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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苑蹲在角落里,看半空中战斗得激烈的一人一怪。
那只巨型“蚊子”的口器尖锐,俯冲穿刺时,能把屋顶厚厚的岩板轻易洞穿。
林苑伸出一根手指,模仿了一下那种穿刺的动作。
那只飞舞在空中的畸变生物,突然感到脑内传来针扎一样的剧痛,大叫一声从半空中坠落。
虽然他很快翻身想要飞起来,但这么大的空隙倪霁岂能放过,哨兵拔|出佩枪,爆破弹的巨响在空中接连响起,一枪一枪拖着长长的白光飞去,压制住了那只怪物所有的起飞点。
腿,翅膀,头部,复眼被不断炸开。那些炸裂的伤口飞速愈合,但总有一颗子弹远远飞来,精准击中另一处要害。
每一颗子弹几乎都预判了它的动作,畸变的男人被密集的子弹打得在地面来回翻滚,无法飞起。
倪霁抽身远退,脚踩着屋顶接连开枪,甚至不用短兵相接。
林苑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在那只巨型的“蚊子”几次挣扎过来的瞬间,白皙的手指便会再次轻轻做了一个敲击的动作。
畸变种捂住脑袋尖叫一声,重新滚回地面,被从屋顶射来的连串子弹打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把力量击中到针尖大小的一点,攻击效果翻好几倍。
林苑白皙的手指动了动,模拟了几次敲击动作,感觉自己从蚊子那里学到了新技能。
果然,在战斗才能提升自己。
“向导!你是一个向导,这里为什么会有向导?”
滚在地上的畸变种发出颤抖的,变了调的声音。惊恐万分,仿佛人人都觉得十分柔弱的向导,是一种让他畏惧的恐怖生物。
林苑的注意力被他撕心裂肺的叫声吸引。
屋顶上的倪霁突然转过身,拔出另一柄枪,远远朝着林苑的方向射来一枚白|磷弹。
白|磷弹造价昂贵,存量很少。倪霁出发前特意用皇家卫队的权限申请出来了三枚,是对黄金树污染区弱点的特种子弹。
这种特殊的子弹击中物体后便会剧烈燃烧,火焰经久不熄,直至完全燃烧殆尽为止。是一种威力强大,效果恐怖的武器。
昨天夜里用了一发,这是第二发,倪霁拔枪,射击,几乎毫无犹豫。
白|磷弹带着明亮的弧光坠入,林苑身边的巷子里,离林苑很近的屋檐上,掉下来一团燃烧的火球,响起了尖锐的叫声。
那个畸变了的哨兵另外一半的身躯,燃烧着熊熊火焰,一路滚了出来。
巨型“蚊子”在地面大喊大叫企图吸引林苑的注意力。
而他遗留在巷子里的另一半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一路悄悄潜行。
已经移动到离林苑很近的地方了,或许再前进几步,就能飞扑到林苑的身上。它甚至还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
林苑后退几步。
在她眼前的路面上,半边人形的敌人在火焰中扭动,挣扎,疯狂尖叫
。
那只剩下一半,像人又像怪的身体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扭动哀嚎,直至渐渐不动,完全烧成灰烬,冒着浓浓黄色烟雾的大火才渐渐熄灭。
林苑很明白,这一次死去的是怪物。下一次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都是活物,其实并没有贵贱之分。
但现在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想要尽量活得久一点。
林苑抬头去看站在屋顶上的那个哨兵。
朝这边补过一枪的倪霁瞬息不停,转身换枪,对着自己眼前的地面连开数枪,枪开得极稳,极刁钻,丝毫没有受到来回换枪影响,没给濒临绝境的敌人找到逃脱的机会。
不过是得到了林苑的少许支援,那位哨兵很好地把握住了时机,让战局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那是一个千锤百炼的战士。拥有从无数危险的战斗中锤练出来的战场经验。他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哨兵黑色的军靴踩在屋顶上,神色冰冷,带着一点夺取生命之后的戾气,沾染着属于强者的自信,比在林苑面前的任何时候都显得夺目。
他这是自己的同伴,战友。
林苑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位并肩战斗的人,比一个人的战场,似乎要好上许多。
站立在屋顶上的倪霁收起了自己的枪,凝视地面上死去的畸变种。
那具扭曲的身体被无数次枚子弹击碎,终于失去了复原的能力,变得瘫软黏腻,逐渐溶解在地面。
一些根须状的金色溶液从那腐败了的怪物身体中流出来,渗透进了地砖的缝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吝啬的家伙,连一口血都不舍得给我。”跨在倪霁腰上的佩刀发出嘀嘀咕咕的抱怨声,“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别扭,不好意思在那个人面前脱手套吧?”
