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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台县城突然下了一场春雨，让得天地冷了许多。
这一场雨，仿佛要洗涤世间血腥，也似是为苏十一这样的剑修悲。
雨后已经是苏十一死去的第五天。
棱台县城往北的路上，李北玄三人且看且行，又过十天。
拒妖城越来越近了。
李北玄突然抬头看向正前方的那一座大山。
“山后是家子镇，”李北玄道，“我有个朋友在，许久不见了。”
“你难得过来这边一趟，我们时间尚足，顺道看看你朋友也无妨。”
徐之渭明白李北玄的心意，掠起，取直线，打算直接翻山。
如果绕山行，多走十里路。
红桑也掠起，问道：“为何不直接御剑过山？”
成为剑修，是所有修士的梦想。
御剑飞行，潇洒不拘，更是修士的向往。
红桑现在幸成为了剑修，然而一直没要会试下御剑飞行的滋味。
徐之渭道：“你御吧，我练练身法。”
她也知道红桑是剑修了。
此事是红桑主动说出来的。她怕李北玄看出来而生疑，索性自己先说。当然，关于楚巡这一点她是不敢说的，只能说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见苏十一死后黑白蛇剑并没有飞走就试着抓住它们，结果它们就主动认主，被她炼化为本命灵剑，她就这样成了剑修。
徐之渭听了后说苏十一在棱台县出现是红桑的福缘，福缘这东西飘渺无定，难以言喻，来了挡都挡不住，不来的话求也求不来。
李北玄说了声恭喜，他有没有怀疑什么，红桑不知道。
李北玄默默地跟在红桑身后，看着红桑的背影，审视意味越来越浓。
红桑关于黑白蛇剑的说法自不能取信于他。
苏十一这种层次的剑仙，他的本命灵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认主。
红桑能炼化黑白蛇剑，只有两种可能。
一，苏十一临死前跟红桑达成了某种协议，苏十一以秘术将黑白蛇剑“赠”给红桑。
二，有高人帮红桑炼化，就像当初青冥姐姐帮他炼化巽风灵剑那样。
当时在县 衙的情况，李北玄认为第二种可能很微，那就只有第一种可能了。
那红桑跟苏十一达成了什么协议？
杀徐之渭？
李北玄撇了撇嘴。他知道徐之渭对红桑也是起了疑，因为红桑关于黑白蛇剑的说法，也不可能让徐之渭深信不疑。
别看徐之渭年纪小，实则大智若愚，大智如妖。
当然，徐之渭所说的福缘论，倒是实话。
不管过程如何，现在黑白双剑已经被红桑炼化，已经是属于她的飞剑，那就是红桑的福缘。
能成为剑修的修士，万中无一。能炼化两把飞剑的剑修，更是少之又少，红桑现在就是拥有两把飞剑的剑修。
李北玄和徐之渭没有御剑，红桑也就作罢，按捺下御剑的念头，施展身法紧跟着徐之渭。
李北玄是金丹境，徐之渭重伤醒来后因祸得福，成功破境进入龙门境，红桑也已经是龙门境圆满，所以不御剑速度也很快，眼看就要到山顶。
三人突然停下，前方有个年轻白衣僧人。
荒野深山，遇者多不凡，多是精怪妖魅，修士仙人。
白衣僧人自不会是普通僧人。
三人看了白衣僧人一会，红桑忍不住道：“脑子有问题？”
徐之渭轻轻摇头，示意慎言。红桑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稍有点修为的修士，十来米距离蚊鸣都能听到。
白衣僧人看着面前一块磨得极为光滑，简直光滑得像一面镜子的石头念念叨叨，似是遇到了困境，一边念叨一边用衣袖拭擦石面。细听的话，实则念叨的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身是菩提树……”
徐之渭沉吟了一下，道：“大师已彻悟，为何还执着？”
红桑撇了撇嘴，什么彻悟，怎么看都只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和尚。
李北玄盯着那块光滑如镜的石头看，突然挑了挑眉。
剑光骤射。
那块石头被击碎。
剑光飞回，消失。
徐之渭和红桑很震惊地看着李北玄。
白衣和尚缓缓转身看过来，迷茫的目光竟是渐渐生出一丝丝猩红。
