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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玉液明心酒,猴王请随意
玉液明心酒,亦是陈叙珍藏的灵酒。
迄今为止,陈叙自己都不曾饮过此酒。
他举起酒壶,徐徐斟酒。
酒液落入了猴王面前的酒杯中,像是一道清洌的溪流,流淌过月光与青山,又在此时从天而降。
叮叮咚咚,似如珠玉落盘。
猴王不由问:「这……是什麽酒?」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声。
倒不是它怕了陈叙的酒,而是它本身仍然处在某种「虽亲眼所见,却又难以置信」的馀韵中。
陈叙已经三口饮完了手中的千珍酿,此刻又浑若无事般拿出了另一种灵酒,他看起来……竟好似是要与猴王斗酒?
猴王难以置信,总还有些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却听陈叙道:「此酒名为玉液明心酒,饮用此酒,有明心见性,冲破迷障,增进修为之效。
只是此酒与千珍酿相类似,饮用有风险。
若不能明心见性,亦是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猴王请陈叙饮用千珍酿时,没有隐瞒千珍酿的危险。
陈叙此番请它饮酒,也同样并不隐瞒玉液明心酒的危险。
说起来,明心葫芦一月时间可以酿得百斤玉液明心酒,可陈叙得此灵酒,迄今为止却从未饮用。
他自己不用,也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使用。
实在是因为风险太大,如是至交好友,陈叙不想害人。而若是面对敌人,此酒虽有风险,却又同样存在资敌的可能性。
所以陈叙用得最多的,还是醉灵酒。
这玉液明心酒反而被压在葫芦底下,直到今夜才有机会流淌出来。
灰猴王一时静默了。
它先前觉得自己不会怕陈叙的酒,可此刻,陈叙讲述了玉液明心酒的危险。
而灰猴王既然不敢饮下第三口千珍酿,同样,它又如何会有勇气饮用玉液明心酒?
它只觉得,自己耳边又再次听到了肉身心脏的「咚咚」声响。
灰猴王不由反问:「道友请我饮酒,那这酒,你自己饮是不饮?」
陈叙道:「猴王请我饮千珍酿,但你也说过,你只饮两口,第三口并不敢饮。」
这一说,猴王就哑然了。
是啊,它自己不敢的,陈叙已经做了。
现在轮到它了,那麽,它有没有勇气端起面前这杯玉液明心酒呢?
不可否认,猴王还是在犹豫。
却不防又听陈叙道:「不过今夜此时,良辰美景甚好,这玉液明心酒与天上月光正好相配。
若不饮它,我怕月光寂寞。」
他含笑,举起酒壶,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杯中酒液映照了天上月光,又照在此时年华正好的年轻人脸上。
他朗声一笑道:「我可满饮此杯,猴王请随意。」
说罢了,他端起酒杯,果然一饮而尽。
其言行之写意,为人之潇洒,实为猴王生平仅见。
小鼠阿实也看呆了,不知道什麽时候醒过来的小刺猬魏源也看呆了。
或许,同样看呆的还有山间的清风与林中的虫鸟。
不然为何此时此刻,就好似是连风声都细幽了起来,林中的虫鸣也依稀随之静默。
唯有月光温柔地注视红尘,不论是红尘中的人,还是红尘中的寂寞。
亦或是此时此刻,对坐的一人一妖。
猴王便再也没有了犹疑。
它伸出自己毛绒绒的手臂,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声长叹,叹息声中又带着久远的沧桑:
「我原也不过是山中一只白毛小猴,因生来毛色雪白,有别于灰猴,原本出生时颇受族群鄙弃。
我生来艰难,猴母将我扔在山林中,是东山那边,山脚下一个猎户反将我救了。
老猎户打猎杀生,狩猎为生,但他却偏偏对我这样一只小猴起了怜悯之心。
他甚至在自己落脚的猎户木屋旁边给我搭了个小屋,自己吃什麽便也给我吃什麽。
他有两儿一女,却从不将自己的儿女带入山林中来。
他常跟我说,自己打猎为生,朝不保夕,因此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走自己的老路。
他想要狩得更多猎物,卖得更多银钱,送儿子去读书,给女儿攒嫁妆。
他要他们走出大山,去更远的地方,过更好的日子……」
猴王将酒杯放到了自己嘴边,又说:「他也从不将我带出大山,他说我是山林的精灵,不该跟他到俗世中去。
他虽然救了我,却并不希望将我驯服。
他说自己没有读书,不懂很多大道理,他只知道,世上所有生灵,都有自己该去的地方。
后来,他在一次狩猎中受了伤。
他躺在自己的木屋里,我帮他找来了伤药,包扎好伤口。
他就告诉我说,我已经还了他的恩情,再不欠他什麽了。
他的年纪也大了,此番伤愈以后,他再不会入山狩猎。
他会回到他在山外的家中,直到百年归老,过完这一生。
人的一生究竟是什麽?
妖的一生又是什麽?
小猴当年不懂,老猴我如今也还是不懂。
但我瞧见你,竟忽然不再胆怯。」
言罢了,猴王终于张口,亦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玉液明心酒,明心见性,洗炼的是生灵心志,是思想神魂。
因而元神饮酒,竟然极是相宜。
猴王鼓起勇气饮下了这杯酒,它也无暇去看陈叙饮酒后的反应,只感觉自己饮酒之后,竟是在酒液入喉的流光刹那,回见了自己的一生。
半晌,猴王泪流满面。
它为何现今总是犹豫胆怯?
因为,它虽然成了猴王,却也永远忘记不了许多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白猴时,那无处不在的彷徨恐惧啊。
不论后来经历多少,成长到了什麽程度,生命最初的忧虑,总将伴随生灵一生。
这种恐惧很难跨越,但有些时候真要跨越,却又仿佛仅仅只是瞬间而已。
譬如幸运地,在某一刻遇到了足够令自己勇气俱足的人与事。
又过片刻,猴王忽地长身而起。
它拱起双手,向陈叙鞠躬作揖。
「道友好酒!」猴王一笑。
「多谢道友此酒,半生沉疴,竟不在身而是在心。饮过此酒,跨越此山,前路似乎也不过如此而已了。」猴王悠悠地笑了。
它笑罢又道:「我要回去,治疗此身,今宵便与道友别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