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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叁带她来到一间僻静的宫室前,挥手解开结界。
门内陈列着许多旧物。
“这些都是你当初留在金光殿的。”鹤叁说着,领她进去。
玉笺跟在鹤仙身后,一件件看过去。
旧物并不多,大多都是些她曾贴身携带的琐碎之物。
的确都是她的东西。
架子上放着许多话本,还有一些修炼时做的笔记。
“陛下从前对你要求严苛,还曾命你去风雪崖苦修。”鹤叁在一旁说,“因为你以妖身成仙,根基太浅,陛下还多次给你渡气。”
玉笺翻开一本笔记,里面绘着繁复的阵法图样,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的字迹,用的还是简体字,能看出在很吃力地用自己熟悉的语言解释着如何运转阵法。
如果说之前她还对那些人口中那个过去的她有所怀疑,那么在这一刻,她几乎确定了,一百年前,自己真的曾存在于此。
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脑海中有万千丝线纠缠,理不出开端,寻不到尽头。
鹤叁见她一直盯着本子上那一页阵法图,以为她不懂,走近垂眸看了一眼,忽然说,“这是遁地阵法。”
玉笺抬起头,“遁地阵法?”
“我以前给你画过缩地成寸的传送阵法,但遁地与缩地成寸不同,缩地是在同一方天地中,从一个位置传送到另一个位置。”他顿了顿,“而遁地阵法,则是遁入另一方空间。”
玉笺听不懂。
鹤叁指向笔记上的字迹,“这是什么文字?怎么从未见过?”
“……”玉笺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简体字,就含糊的说,“是我故乡的字,是在解释如何运转这个法诀。”
“遁地阵法比缩地阵法更为高深,应当不是岱舆仙人所授……”
鹤叁低声喃喃,“难道是陛下教你的?”
鹤叁指尖掐诀,动作行云流水,灵光随之在指尖流转。
玉笺转头看过去,发现他在掐之上画的遁地阵。
也学着他的手势,略显生涩地捏出一个法印。
“玄天无极,踏罡步斗……”
她跟着重复,“……心念所至,瞬息即至。”
可身上没什么仙气,自然用不了这样高阶的术法。
鹤叁微微点头,安抚她,“此术虽玄,却不常用。平日出行,缩地成寸更为便捷。”
玉笺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翻看笔记。
本子上上面还绘着许多阵法,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解,可以看出来她当年学习极为刻苦。
或许是因为不解,又或许因她并非天生仙骨,理解起来比同修更难,才用自己的语言重新注解了一遍。
这样想来,以前的她那样用心学习的术法,现在却全都遗忘了,真的有些可惜。
又翻过一页,指尖忽然停住。
玉笺在最下方看到一行小字:
「想将此次魁首所得的玉佩赠予太子殿下。」
她微微一愣。
又翻过几页,另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殿下待我极好……今日能得此机缘,多有感念太子殿下恩德,日后一定相报。」
玉笺的目光久久停在那四个字上。
太子殿下。
她拿着书,在桌案旁坐下。
“咔嗒”一声轻响,有东西从宝匣的夹层中滑落在地。
玉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俯身捡起来。
发现是半片流光熠熠的金色鳞片。
只是并不完整,鳞片从中断裂,裂痕横贯,光泽虽然还在,却已经残破不堪。
一旁的鹤叁看过来,神色忽然一变。
表情一时间极为复杂。
玉笺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问,“这是什么?”
鹤叁抬眸看她。
沉默了许久,才在一旁解释,“此乃护心金鳞,是极为珍贵的护体法器。天地间唯有陛下真身心口处能结出。”
玉笺一愣。
听到他声音微顿,“护心金鳞贵重,每百年方能能凝炼一片。陛下生来第一片护心鳞是两百岁时结的,铸成了银霜剑,第二片……便是你手中之物。”
玉笺捏着那片断裂的金鳞,心里有了某种猜测,“这鳞片……为什么会断了?”
鹤叁目光微沉,“这片金鳞,是陛下当年从西荒昆仑的血阵中寻回的。”
玉笺手指痉挛了一下。
他顿了顿,继续说,“陛下寻到时它便是破裂的……这证明,持有这枚护心鳞之人,曾受过危及性命的一击。”
金鳞为她挡下死劫,应声而裂。彼时陛下远在万里之外,心念有感,承下了大半伤势。
可持鳞之人,却不会知道这些。
玉笺低着头。
看着断裂的鳞片,手指因为用力而隐隐泛起青白色。
“持有这枚护心鳞的人,说的是我吗?”
鹤叁不置可否,“六界间仅有三枚烛龙护心鳞,其中两片,陛下都赠予了你。”
这还是因为当年天地间一共只有两片。
很久很久之后,唐玉笺才知道,那日昆仑血阵,前有琉璃真火,后有东皇钟洛书河图,是必死之局。
曾有多人不惜为她承伤聚魂,逆天改命,才为她争得一线生机,让她得以转世。
玉笺低头看着掌心里那抹残片,沉默良久。
片刻后,她从衣襟处缓缓取出了另一片完好无损的金鳞,问他,“那你看这一片呢?”
鹤叁一怔。
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像是惊诧,又像是意料之中。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是第三片……”
玉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怔怔地低头看着躺在掌心的那片金鳞。
流光温润,触手生温。
这一片,是不久之前,她在镜花楼与烛钰重逢时,他赠予她的那一枚。
原来,这也是他的护心金鳞。
“小玉,虽然不知你为何与陛下起了争执,但他待你如何,你应当也是清楚的……”
犹豫片刻,鹤叁还是忍不住开口,“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当真无法解开吗?”
“我……”玉笺张口,捧着手里的东西,嘴唇微微动了动。
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鹤叁将她手里的东西取下来,放到桌子上。
免得她用力过度,嵌进肉里。
忽然,似有所感,鹤叁神色一肃,敛眸不动了。
“陛下召我。”
只是很快,他又改口,“……陛下有命,令我不必再返天宫,在你身侧护你周全。”
玉笺抬起头,却见鹤叁面上一片不安,像有话难以启齿。
他犹豫片刻,低声说,“陛下恐怕以为你已经下界离开了……”
随即又像自我宽慰一样摇了摇头,“罢了,应当无碍。”
说完未再多言。
玉笺眼皮却跳了一下,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两人正在对视之间,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宫室门窗像被气浪狠狠刮过,簌簌作响,下一刻好像就要脱框坠地。
“糟了……”鹤叁脸色骤变,倏地推门而出。
玉笺跟着出去。
才一踏出殿门,就蓦地止住脚步。
远处天际,正缓缓漫起一片不祥的血红。
浓重的黑色像墨汁滴入清水,一层接一层晕染开来,正在迅速吞噬掉原本明净的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