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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阮千雪追寻想要的答案与阮宏言对垒时,阮千柔同样对着阮宏逸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阮宏逸坐在书案后,脸上神情莫测。
昨日那一场闹剧后,整个阮家晚上能睡好的没几个,身处闹剧中心的阮宏逸自然逃脱不过。
他眼中此刻布满血丝,注视人时无端端多出几分狰狞。
“千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千柔躬身一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今伯父在家族中威望尽失,父亲只需安抚一番,自可让人心归拢,家主之位再无人可动。日后,也就不需要我了……”
阮宏逸强自压抑着怒气,挤出一个笑。
“什么需要不需要的,我们父女间何必这般见外?千柔,不是说好了,等我坐稳家主之位,就彻底恢复你的身份。日后,阮家只有你一个大小姐,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阮千柔心里触动一瞬。
可看着身旁的宴安歌,触及她掌心的温暖,阮千柔安定下来。
“父亲,我心意已决,希望您成全。”
脱离阮家,这是阮千柔在开始谋划时就做好的打算。
以往不愿面对的事如今有了直面的勇气,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再会成为困守她的牢笼。
可阮宏逸怎么会甘心让她逃脱。
他看着阮千柔,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宴安歌,面上仍是一派和蔼。
“莫不是你与贤婿日渐情浓,不想被人打扰?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当年我与你娘亲成亲后,也想搬出去过只有彼此的日子……”
像是不正经的老父亲追忆往昔,对新婚小夫妻的打趣。
宴安歌拧着眉,敏锐察觉到阮千柔气息一瞬间紊乱。
她正要出声,可阮千柔已赫然开口打断:“父亲——”
从虚妄的执念中清醒过来,虚伪的慈爱被掀开,阮千柔望入他眼中,根本无法找到从前一分一毫的影子。
阮千柔胸口起伏了两下,不想再听他多说。
“父亲事务繁忙,我与安歌回去收拾一番,不打扰您了。”
她躬身行了一礼,拉着宴安歌离开。
言行举止只余应有的恭敬,再无半分无谓的亲近。
阮宏逸看着她们相依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鸷下来,涌上几分若有似无的恨。
恨意如墨洇开,浓如实质……
离开阮宏逸如今的居所往回走时,阮千柔才发现这段路格外的长。
几乎横跨了整个阮家,也横跨了她这些年所有妄想。
她到现在才看清,她与阮宏逸之间的距离。
阮千柔轻舒了口气。
以往是她太过执迷,执迷于过去,执迷于那份已流逝的温暖。
她期待如阮宏逸所说,在他坐稳家主之位后,她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底下,重新以阮家大小姐的身份面见世人。
但她期待的从不是什么大小姐的身份尊荣。
她只希望在阮宏逸达成目的后,可以变回以往的模样。
变回那个会陪她玩耍,会在娘亲教训她时嬉皮笑脸地哄人,会因她无意一句话为她捕获整片星空的男人。
可年岁渐长,她渐渐意识到——
在娘亲离世后,那个男人跟着消失不见了……
阮宏逸拙劣的演技只能骗骗不谙世事的孩童,但她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慢慢长大。
此后,每一次期待已久的见面宛若凌迟,一点一点戮夺她最初的念想。
她退缩了。
在这一点上,她怯懦得像见不得光的虫子。
她选择闭上眼,固执地抱守在原地,不进不退,仿佛这样就永远不会直面那让她难堪的事实。
直到宴安歌到来,直到安安到来……
阮千柔侧眼看向宴安歌,心中蓦地生出一种久困牢笼后重见天日的解脱与欣悦。
宴安歌精准捕捉到她的目光,转头眸中露出一丝惊艳。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拂去所有尘埃的美玉在阳光下尽显光彩,绚然得让人挪不开眼。
阮千柔触及她眸中的神色,竟有一瞬羞涩。她故作镇定,又出自真心道:“安安笑起来才好看。”
像个温暖的小太阳,照亮了她晦暗无光的世界。
宴安歌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不复昨日成熟,多了几分纯稚。
阮千柔心喜之余,又有些担心,“安安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哪有失忆之症是时好时坏的?
