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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蔡放道,拎着衣摆,爬上了马车,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前驶开。
蔡放居然会在这里。
漆汩收回眼神,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心跳如擂鼓——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蔡放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漆汩有那么一瞬间,从心口涌出了无比浓烈的杀意,为什么父亲母亲、大哥、二姐都死了,而蔡家却可以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
那股冲动沸腾了他的血液与心脏,就像一把无法熄灭的熊熊烈火。
“汩哥哥好!我是小放,见信如〇,我好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回缃羽来啊!”
数年前的西亳,漆汩靠在榻上,听姬焰念完信,好笑道:“想来又是写得歪歪扭扭罢。”
姬焰道:“小蔡公子年纪还小嘛,以后还有得进步呢。”
漆汩眼底赤红,一瞬比一万年过得还久。
肩上的琥珀安慰地舔舐他的脸,漆汩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放弃了什么,转身循着马车驶走的方向尽量隐秘地追去。
好在马车也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漆汩只消静静跟着,时不时跑上几步,很快就看见了马车停下的方向——
一座离紫微宫不远的小院落,名叫“艾园”。
蔡放肯定不是悄悄来的西亳。
漆汩心想,说不定蔡放就是蔡疾放在西亳的质子,姬焰性子好,不会薄待他,其实如果没有大的劫难,住在西亳并非就是坏事。
如果能混在蔡放的队伍里进宫呢?
可是万一被蔡放身边的人认出来了呢?
漆汩在艾园远处蹲了三天,三天后的深夜,他刚回到客栈,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慢吞吞地爬楼梯,在房间门口打了个哈欠。
还未推门,琥珀忽然尖锐地贴着漆汩的耳朵叫了一声,全身炸毛得像朵蒲公英。
琥珀从来不会这么如临大敌。
漆汩心里警铃作响,连忙忙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里头的人似乎意识到漆汩不会进门了。
——门猛地打开。
一把尖锐的匕首从黑暗的屋内刺出。
漆汩竟运气好地避开了,匕首擦着漆汩的脸过去,挑开了他的银面具,漆汩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银面具当啷一声落地,而杀手飞身而出,手中匕首尖在空中流利地打了个回转,再度朝他刺来。
漆汩意识到自己躲不过去了,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死亡前的时间流速放慢了百十倍,能让人一瞬间回顾一遍自己的人生——居然会独自死在西亳的客栈吗?
“锵!”
电光火石之际,一把未出鞘的剑强硬地挑开了匕首,紧接着一抹身影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了,漆汩全身冷汗还未收敛,他被大手揽进怀里,大力得就像要被揉进骨血里似的。
漆汩瞬间呆楞住了。
来人很快把漆汩安安稳稳地放在角落里,转身进门迎战。
漆汩还在震惊地发愣,听见屋子里传来的过招声,片刻后楼道传来脚步,似乎是守夜的人来了,他恍若梦醒,连忙扬声道:“不好意思,梦游摔着了!不必来看!我没事!”
守夜的人抱怨说:“大晚上的,安定点罢!”
“抱歉抱歉!”漆汩连连道歉,拣起面具,进房间后紧紧合住了门。
脚步声停了。
杀手手里雪亮的匕首反射了一束月光,刚好照在漆汩的眉眼处。
杀手猝然停住动作,然后就被男人快速缴了匕首,继而当胸就是一脚,便“梆”地一下飞去了墙板上,滑倒在地,听得漆汩嘴角一呲,正要重新扣上面具。
“是你!”杀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哑声道。
男人说:“你在问谁?”
漆汩的动作瞬间定住,这声音——
“我认出你了!你不要否认!”杀手压着声音道,“我认出来了!”
男人闻言冷道:“闭嘴!”
嚓!
漆汩叹口气,点亮了烛台,屋内瞬间明亮起来,照亮了屋内三人。
漆汩没先看向杀手,反而将视线投向突然冒出来救了他的命的人——他正死死地踩着杀手的胸膛,左手拿着被布裹好的佩剑,右手还用匕首抵住杀手的喉管。
衣饰简单,眉眼锋利,鼻梁高挺,睫毛很长,有股寒冽的感觉,却又很斯文,正是三月不见的靳樨。
本以为在庸国的靳樨却鬼魅似的出现在眼前。
不知为何,漆汩心情有些复杂,无法辨别其中成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非常地、极度地想要给靳樨一个拥抱。
可惜还有个不速之客在这里——漆汩只得硬生生地忍住这个冲动。
杀手虽被靳樨制住,却并未看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漆汩,嘴角溢出鲜血。
漆汩手持面具,放弃了遮面,无可奈何地道:“哥,放开他吧。”
听到漆汩的话,靳樨打量杀手片刻,问漆汩:“你确定?”
“我认识他。”漆汩吁了口气,“我确定。”
靳樨这才缓缓直起身,欻地一下把杀手匕首扎进一侧的桌子上,防备地站在他与漆汩之间。
“好久不见。”漆汩看着杀手,道,“钟夙。”
蔡家武士——钟夙翻身而起,似乎要凑近触碰漆汩,靳樨用拇指别开佩剑出鞘,威胁地盯着他,钟夙只得停住脚步,没怎么犹豫地单膝下跪,但语气仍然十分激动,还带着颤抖:“殿、殿下,是你——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
漆汩默然不语。
“我罪该万死,险些伤了殿下,殿下好好的,没有死,小放一定非常开心。”钟夙抬头,祈求地道,“殿下想要见小放吗?小放一直非常、非常、非常想念殿下。”
“想念?”漆汩反问,打断他,“时至今日,就不必拿这个词寒碜我了。钟夙,我提醒你。他姓蔡。六年前姓蔡的杀了我全家,我还没忘。他是我仇人之子。”
钟夙狂喜的表情猝然凝固,似乎才意识到这桩横膈上漆汩与蔡放之前的血仇。
漆汩冷漠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许久,钟夙支吾地、呆呆地道:“小放当年才十岁,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殿下,殿下……”
“我没有要与他寻仇,至少现在没有。”漆汩说,“你最好也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钟夙还想说什么,看见漆汩的神情,只好又吞了回去,讷讷道:“我以为殿下跟着小放,是要见他。”
“我没有要以漆汩的身份见他。”漆汩直接否决,问,“现在,蔡放认得出我吗?”
“小放六年前生了场大病,不太、不太记得殿下的模样了,陛——”钟夙想起蔡疾的王位是怎么来的后,忙不迭地改口,“蔡大人也不想他记起来,就把殿下们在缃羽的画像都藏起来了。”
“天子呢?”
“天子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