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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低沉的声音传下:
    “朕留你,是因为旁人都将他奉若神明,只有你将他视为人。知他思饱暖,知他有人欲。”
    承福意外地怔住,继而缓缓地抬头,往高座看去。
    不知何时,新皇已经起身离开了。那须弥座上面空空如也。几乎同时,殿侧耳房处传来男子幽幽的嗓音:
    “不要告诉他他的过去。朕其实希望他日后作为人活着,而不是任何人的神明。”
    “你明白么。承福。”
    这是素来对他声色俱厉的新皇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承福遵命。”
    承福对着空空如也的銮座答道。语调苍然萧索,盘桓梁栋之间,余音凄凄。
    可是……太子自打降生那一日起,不管他是否愿意。
    他已经是万万人的神明。
    第18章温玉10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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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福,你刚刚去了哪里?”
    燕琅玉正在廊下摸猫。
    黑猫这几日都是在燕琅玉屋子里睡的,白猫眼看院子里没有“敌人”把守,便偷偷溜回来吃食儿。
    “皇上召见老奴。”承福依然不擅长在燕琅玉面前撒谎,“问了殿下的病情。”
    燕琅玉的手指替白猫梳理着毛发,余光掠过承福脸上:
    “承福,你有心事。”
    燕琅玉声音虽然温润,其间却有种直探人心的敏锐。倒没有逼问的意思,只像是在平静陈述一个事实。
    承福顿了顿,道:
    “老奴也时常忧心殿下圣体。”
    燕琅玉停住动作,抬起了头,静静望向他:
    “承福,你逾制了。既然你跟着我伺候……为何刚才会失言称‘圣’?”
    承福心绪纷杂,不慎说漏。他只好一躬:
    “是老奴年岁大了,糊涂了。还请殿下降罪。”
    燕琅玉静默不言,目光依然停在他面目上没有挪开,显然是在审视他的神色,试图从中得到什么。
    良久之后,燕琅玉轻声道:
    “承福,我的真实身份,令你很困扰或者为难?”
    燕琅玉语气平和,显然只是在试探他,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承福便只是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皇上不许你向我言明,对吗?”
    这回承福将头垂得更低。
    春风飞絮,主仆在廊下僵持了一阵。
    承福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解释道:
    “殿下,恕老奴直言。老奴只知道……殿下过去的十余年里,过得并不安宁。水长东流,殿下又何必在意过去的事。”
    燕琅玉微微笑着:“你认为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所以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对吗。”他心绪宁静,语调也不疾不徐,像是在和承福探讨着别人的事,一如静水流深。
    承福再度沉默了。
    “好,那我不再问了。”燕琅玉的手又梳理着白猫毛发,白猫安卧在他身上,眯着眼,很是惬意,“那你可以告诉我另一件事吗?”
    承福略略抬起头。
    “皇上给我吃的是什么药?”燕琅玉平淡地问。
    “这……”承福依稀听章见喜提过几个字,却都是和新皇在内殿屏退众人后说的。他不确定那几个字究竟是不是对的,亦不敢随意回话。
    但他也不愿意蒙蔽燕琅玉。
    “老奴不谙药理。”承福回忆着,“听说是千金难求的引子。虽是虎狼之药,却能救人于濒死,当时殿下浑身痛楚不绝,撬不开牙关,汤药喂不进去……皇上的确是为了救殿下才用的,用前也有过几番犹豫辗转。这一点老奴可以肯定。”
    “他救了我。”燕琅玉淡声重复着。
    “两回。”承福恭敬地道。
    燕琅玉静了须臾,才又问:“这么说,他是真的很看重我?”
    “这……”
    新皇阴晴不定,承福并不能洞悉他的想法。
    看重?无疑是看重的。
    只是这个“看重”和燕琅玉所想的“看重”,或许有所不同。
    燕琅玉这时却眼角微微一弯,和颜笑了:“承福,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答。”
    “下回,我自己去问他。”
    燕琅玉不知道被人“爱重”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所体会过的,只是单纯的被人敬仰而已。
    正说话间,稠云遮蔽而来,天光顿时暗沉,大正午头却淋漓的落雨了。
    三月末,春雨惊花。
    燕琅玉抱着白猫进屋,去找一条帕子给猫擦身。
    白猫和黑猫各自占据屋子的一隅,总是并不和睦的样子。燕琅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燕琅玉去关窗,却看到中庭雨帘之后,有个执油布伞的高挑人影。那人漫步在雨中,大剌剌往正往他这边来。他没有让人通传,也没折腾已经回到庑房避雨的宫人。
    桂鸿山是一个人来的。
    是把自己上回讲的‘不准苛待宫人’的话听进去了?
    燕琅玉猜测着,又觉得对方行事乖张,没个定性……只为了他一句话,好像不大可能。
    正想着,桂鸿山已经收去伞,走了进来。
    桂鸿山将那把伞在门口抖了抖雨水,斜立在门板边。
    桂鸿山今日不知是有什么闲情逸致,像是大老远走着来的——他足上皂靴已经湿透了,倒也全不在意。
    燕琅玉的目光落在他脚上:
    “要不,脱了吧。”
    桂鸿山毫不避讳,径自往圈椅里一坐,开始脱靴。燕琅玉想了想,去端了个铜盆,打来热水放在他脚边。对方走这么远,毕竟是为了来看他。
    “会着凉的。”燕琅玉说话时声音平和,眉眼清淡,乍一瞧好像没什么情绪。
    桂鸿山随便地哦了一声,余光悄然在燕琅玉脸上走过一遭。
    他将脚放进去。在脚刚入水时,桂鸿山却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嘶——”桂鸿山眉头紧皱,“这么烫!”
    ……怎么会!
    燕琅玉暗道奇怪。他刚才明明探过水,不温不凉。燕琅玉不相信地蹲伏下去,脸上有些不安宁的样子,骨相清隽的手也再度探入盆中。
    这一探,顿时没了好气。
    哪里烫了。
    正奇怪着,燕琅玉头顶上立刻传来坏心的低笑。
    “琅玉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燕琅玉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默默站起来,将桌上那条巾子一拂,巾子从高处掉入水盆里。水花激荡,洒出不少。
    近来桂鸿山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的趣味。
    旁人是喜欢博得美人一笑,而他是热衷于惹得美人一愠。
    宫人给他送来浅口的布鞋,他趿着鞋也懒得提上,追上燕琅玉,见对方是真有些不高兴了,便生硬地说:
    “别生气,我不该这样。”
    燕琅玉不满于他理直气壮地道歉,因此并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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