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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壮一路上不断向越聚越多的人群焦急地张望，心里仔细默数着乡亲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脸上逐渐出现疑惑不解的神色，就颇为纳闷儿地小声询问芦根儿：“哎哎……根儿……有点儿奇怪哇……为啥爹那帮好兄弟一个人影儿也没看到？”
芦根儿低下脑袋，眼里含着不易觉察的泪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向老爹说起那些年轻的叔叔们惨烈死去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难得说清，母亲以后一定会给老爹说的，就吞吞吐吐地答道：“可能是……可能是……他们还不知道爹回来吧？！也许……也许他们都去外地办啥事儿啦。”
牛壮只好半信半疑地咂巴了一下嘴唇，继续伸长脖子用渴望和失落的眼神，搜索他想念的好兄弟们。
当走到离牛壮家的小院儿不远的地方，只听到小院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牛壮还没反应过来，芦根儿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不好！”，拔腿飞快地向院子跑去，猛地推开院门冲进院里。
看热闹的村民们感到一定是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停住了说笑，围聚在院门口儿，静静地向院子里看着听着。
芦根儿冲进院子，看到母亲荷花儿静静地坐在老枸桃树下，头靠在老枸桃树上，塌陷的双眼大睁着，眼珠儿一动也不动停留在灰色的眼眶里，两只圆睁的空洞大眼死死地望着黄河的方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
黑蛋的老娘蹲在荷花儿的身边儿，握着荷花儿的双手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地哭叫着：“荷花儿啊！俺的好闺女，你醒醒啊……上午还是好好的，咋就一下子成了这样儿啊？！”
黑牛犊儿卧在荷花儿的脚边，一声不吭地静静地卧着，眼睛下面的绒毛上，有点点滴滴像清晨的露水一样的泪珠儿。
白色的俊鸟儿缩着脖子，呆卧在老苟桃树的枝丫上，悲伤地半闭着眼睛不再鸣叫。
芦根儿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双肩，一边摇晃一边哭喊道：“娘啊……俺爹回来了呀！俺爹真的生还回来了呀！俺爹好好地活着回来了呀！娘啊！您一会儿就与俺爹见面啦！您一会儿就看到俺爹啦！娘啊……娘啊……您等着盼着俺爹这么多年……俺爹回来了！您……您咋就昏过去了？您醒醒啊！娘啊……您快醒醒啊！”
在芦根儿的哭叫中荷花儿依然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眼珠儿还是一动也不动，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生气。
牛壮急步来到荷花儿的跟前，看到了黑蛋的母亲小声说道：“大婶……您的侄儿回来了。”把黑蛋的老娘惊得一愣。
老人眯缝着一双老眼看着牛壮，痴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牛……牛壮你可回来啦！”老人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到底是盼回来啦！荷花儿咋着就等不及啦……俺的好闺女啊……你整天念叨的人儿回来了，你咋就不想与他说说话儿，你咋就不想看他一眼啊……”
黑牛犊儿看到牛壮，“哞哞”叫了几声，猛然跳了起来，竖起两只前蹄扒着牛壮的双肩，眼里含着泪花，舌头在牛壮的脖子上脸上胡乱舔了起来……白俊鸟儿在牛壮的头顶盘旋叽叽喳喳鸣叫起来。
牛壮急忙跪下，一下紧紧抱住了荷花儿。他几乎认不出荷花儿了，几年前的荷花儿与他眼前的荷花儿判若两人，牛壮更加感到心酸不已。
他把软绵绵的荷花儿抱在怀里盘腿坐在地上，对着荷花儿圆睁的大眼哭喊起来：“荷花儿啊……你不能这么快就走啊！回来吧……你等俺盼俺守望俺这么多年，俺回来了……咱们连一句话都没说上，你就要走啦……荷花儿啊！回来吧！您连看俺一眼都没有……回来吧！”荷花儿满脸上都是牛壮滴下的泪水。
芦根儿握着老娘的一只手哭泣道：“娘啊……俺爹真的没淹死，俺爹真的生还回来了，俺爹就在你面前哇！您就动动眼珠儿看看吧！”
黑蛋的老娘在一旁啜泣道：“荷花儿啊俺的好闺女……你把牛壮等来了盼来了，他来了你可不能一句话不说、一眼也不看就急着走哇！”
这时荷花儿像似听到了他们的哭叫，她苍白的嘴唇儿颤动了几下，她的眼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一双圆睁的大眼的眼珠儿向着牛壮滚动了几下，眼里掉下几滴儿晶莹的泪珠儿。
“啊……”牛壮惊喜地叫了一声，“荷花儿醒啦！”
牛壮的话音儿刚落，荷花儿慢慢把眼睛闭上了，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牛壮“呜呜呜……”恸哭起来……他心里明白，荷花儿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永远也不会把眼睛再睁开了。
荷花儿微闭着双眸，在牛壮的怀抱里像睡着了一样，她紧锁的眉头松弛开来，额头上的愁纹儿慢慢舒展开来，脸面平和而安静，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牛壮哭着深情地望着怀抱里的荷花儿，喃喃地向荷花儿说道：“不知你看到俺了没有？看到看不到总归是你把俺守望回来了，你几年来的心血和辛劳没有白费，你应该瞑目了。”
芦根儿抹着眼泪向牛壮问道：“俺娘醒来了咋又睡着了？”
牛壮叹了一口气，瞪了一眼芦根儿，“傻孩子……你娘像是走啦……”
芦根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俺娘咋说走就走啦？”
黑蛋的老娘哽咽着，向牛壮哆哆嗦嗦地小声儿说道：“看样子……荷花儿像是走啦……她……她走还没走远……”
黑牛犊儿在一旁伸着脖子“哞哞哞”叫个不停，眼里流淌着泪水……白俊鸟儿悲伤地在荷花儿的上空盘旋着，焦急地拍打着翅膀，像是叫唤着“嫂子……嫂子……”的声音。
趴在矮墙上向院子里观望的邻居家那位大嫂急得结巴起来：“俺……俺……俺这就跑去……跑去请活菩萨来……”
黑蛋的老娘这时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向牛壮喊道：“快……快上房哇！快骑在房脊上快给荷花儿喊魂儿呀！荷花儿这时候一定还没走远，喊魂儿还来得及。”老人说着把荷花儿从牛壮的怀里抱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