苒猛的一缩,不由捂着耳朵,惊叫出声。
外头守夜的侍女闻声,立马推门小跑进来:“姑娘,怎么了?”
她抱着脑袋,声音颤颤巍巍从床帏内传出:“去,去找…阿娘…”
此时孟子瑶根本不在府里,侍女闻言有些为难,只能走到近前回话:“外头雷雨交加,夫人谴人传话回来说,今晚宿在瑞王府了,明日才返家。”
她话音才刚落,又是一道白光劈进屋子,巨雷轰鸣滚滚彻响,虞苒苒不由蜷紧背脊,更加激动:“那就去找二哥!去找二哥!”
“二公子…二公子也宿在军营了,不在府里…”
那侍女年岁不大,站在虞苒苒榻前,着急起来,也是一脸的手足无措。
“都不在…都不在…”虞苒苒将头蒙进锦被里,娇软的脚趾紧紧扣住,胸腔内,一颗心狂跳不止。
侍女半晌没听见动静,试探着唤了她两声,没见应答,便转身想着要退出去请吴婆。
谁知刚走两步,又是一阵惊雷霹雳而来,这一下,与前几次相比,威猛更甚,狂风裹挟着暴雨,将窗门拍打得噼啪作响。
虞苒苒再也忍无可忍,抽泣着哭出声来:“去…去叫肖戎…去叫他过来!”
“是…是!”侍女吓坏了,急忙撒开腿,跑出去敲厢房的门。
房里还未歇灯,里头的人听见声响,很快过来开门。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外头的风雨灌进来,吹起他的袖子猎猎作响。
“怎么了?”
他的身影一半拓在暖黄的烛光里,一半迎在肆虐的风雨中,极尽清绝。
门外的小侍女不敢直视,垂着脑袋,低声传话。
“姑…姑娘…传唤…”
他闻言抬眸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
她点点头。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忽又开口:“知道了,你先进去吧,我随后就来。”
关上门,他走到床边将挂在架上的外袍扯下披上,便往主屋去。
外头风雨太大,他进门时,已经惹了一身湿意。
侍女引他一路进到里屋,那是她的闺房。
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少女的馨香扑鼻而来,那是她身上一贯携带的香气,有点像是柠檬花的味道,清新而悠长。
房间布置温馨奢华,似乎每一处都在昭示着她身为当朝大司马独女尊贵不凡的身份。
穿过屏风,他站在她的榻前,恍惚听到叠帐后传来低低的啜泣。
“姑娘,他来了。”侍女低声回禀。
帷幔里很快传来虞苒苒的声音:“你出去。”
侍女一愣,看了一眼身后的肖戎,犹豫片刻,才诺诺退下。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隔着帷幔,他淡淡开口:“怎么了?”
里面没有应答。
虞苒苒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已经哭红了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他来。
窗外依旧雷雨交加,他就站在帷幔之外,离她不远的地方。
忽然,帐子被人掀起一道缝隙,是他凑进来,坐上了她的床边,带来一身干净,清爽的气息。
外头没有点灯,她只能借着一点透过帐子的夜光,依稀辨出他的轮廓。
他凝了她片刻,轻轻开口:“你怎么了?”
语气带着类似于耳语的暗哑,仿佛随口一问,又仿佛循循诱哄,一下一下挠在她的心尖。
外头滚雷连天,她怯怯的注视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心中的弦再也绷不住,挣扎着扑身投进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紧紧圈住他的颈脖。
小孩子赤诚的情感,不带任何杂念,只是出于本能的,最单纯的依赖。
就像那日,他背着她,迈开大大的步子,给了她一片最值得依靠的背脊,此刻的怀抱,同样让她感到心安。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软玉温香入怀,他霎时绷紧了身子,半点不敢轻动。
鼻息间,女孩儿发间的香味如兰似麝,他忽然就想起,那日在儒堂,她咬了婆子的手,义无反顾冲到他身边,哪怕他一身脏污,她也是如这般将自己紧紧环住。
只是一瞬,耳背就已经染红一片,狼狈不堪。
小女孩儿双肩微颤,柔软的嗓音有些闷闷的:“我害怕。”
“打雷了。”她又补充,更加收紧了手臂,“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她语气弱弱的,略带忐忑的试探。
耳边,他呼吸清浅,一下一下扑在她的发梢。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明知不妥,却还是开不了口拒绝。
他伸手握住她缠在自己颈后的手腕,将挂在身上的她解下来,扶着她向后躺去。
“先躺下吧。”
虞苒苒没有反抗,只是牢牢盯着他的面庞,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就在他替她掖好被子要抽手时,她探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动作一顿,目光顺着袖口往她脸上挪去。
仅有的一点光,穿过帐幔落在她柔软的面颊,一双哭得红红的漂亮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睡吧,我不走,就在这里。”他轻声道。
“真的吗?”虞苒苒抽抽鼻子,有些不相信。
他点点头:“不骗你。”
目光沉炽。
女孩儿一直注视着他,见他的确稳稳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手上的力气。
但她依然没有放开。
于是,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边,任由她扒拉着一只手。
无声的纵容。
外头的狂风大作,奔雷怒号,却似乎都与里头无关。
她倒悬的一颗心,逐渐平稳下来。
“可以给我讲故事吗?”她忽然问。
肖戎垂着目光,眼里黑漆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听她这么一问,便转而看向她:“什么故事?”
虞苒苒想了想,说:“随便什么故事,就…往日你阿娘讲给你的,随便挑一个讲给我听吧。”
他默了默,随即轻描淡写的开口:“她没给我讲过什么故事。”
四周昏暗,虞苒苒却似乎能看到他眼里的冷意。
她往外挪了挪,与他靠的更近一些。
“那…你给我讲讲你做小看守的时候,有趣的事。”
他闻言,嘴角一撇,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出声:“没什么有趣的。”他声音很低,却怎么也掩不住里头一股浓浓的轻蔑的味道,“你不会想听的。”
在阴沟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他实在想不出哪里有趣。
她听了,指不定比打雷还怕,哪有这样的睡前故事。
但被他这么一说,让虞苒苒有些沮丧。
他很快就敏锐的发现了,于是别过头,笑意收敛,线条分明的脸庞又恢复了一派无悲无喜的沉静。
窗幔摇曳,两人缄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身旁又传来动静。
他转眼一看,虞苒苒已经扭着身子,蹭到了他腿边。
她抱着他的一只手,缩成小小一团,将头侧枕在他膝上,轻声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