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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景。
他依然沉默。
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局外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废墟上的风,吹动他略显单薄的金色道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一道随时会消散的青烟。
可就是这样一道“青烟”,却被老天师投以了最深的注视。
没有人能看透他。
他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口弥漫着寒气,让人不敢靠近,更不敢窥探井下的秘密。
这师兄弟三人,究竟谁才是老天师心中真正的人选?
是杀伐无双的张怀义?
是深藏不露的张之维?
还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张玄景?
亦或者……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在众人心中升起。
老天师,是要让他们……
三选一?
甚至,是让他们在罗天大醮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分出一个高下?!
嘶——想通了这一层,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好狠!
好一个阳谋!
这已经不是在选择继承人了。
这是在用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事,向全天下,展示龙虎山那深不可测的底蕴和人才济济的恐怖实力!
无论最终谁胜出,龙虎山的声望,都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各派掌门,各族族长,都将成为这场大戏的……
陪衬!
他们看着站在废墟之上,衣袂飘飘,宛如神祇的张静清,心中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敬畏。
这位老天师,根本不是什么守成的宗师。
他是一头蛰伏了百年的……
真龙!
如今,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爪牙,便已搅动天下风云。
若是等到罗天大醮那天,他真正展露獠牙之时。
这世间,又将是何等光景?
没人敢想下去。
也没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整个吕家村的废墟上,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那吹过断壁残垣,如同鬼哭风声。
所有人,都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在绝对的实力和深不可测的谋划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场,注定要载入异人界史册的……
罗天大醮!
火焰仍在吞噬着吕家村最后的残骸,焦黑的木梁在高温中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崩塌,溅起漫天猩红的火星。
那群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各派掌门、各族族长,此刻全都成了失语的泥塑,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那片死寂。
张静清缓缓转过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没有去看那些噤若寒蝉的“看客”,而是落在了自己的三个弟子身上。
他的目光掠过杀气未散的张怀义,又在懒散的张之维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的张玄景身上。
“之维,玄景。”
老天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在山下历练一阵子吧。”
话音平淡,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张之维刚睡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脆响。
他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
“好嘞师父!山下可比山上好玩儿多了。”
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下,透出的,是令人心悸的从容。
张玄景则依旧沉默。
他只是微微颔首,漆黑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接着,张静清的目光转向了张怀义。
“怀义。”
“弟子在。”
张怀义躬身,声音嘶哑而沉稳。
“你,跟我上山。”
“是,师父。”
没有丝毫迟疑,没有半句疑问。
这简单的几句对话,却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看!
这还不够明显吗?
张怀义,这个亲手执行了灭门之令的弟子,被老天师亲自带回龙虎山。
这分明是要关起门来,传授衣钵,委以重任!
而张之维和张玄景呢?
一个被嫌弃太过跳脱,一个或许因为太过阴沉,被“发配”下山,美其名曰“历练”,实则就是被排挤出了核心圈!
原来如此!
老天师真正看重的,还是这份杀伐果断!
还是这份不打折扣的执行力!
一时间,众人看向张怀义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他们已经看到,下一代的天师,将会是一个比张静清更加冷酷,更加铁血的存在。
龙虎山,将会在他的带领下,成为悬在所有异人头顶的一柄……
利剑!
然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张静清心中真正的想法。
在他看来,张怀义今日虽展露了雷法神威,但心性、火候、对“炁”的理解,都还差得太远。
那份杀气,更多是出于血性,而非掌控。
让他留在山上,是需要自己亲自打磨,磨掉他多余的棱角和戾气。
至于张之维和张玄景……
那两个小怪物,还需要自己教吗?
山下的滚滚红尘,光怪陆离的人心,才是他们最好的磨刀石。
把他们扔下去,任其野蛮生长,将来能长成何等参天大树,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
这,才是他真正的期望。
可惜,无人能懂。
他们只看到老天师带着“继承人”转身,那宽大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孤高而决绝,一步步踏着焦土,走向远方,将整个异人界的未来,都踩在了脚下。
张静清率领正一派正一派门徒,离开吕家村,返回龙虎山。
众多围观的异人家族的族长,各个门主,纷纷退避三舍。
……
吕家村覆灭的消息,像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以超越电报和电话的速度,疯狂地在整个异人界蔓延开来。
北平的某个幽静四合院里,一位正在品茶的老者,“啪”的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紫砂茶杯。
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双目圆睁,满是骇然。
“龙虎山……疯了?!”
上海的百乐门后台,一位正在为当红歌女画眉的术士,听到耳边传来的密语,手中的眉笔“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一道刺眼的黑痕。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喃喃自语:“一夜之间……白地……这……这是天师府,还是阎王殿?”
广州的十三行,某间密室之内,几个气息雄浑的门派大佬正在密议。
当消息传来,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沉寂。
良久,才有人用干涩的嗓音打破沉默:“天师府……这是在立威。不,这不是立威……这是在宣告。向整个天下宣告,顺他者昌,逆他者……族灭!”
这个“族灭”,像一柄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过去,异人之间的争斗,再怎么激烈,也讲究一个“祸不及家人”,讲究一个“留一线”。
可龙虎山这一次,做得太绝了。
他们用一场冲天的大火,烧掉了所有的规矩,烧掉了所有的侥幸。
他们用吕家数百口人的骨灰,为整个异人界,重新画下了一条血淋淋的底线。
这条线,名为“敬畏”。
恐惧,如同无形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整个江湖。
那些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年轻异人,一夜之间都夹起了尾巴。
那些暗地里搞小动作的门派,也纷纷偃旗息鼓。
整个异人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天师府。
这三个字,在短短一天之内,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分量。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道门领袖的代名词,而是成了禁忌,代表着绝对权威和无情审判的图腾。……
而在这场滔天的波澜中,反应最为诡异的,莫过于被整个异人界视为“邪魔外道”的全性。
一处破败的城隍庙内,香案上歪七扭八地摆着酒肉,十几个全性妖人正喝得东倒西歪,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吕家那帮蠢货,让人给一锅端了!”
一个独眼龙醉醺醺地喊道。
“哈哈哈,活该!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整天端着个百家之首的臭架子,我呸!”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知道是谁干的吗?”
“谁知道,管他娘的是谁,干得漂亮!来,为这位不知名的好汉,干一个!”
众人起哄,纷纷举起酒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是……是龙虎山!”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是天师府干的!老天师张静清,亲自带队,一把火,把吕家村烧成了灰!”
“嗡——”喧闹的城隍庙,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醉意和笑意凝固成了怪异的表情。
“你说啥?”
独眼龙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龙虎山?那帮讲究清静无为的牛鼻子?”
“千真万确!消息已经传遍了!据说当时各门各派的头头脑脑都在场,亲眼看着!”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过了许久,那满脸横肉的胖子,突然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操……这他妈……这帮牛鼻子……比咱们全性还他妈全性啊!”
这句话,点燃了炸药桶。
在场的全性妖人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是亡命徒,他们以破坏规矩为乐,以挑战秩序为荣。
但他们所做的一切,跟龙虎山这次的手笔比起来,简直就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们杀人,或许会灭一个仇家满门。
但他们从不敢,也从没想过,去动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名门望族!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了。
这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意志。
就在众人心神不宁,惶惶然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神像的阴影后传来。
“有意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随意的年轻人,正靠在斑驳的朱红柱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小玩意儿。
他长相并不出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能看透人心。
正是全性的代掌门,无根生。
他脸上看不出惊恐,反而带着浓厚的兴趣。
“这个老天师,看来不是个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的老古董。他这是……想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看看啊。”
无根生站直了身体,伸了个懒腰,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这下,江湖可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