“闭嘴。”倪霁说。视线下意识就看向了站在屋檐下的向导。
林苑看他看过来,一只手拇指和四指相对,向内并拢,轻轻一甩,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这是哨岗中,哨兵们战斗时常用的手语。林苑在东滨待了很久,已经很熟练。
倪霁看着廊下站着的那个女孩,用她小小的手作出了自己熟悉的动作。
他想起了自己在北境哨岗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战斗的事。
那一次的战斗其实没那么难,但他们配合不好,几经艰险才终于完成任务。
当时,他的队长就用那厚厚的手掌冲倪霁做了这样一个动作。
“这是搞定的意思。”队长笑呵呵地教他这个新兵。
后来在战场上,他无数次做过这个意味着战斗结束,完成,大家平安的手势。
也有无数生死相托的兄弟,冲他打出这个手势过。
如今当时的队长早已经不在了,那些战友,也都逐渐消失,身边一个都不剩了。
也不是一个不剩,这里不是又有了一位吗?
她不止是自己藏在心中的明月,更是可以交托性命,可以守望相助的同伴,战友。
倪霁看着屋檐下的林苑,看着那位把手指捏在一起,告诉战斗结束的向导。
他黑色的手指收紧,回复了一个收到的手语。
战场上,两个性命相托的战友之间的交流。
倪霁觉得,自己这会的嘴角可能在微笑。
“哼。我知道了。”刀柄发出很不高兴的声音,“有了那只克拉肯,你又活过来了,变得在乎自己的身体,舍不得随便给我血了。”
“人类真是一种让人讨厌的生物。”
一场战斗中都没有机会得到血液的妖刀絮絮叨叨地抱怨。
战斗结束了,林苑和倪霁两个人顺着陈旧的木头走廊继续往前。
这个营区曾经住着很多人,就连仆人的住房都连成了一大片。
林苑边走边看,每一间狭窄而昏暗的房屋门口,都插着一个小小的名牌,写着居住者的名字。
本来,她也没有非抱着什么希望。只是走到拐角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上面写着温莎两个字。
“我昨晚见过这个女孩。”林苑对倪霁说。
她边说边顺手推开了屋门。
他们这一整天,推开了这里无数间屋子的门。一排排长长的走廊走过,一间间屋子推开,每一间里面都是空着的,没有见过任何人影。
于是林苑也就习惯了觉得屋子里是不会有人的。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生锈了的门轴发出难听的声响。
窗户边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一位穿着裙子的卷发姑娘。
屋里的光线昏暗,几缕天光透窗而入,被窗栅隔成一道一道的。那光斜斜照进屋内,照着那副在岁月中不知道摆放了多少年的桌椅上。
打在端坐窗边的身影上。
女孩穿半旧的衣裙,披散着长长的卷发,微微低着头,坐在那斑驳的光线中,像是一具阳光中的不太清晰的剪影。
她有着一张林苑熟悉的脸。
昨天晚上,这张脸的主人明明还坐在林苑的身边,柔软温热的手掌搭在林苑的膝头,给她唱了一夜的歌。
她的歌声甜美,充满了温柔和怜悯,让人听着能从痛苦中放松下来,安心沉睡。
林苑在这间屋子里什么也没感觉到。
没有情绪,没有生机,什么也没有。
在触手们的世界里,眼前的屋子和其它房间一样,不过是没有任何活物的一间空屋。
窗边没有活着的人。
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具保存完好,早已冰冷了多年的尸体。
倪霁想要越过林苑上前查看,被林苑伸手拦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怕打扰到朋友沉睡一般,很小心地走向前,低头去看那个姑娘。
那个昨夜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唱歌给自己听的女孩。
温莎穿着整齐的衣裙在窗户边端坐着,双手交握轻轻摆在膝头,低垂着纤长的眼睫。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在她
白皙的肌肤上,仿佛她还会呼吸,还活着,只不过是坐在那里沉思而已。
靠得再近一些,才能发现她的肌肤很白,毫无血色,低垂的眼眸失去了光,只留一片寂静的灰暗。
