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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经历过迷失与死亡的死诞者知道人性的可贵。
但对死诞者而言,那更类似于一种刚需,就像只有获得灵魂才能不断变强一样,丢失了人性,他们这幅躯壳里就只剩下兽性,自己这一世从废土中爬出来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了。
为此,死诞者们前赴后继迎着风暴,向世间最险恶的地方进发。
因为对他们而言,死亡早已经不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了。
不过对于那些活生生的人而言,死亡永远是最浅显易懂的恐惧,在绝大多数人的一生中,死亡就是那个最值得恐惧的存在。
因此,有时候人们会做出许多连死诞者都无法理解的选择。
…
……
还记得关于古老蛇人族的那个故事么?
就是那个关于古幽嘶湮灭之后,幸存的天选蛇人在烈火中涅?飞升成为群星之一,最后亲手将驭龙国度葬为龙墓的故事。
实际上现实版本的蛇人后裔的故事根本不具备那种史诗感。
遗落的最后一个古蛇人根本没有成为群星之一。
在伊格破壳而出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注定是充满孤单和恶意的。
他的到来令如今晦暗之土的“原住民”感到恐慌。
于是他们把长着蛇头蛇身和人类四肢的小伊格送上了火刑架。
在遥远的晦暗之土上,一样流传着那个关于死诞者的传说??他们会带来厄难。
而古蛇人族覆灭距今已经近千年,如果真的有蛇人族尚存,幽嘶人不可能一无所知,长久以来,他们只习惯于在地底下挖出古蛇人的骸骨,而一个会动的蛇人,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畴。
幽嘶人认为,那个孩童是死诞者。
因为只有死诞者能够在种族灭绝千年之后再度以活体的姿态出现在世间。
而为了阻止死诞的厄难降临幽嘶,小伊格必须死。
火刑没有夺走小伊格的性命,只是烤断了他的尾巴。
小伊格逃了,逃离了那个噩梦之地。
…
幸运的是,他抵达的下一个地方接纳了他。
也许是因为断了尾巴让他看起来更像人,亦或者是因为这座村寨里的人过于愚昧无知,连死诞者的传说都未曾听闻过。
总之,他们允许小伊格在村寨的角落住下,以幽嘶人的身份生活。
后来小伊格才明白,村寨的温柔并不只面向他这一个异类,他并不独特。
因为地处于幽嘶国境的边界,与外界接壤,这里时常会有一些特殊种族造访,久而久之,村寨里的人便习以为常了,他们接待过来自遥远南方海域的深潜种族,也接待过会说话的猫,甚至还有来自龙墓的人,他们浑身上下长满了古龙般的石质皮肤。
小伊格得以在村寨中度过一个相对平顺的童年。
他成长得非常快,同时衰老的速度又很慢,他的壮年持续了将近一个半世纪,成年之后的伊格至少送走了村寨里的三代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伊格逐渐展露他强大的血脉天赋,在那段和平的时光里,他几乎帮每家每户都干过农活,也曾凭一己之力抵御来自盗贼或异族的侵扰。
体魄、力量、智慧,伊格一度成为这些词汇的代名词。
而村民对他的依赖和爱,在他晚年之际逐渐潜移默化的演变成一种类宗教的信仰。
事实上,从懂事开始,伊格就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对自身种族过往的探索欲望,他渴望知道自己是谁,但因为儿时被架上火刑架的经历,让他抑制住了这种欲望。
直到晚年来临,当伊格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的时候,对死亡的恐惧感再也压不住内心的那份躁动。
他开始频繁地外出,从最开始鼓起勇气踏出村寨去到山的另一头,到后来,不仅游历了半个幽嘶之国,更是跨过戈壁滩,涉足了东方、南方等多个异域。
因为没有尾巴,他得以很好地隐藏自身形体上的异样,斗篷一裹,其实他也就跟一个高壮些的人类没什么分别。
他从各种各样的渠道了解、学习了关于古蛇人族的一切,包括他们种族的起源与灭绝…
最终,在明确知晓自己可能是世间唯一一个古蛇人的时候,他选择回到自己最熟悉的村寨。
曾经,是村寨的温柔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断绝了外出的念头,而现在,同样是那段温暖的回忆,让他选择回到这个地方。
最后一次外出,他从戈壁滩上捡回来两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收养了她们。
