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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梅花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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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梅花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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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凡在a市幻城街居住的人,一定都记得2000年4月发生的一档子诡异的事,有人还把这件诡异之事写进新闻头条,上了热搜,头条里是这样描述的:
    2000年4月1日晚12时许,空中墨云倾覆,雷鸣电闪,轰隆隆的炸雷似乎把天空炸了个大洞,暴雨倾盆而下,a市幻城街接天大厦三十二层楼顶,一素衣女子翻过护栏,站在楼顶边沿,是时,电闪雷鸣,闪电撕裂黑暗,映出女人苍白清丽脸庞,乌青发丝粘黏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垂下……只见她张开双臂对天长啸一声:天啊……然后便纵身一跃,不过奇怪的是,她没有摔下来,而是像一只金光笼罩的白色蝴蝶,翩翩飞进闪电撕开的裂隙里……
    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似乎并没有人亲见,有人说是王大妈说的,王大妈说:你瞎扯,我是听隔壁张大爷说的;张大爷说你瞎掰,我是听李大妈说的;李大妈说,你说啥子嘛,我那么子说了的哟,我是听薛婶子说的嘛……推来推去最终锁定薛婶子,薛大婶住在接天大厦对面的锦福来小区,锦福来和接天大厦紧紧挨着,在自家厨房里能听见对面大楼里冲马桶的哗哗流水声,便来澄清事实,原来薛婶子4月1日半夜被一泡尿憋醒,起来解手,那夜大雨倾盆雷鸣电闪,一个闪电撕过,便看见正对窗口的高楼上站着一素衣女子,凄厉的声音传来,她以为是见了鬼了,赶紧跑回卧室将老伴拉出来看,但再次回来后却什么人也没有了,老伴还骂她是不是神经病犯了。一夜提心吊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到接天大厦楼下寻找,希望能找到点蛛丝马迹,结果什么都没找到,这才松了口气,疑心是不是睡迷糊了产生了幻觉,错把梦境当成了现实。没想上午去买菜就听大家在传说昨夜有人跳楼,传来传去最终也没有搞清楚是谁跳了楼……
    一、办住院
    雨下得冷戾!
    屋檐下的雨一滴一滴坠下,连缀成拉长的银线,伴着均匀节奏,滴答……滴答……滴答……
    外科大楼张着鳄鱼样贪婪大嘴,在淅淅沥沥的冷雨里守株待兔!将一张张惶恐悲凄的脸吞进去再吐出来!
    我攥着住院单被人流涌进电梯。
    八楼!
    一个很吉祥的数字!
    幽深狭长的走道尽头,左拐,几张旋转靠椅前,弯曲着一白色吧台,吧台前几个白衣天使口罩遮面,对面是医生办公室,左右全是病房,敞开的房间里,绿色的铁质床铺透着冷硬,洁白的床单皱缩在痛苦扭曲的躯干下,还有几张爬满愁苦的脸杵在旁边……
    递上核酸检测报告单,一个白衣天使冷着张痘痘脸打开电脑,进入机械问答模式。
    我像个小学生极认真的回答老师问题,但差生总归是差生,答着答着思想就穿洋过海了。
    母亲说:生和死都是需要勇气的!
    我知道我是没有勇气的人,既没有勇气活也没有勇气死!
    我一直在生或死的矛盾斗争中挣扎,一方面寻找着死的最佳方式,一方面又不由自主走进医院。
    二丫是我童年的玩伴,她父亲早亡,妈妈带着她和妹妹改嫁到我们村,她继父有个儿子,儿子在家说一不二。
    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从来不和我们谈家事,总是那么热情大方乖巧懂事,总是那么细心地将我不小心砍伤的手指头包扎起来,总会热心地帮我捆扎柴草,一天到晚一副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样子,但谁曾想到呢,她会那么决绝果断地选择了死,不跟任何人商量,连我这个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说。
    母亲说二丫死了,喝农药死的!
    我不相信母亲的话,跑到她家里,她躺在一张木板上,脸色乌青,嘴角还有白沫。
    那年我十一岁,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第一次面对一张扭曲恐怖的脸!
    我最好的玩伴,她死了!
    上午还跟我一起砍柴,一起找野果子吃,一起疯打嬉闹,现在就已经永永远远离开了我们。
    一些泥土在她枯萎的发丝间粘黏纠结,像她短暂苦难的人生。
    我无法理解她的痛苦,就像我无法理解她阳光灿烂的笑一样,她心里绷紧的弦已经断了,不堪重负的瘦弱躯干彻彻底底松散下来,平平整整地铺在木板上,像一根枯萎的野草。
    我后来常常梦见她的脸,梦见一个小女孩,在黑暗里对我说:昭瑜,我好冷!我看不见光明!
    我常常梦见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在黑暗中寻找我的儿子,我听见他喊妈妈的声音,我看见一丝光从他头顶射来。
    乐乐,告诉妈妈,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想当医生。
    乐乐为什么想当医生呢?
    我要给妈妈看病,我想要妈妈一直活一直活。
    也是这家医院,也是下着冷雨,长长走廊尽头的条椅上,输液管里晶莹的水滴均匀地一点一点渗进小男孩修长手臂里,他倚在年轻妈妈怀里一脸困倦,妈妈抚摸着他的额头,灯光温暖地罩下来,罩在她憔悴的脸上。
    问你呢,以前做过手术吗?天使用力敲打桌面将我游离的神思拉回现实。
    没……没有!我慌乱回答。
    你生孩子是顺产吗?
    破腹产!
    那你怎么说没做过手术呢?
    我忘了,对不起,人一到年龄就总喜欢忘事。
    生孩子也会忘吗,你也是人才,当时不疼吗?
    不知道,忘了,真忘了,好像不怎么疼,再说生孩子也算做手术吗?我好奇问。
    你破腹了吗?破腹了不算手术算什么?
    我以为生孩子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是普遍现象,所以应该和别的手术分开,是我理解错了,对不起!
    天使无奈摇头笑笑,只要在身上动刀了的,都是手术!知道吗?
    知道了,我点头。
    再想一想还做过别的手术吗?
    好像……没……有了……我费力地想了想,摇摇头。
    好,签个字吧
    天使递过来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用手指着签名处。
    名字我已经写了四十多年了,写得嘚瑟,用一种炫耀的姿势!在上面画了几根骨感的虬枝,虬枝上开着素雅的花。
    你的字写得真好耶!天使露出敬佩神色。
    我又笑笑:写了四十多年了!
    是啊,混了四十多年了!
    原来我已吃了四十多年的饭,走了四十多年的路,过了四十多年的桥,看了四十多年的人间烟雨浮华,品尝了四十多年的人间冷暖悲凉……
    四十多年前我赤裸裸地从母亲的子宫里走出来,摔过多少跤,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泪,吐过多少血……
    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孤零零地走进外科大楼住院部!
    老天可怜过谁?
    乐乐说,妈妈,乐乐长大了要拼命挣钱,买一个车带妈妈兜风!
    乐乐说这话的时候他才两岁,已是凌晨两点,路灯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幽幽冷光,我从医院出来,背着他冷汗浸湿衣衫。
    你叫张昭瑜,清水中学的老师?
    眼睛越过天使头顶看见一对中年男女,男人五十多岁,自带气场的商人打扮,女人娇小妩媚,脸深深埋进男人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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