猩红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布满整个眼睛。
竟因执念，则将入魔，杀气弥漫。
徐之渭和红桑有所察觉，转脸看向和尚，见其如此，两人顿时如临大敌。
徐之渭拔刀，红桑拔剑。
李北玄一步踏前。
简单一步，却是站到了和尚的面前，指着刚才那块大石的地方道：“大师执着了。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和尚猛地剧震。
“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和尚因为个子比李北玄要矮许多，现在两人距离很近，他要看李北玄的脸就需要抬头。
头缓缓抬起，嘴里不断念叨。
眼中猩红渐渐淡下，等他完全抬头时，双眼恢复了黑白。
“阿尼佗佛！”
和尚对着李北玄行佛礼。
李北玄笑了笑。
和尚个子突然长高。
或是说，和尚突然变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浑身金光萦绕的三丈金佛。
身体变大了，僧袍却完好。
僧袍是法袍。
徐之渭和红桑瞪大眼看着。
她们竟是亲眼看到了有人成佛。
看样子还不是普通的佛。
当然，也许和尚本来就是佛，只是有了执念，停在此山，差点舍佛道入魔道。
三丈金佛看着李北玄，明明居高临下，然而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气势。
明明俯视着李北玄，然而给人却是平视。
金光仍然在不断变盛中，气势也不断在攀升。
徐之渭和红桑明白了。
和尚早就是佛，不是现在才成佛。
李北玄抬头，道：“大师要去佛国了吗？”
三丈金佛摇头，抬头看向拒妖城。
严格来说，看的是妖域。
三丈金佛道：“我立过誓，不杀妖帝，不归佛国。”
李北玄双掌合十，道：“大师宏愿。”
他跟着问：“能杀？”
三丈金佛道：“应该杀不了，但可以试试。试一次杀不了就试两次，试一年杀不了就试两年，试万年杀不了就试亿万年！”
金佛突然化为金光冲天飞起，然后在虚空化为真正的巨佛。
不管仙凡佛魔鬼妖，只要抬头者，皆可见。
天地轰鸣，巨佛砸入妖域。
一片金叶从天而降，飘飘曳曳，悬在李北玄面前。
李北玄接住金叶。
叶上有字。
“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徐之渭和红桑走到了身边。
红桑看着金叶，差点要流口水了，道：“应该值不少银两。说一句话就得到这么多钱，果然厉害。”
徐之渭用手肘轻撞了一下红桑，笑道：“红桑姐，你真是掉钱坑里了。”
红桑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竟是下意识退后半步，不再说话。
她跟李北玄，不熟。
既是不熟，这种玩笑话就不该出现。
徐之渭看着金叶，想到的更多，道：“沾了此因果，会不会有麻烦？”
李北玄笑道：“我本是佛，何来沾此因果之说？”
徐之渭愕了一下，脸上也浮现笑意，问：“你也信？”
佛经说人人皆是佛，一切众生本质是佛，只是被贪嗔痴覆盖，只要修行，将来后世必定成佛。
“信的。”
李北玄将金叶收起，道：“佛也好，仙也罢，都只是修行有了点成就的人。”
他看出来了，金叶是一把可炼化的剑，而且品秩很高，是仙剑。
但他暂时没有炼化的意思。
和尚在此出现，被他点化，是巧意，还是冥冥中有安排？
他不认为和尚有问题。
如果和尚是棋子，和尚未必知道，哪怕他执念化解，修为通天，但李北玄曾经是金仙啊，知道这个世界的所谓通天也只是这个世界的顶尖修士，世间比他们厉害的存在多了是。
和尚没问题，临别赠剑也确实是好意。
然而万一是某位存在的算计呢？
李北玄有种很玄乎的感觉，真是一个算计，他一旦将金叶炼化，便是落入了对方的算计。
他笑了笑。
金叶如果真是某位存在的算计，金叶在手，对方的算计就有迹可寻。
他突然看向右侧。
正在细嚼李北玄“成就”论的徐之渭以及红桑也是有所感应而看过去。
山下有剑光。
先见剑光，再见剑仙。
巨响骤起。
“秦观？”
李北玄挑眉。
剑光落山。
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