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安歌的玄力出了问题。
玄力,说来就是人脑海中的一种精神力量。
风老曾说过,安歌是天生满玄力,她的这份力量以前应当是处于封印状态的,也就是她还无法完全掌控。
而强自使用的后果之一,无疑是她见到的失忆的小安歌。
风老走得急,并没有多说安歌的情况。
阮千柔翻遍他留下的医典,也并没有找到类似的案例。
原本这段时间安稳下来,宴安歌没有再使用玄技,而相处过程中,阮千柔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开始浮现,有转好的趋势,她心底也放松下来。
昨日宴安歌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可困守于过去记忆,无法辨析。
今早醒转,看见宴安歌那一瞬,她心底突兀多了些隐忧,说不清道不明,却如鲠在喉。
给安歌把了脉,还如之前一般,没有其他异样。
问安歌,她只会说——
“我没事的,姐姐,不用担心。”
宴安歌重又回道。
阮千柔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只看见灿如朝阳的笑颜。
可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你……”
“姐姐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还要保护你呢。”
宴安歌拉着她的手,凑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唇上,露出一丝坏笑。
想到早上这小无赖转移话题做的事,再看她现在蠢蠢欲动的表情,阮千柔蓦地住了口,脸上飘起一丝绯红。
罢了,反正决意离开阮家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送安歌回家。
她们可如风老所说,先去天武学院走一趟。
天武学院汇聚了大陆各处各行各业的精英巨擘,必然能找出可以给安歌医治的人。再来,风老的弟弟也在,若他也没办法,还可以通过他找到风老。
阮千柔心绪收拢,恨恨掐了一把宴安歌凑近的脸。
这个笨蛋!
姑且信你。
她心里轻哼了一声,顾自走在前头。
宴安歌悄悄拍了拍胸口,姐姐的眼神真可怕,还好她机灵……
她追着阮千柔的背影跟上去,若无其事地牵住她的手。
阮千柔瞥了她一眼,对上她软乎的笑,心下一松。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下握紧了几分。
虽然跟阮宏逸说要回来收拾一番,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很多东西是新置办的,不存在于她的记忆。可临了,阮千柔还是想回去看看,带走那些属于她的东西。
到了院前,阮千柔正要推门,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袭声。
阴影瞬间靠近。
阮千柔正要反击,又意识到不对,她拉着宴安歌侧身躲过,抬眼就见来人一个猛虎落地跪了下来。
发现阮千柔躲开,来人又膝行几步,调整了位置。
阮千柔扶额,“千雪姐,你这是做什么?”
来人正是从阮灿口中得知真相的阮千雪。
她跪得板直,双手递上自己的鞭子,眼睛通红道:“阮千柔,你揍我吧!”
“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阮千柔抬手要将人拉起来。
阮千雪纹丝不动,固执地重复道:“阮千柔,我对不起你,你揍我一顿!”
她眼睛红通通的,泪水溢到眼眶,又强忍着不落下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哪有之前风风火火来找茬的阮大小姐模样。
宴安歌愣愣看了眼阮千雪,又看向阮千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千柔无奈,拿出了杀手锏。
“千雪姐,你这样可是要胁迫我放过伯父?”
阮千雪“咻”地站了起来,“谁要管那老头子!”
她嚷了一声,又看向阮千柔。
低头那一瞬,眼泪还是滚了出来。
“我……对不起,我太蠢了!我没有信你……对不起……我还做了那样的事……我、呜,小柔,对不起……对不起……”
阮千雪呜咽着,最后扔了鞭子抱着阮千柔嚎啕大哭起来。
没有在阮千柔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反而站在她的对立面欺负她,是阮千雪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愧疚。
可等她想明白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太久。
这些年她别别扭扭地陪在阮千柔身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欠阮千柔的那句道歉,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怕让阮千柔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更怕让她想起那个自己想起来都讨厌的自己。
这些年阮千柔慢慢长大,变得温婉沉静,似乎当年那些事对她没有多少影响。
可她时常会想起,叔母还在时阮千柔眉眼间飞扬的神采。
她努力说服自己,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吧,没什么不好。
可直到昨日她才清楚地意识道,那件事没有过去,在她心里没有过去,在阮千柔心里更没有。
悔恨铺天盖地袭来。
她没忍住打了阮灿,没忍住当面顶撞阮宏言,可那不足以宣泄一丝一毫。
她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摒除对阮宏言威严的惧意,她有实力,也该有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从阮灿口中问到了她想知道的东西,是当年阮千柔坚持的却没有任何人相信的说辞。
没有任何人相信……
阮千雪哭得更厉害了。
阮千柔抬眼望天,一碧如洗的澄澈让人心头宁静下来。
她瞥过一旁目露担忧的宴安歌,低笑了一声,“那,千雪姐,你现在相信——丹药会飞吗?”
“我……我不信……”阮千雪泪眼朦胧地看着阮千柔,耿直道。
是的,她还是不信丹药会自己飞起来,这悖逆了她二十多年的认知。
阮千柔一愣,却没有再如当初那般百口莫辩的绝望。
她摇头笑道:“没关系,其实我也……”
“我信你!”
阮千雪打断她,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信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伙伴一介布衣+1、吃瓜小肿脸+6、琦落+10的营养液,哈哈,轻微数字控,看见144好难受,现在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