他想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时候,复刻一下最初的那份美好回忆。
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生命的起点不是破壳的瞬间,而应该从他拖着残躯走入村寨那一刻算起。
于是,他给那两个孩子分别取名格拉索、克拉格。
就像当初村民给他取名为伊格一样。
…
格拉索和克拉格一天天地长大,伊格一天天地老去。
村民为了纪念他一百多年来的守护,为他修建了灵庙,将他未来安葬的地点定在村寨的后方。
而一切,在即将迎来美好终点的时候发生了异变。
瘟疫开始传播。
那种从国都传播开来的疾病,让整片晦暗之土上的人们变得盲目、狂暴、癫狂。
患病者会忘记自己过往的一切,忘记自己的亲人、爱人,忘记自我,堕入深渊,成为野兽般的存在,向自己最亲近的人伸出利爪和獠牙。
而那时候的幽嘶上空,也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烟轨迹。
地上病变的幽嘶人有多少,天空中的黑烟就有多少。
……
村寨很快也出现了第一例患病者。
然后是第二、第三例…
尽管最初村民们在伊格的指挥下,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将病变的人控制起来。
但他们并不知道瘟疫的传播方式,也不了解瘟疫感染的前兆,很快,局面超出了控制。
眼看着他最熟悉的村寨逐渐被染上血色,焦急万分的伊格再次踏出村寨,寻找解救的方法。
…
他寻访了许多村镇聚落,甚至不顾一切地深入幽嘶国都。
但这一路上,他见到的都是已经被瘟疫侵蚀、堕入癫狂的民众,即便是幽嘶国都也没有给到他想要的答案,相反,那个地方的“幸存者”对他这个古蛇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常年偏居一隅的伊格并不知道,那时候幽嘶之国对某位古老神?信奉已久,国都的人狂热痴迷于为那神?再造神躯,以迎接?的降临,他们为此进行了各种扭曲的实验和研究。
这,就是瘟疫的源头。
而那位古老神?的名讳,便是“接肢之主”。
…
以王室为首的接肢信徒开始疯狂追杀伊格,他们看上了伊格的血脉。
伊格最终狼狈地逃出了幽嘶国都。
而就在无比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从重灾区跑了一圈却没有遭到瘟疫的侵染……
…
最终伊格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这里已经是遍地的癫狂者。
他回到深山中那处将还是蛇蛋的自己保存了千年的地方,在破碎风化的蛋壳旁边,他找到了答案。
那里埋着一把螺旋剑。
这把剑具有着某种神秘的特殊力量,每次触碰这把剑,他都能聆听到自己万千同族的祈祷和低语,那些声音都来自于千年之前。
那时的伊格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其实是个诅咒。
他是古蛇人族湮灭之前对螺旋剑立下的誓言的一部分。
他们成功通过螺旋剑诅咒了未孵化的伊格,让他出生的时间节点整整延后了千年。
…
于是伊格借用螺旋剑的力量,结合自己游历的那些年学到的知识,将自己的血脉分享给了村寨里所有的幸存者。
把他们,也转化为了蛇人。
一种很新的蛇人。
他认为这样能拯救村寨,而大多数的村民也都接纳了伊格的这一方法。
但村寨里唯一的学者拒绝了,他拒绝长出鳞片和獠牙。
他不仅拒绝了伊格,还把伊格的存在告知了幽嘶国都。
学者并不博学,他甚至不知道国都的人正在为古老神?再造神躯,但他知道死诞者的传说,且坚信,瘟疫的起源就是伊格这个死诞者。
于是伊格死了。
在他为村寨里所有人注入蛇人血脉之后,来自幽嘶国都的猎杀者砍下了他的头颅并带了回去。
……
…
以上,就是洞窟里所有关于伊格的记载。
而后续衔接上的,就是洞窟之外学者记载的内容了。
“老师,他为什么不带着村民离开村寨,离开幽嘶之国呢?”
篝火前,宁语虚心请教珲伍。
珲伍摇头:“不知道。”
宁语回过头看了一眼白蛇妹所在的位置,确认她在篝火的笼罩下依旧睡得深沉,再度开口问道:
“所以伊格把村寨里的人转化为蛇人,依旧没能救下他们对吧?他们并没有因为转化为蛇人而免疫瘟疫,我们在哨所遇到的那些守卫,就是感染瘟疫之后的蛇人村民。”
珲伍点头:“嗯。”
宁语:“可是村子里的这些人明明还是很正常……”
珲伍:“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语眨了眨眼,迅速起身走出洞窟。
……
片刻之后,她一脸惊愕地跑了回来。
“老师,他们都变回怪物了。”
珲伍从篝火前站起身,取下直剑:
“他们一直都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