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被上百年的时光风干了,凝固成了一座美丽的雕塑。
身体里没有了属于活人的情感,不会欢喜,不会忧虑,不会想要歌唱。
林苑站在她身边,凝望了很久。
“今天晚上,我想去一趟昨天去过的那间房间。”她对倪霁说,想了想加了一句,“我一个人先去。”
白昼很快过去,黑夜重新降临。
玫瑰营中又一次亮起了一盏盏彩灯。人影,喧哗和热闹在斑驳的光影中渐渐出现。
这里又成了那个买笑追欢,酣歌恒舞的不夜欢场。
林苑再一次行走在接踵摩肩的人群里。这一次,没有那些怪物的追赶,她可以从容很多。
可以仔细看这些人,这些灯,这些她昨夜见过的一切。
每一个人都是活着的,会说话,会笑,带着属于活物的情绪波动。
一个男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询问她是否要购买酒水,热情地要给她推荐各种服务。
林苑记得这个人,昨天夜里自己冲进来的时候,第一个遇到也是他。
但这人像是完全没见过林苑一样,依旧摆着相同的表情,重复着昨夜的行为,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林苑拒绝了他,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跑去。
半路上,一位生着漂亮姑娘拦住了林苑,她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双眼灵动,笑盈盈地问林苑,
“客人,我叫温莎。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林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好一会。
活生生的温莎脸色红润,冲着林苑露出了温和甜美的笑容。
昨天挨着自己,很开心地给她唱了一夜歌的姑娘显然已经完全把她给忘了。
她笑得很标准,带着第一次见面的生疏,姿态谦卑地迎着林苑。
“怎么了客人?您喜欢听唱歌吗?要不要我给您介绍我们这里唱歌最好听的男孩子?”温莎笑着说。
林苑看了她许久,不说话,最终错过她的身旁一路往楼梯上跑去。
这一次没有怪物的抓捕,黑夜刚刚降临她就跑了上来,比昨夜到达这个门前的时候早上很多。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皮鞭抽动的声响,夹杂着一些不断咒骂的污言秽语。
林苑抬脚,踹门,踹了两三次,把那稀松摇晃的木门踹开。
昨夜在走廊撞到的那个女哨兵,此刻在屋子中,正手握长鞭狠狠抽打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那人被捆住双手,匍倒在地面一动不动,苍白消瘦的脊背上鞭痕交错。
哨兵看见破门而入的林苑,扭曲的脸上露出惊怒的神色,正要开口叫骂。
林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那人眼中初是惊怒,后为暴戾,继而转为迷茫,最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呐呐道:“啊,好,我本来也想要走了。这人无趣得很。”
她提着那条沾了血的鞭子,有些呆滞地往外走去,跟着林苑一路跑上来的温莎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客,客人,您是想定8号房吗?”她喘着气说,和昨夜一样,露出勉强的笑容,说着差不多的话语,“可是这里还没有打扫,要不要我们还是换一间干净点的屋子。”
她看林苑站着不动,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一身伤痕的那个人,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点抑制不住的担忧,忍不住搓着裙摆劝说,
“小薰他……不太会照顾人,身体也,也已经撑不住了。”
躺在地上的那具身躯微微动了动,染着血痕的手臂撑起了一点身体,银色头发的脑袋转过头来,看了林苑一眼,
“怎么又是你。”他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