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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璞玉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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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璞玉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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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璞玉初芒(第1/2页)
    《海棠新刊》的筹办如同一缕春风,吹皱了大观园的一池春水,连带着园中众人的心绪也活泛起来。
    黛玉埋首于《古今应对策》的宏愿,探春、宝钗忙于项目组与刊物的具体事务,湘云则摩拳擦掌准备在下一期诗社大展身手。
    就连惜春,也因答应了为刊物绘制插画,而对园中景致多了几分写生的兴致。
    而在这片日渐蓬勃的生机中,宝玉的变化,或许是最为悄然,却也最令人惊奇的。
    自那日程先生在课间闲谈时,偶然将一桩前朝悬案当作奇闻轶事讲与宝玉听。
    本意是换换脑子,却意外发现这位素日厌恶经济文章的宝二爷,竟听得两眼放光,不仅追问细节,还对案中人物的动机、证据的漏洞提出了几个极刁钻的问题。
    角度之清奇,令这位饱读诗书、也曾阅览过不少刑名案卷的程先生都为之愕然。
    程先生是何等样人?
    见状便知此子于此道或有天分。
    他本就不是那等迂腐夫子,又得贾母暗中嘱托,要因材施教,便索性调整了教学策略。
    每日仍讲四书五经,但课业之余,便将历朝历代的奇案、卷宗,乃至邸报上一些公开的判例,精心挑选些情节曲折、法理人情交织的案例,当作“故事”细细讲给宝玉听。
    这一下,可谓是投其所好。
    宝玉对此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与专注。
    他不再觉得读书是牢笼,反而每日盼着程先生讲“故事”。
    从《折狱龟鉴》到《棠阴比事》,从情杀仇杀到户婚田土,那些错综复杂的人情纠葛与法理交锋,在他听来,竟比《会真记》、《牡丹亭》更富有人情味,比《南华经》更贴近现实的肌理。
    他会为了一个被冤枉的囚犯扼腕叹息,会为了官吏的颟顸糊涂而愤愤不平,更会与程先生激烈辩论案中法理与人情的冲突。
    “先生,此案证据虽全,但动机牵强,岂非为了结案而结案?”
    宝玉蹙着眉,手指点着虚拟的案卷,“若依《礼记·王制》‘疑狱,泛与众共之’,是否更该详查?”
    程先生捻须,眼中带着惊叹与激赏:“哦?那你以为,该如何详查?”
    宝玉沉吟道:“那证物上的血迹,说是喷溅所致,但若细察方位、血量,或许另有隐情。还有那邻人的证词,前后略有矛盾,虽只是细微之处,但人命关天,岂能疏忽?”
    他分析起来,条理清晰,竟隐隐有了几分刑名师爷抽丝剥茧的架势。
    程先生心中震动,此子心思之缜密,联想之丰富,对细节的敏锐,实乃平生罕见。
    他若肯将这份心思用在举业上……
    罢了,人各有志,能在此道上有所建树,未尝不是一条路。
    宝玉得了趣,不仅自己沉迷,去大观园中与姊妹们相聚时,也常将这些“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她们听。
    这日午后,潇湘馆内暖意融融,黛玉、宝钗、探春、湘云几人正围坐着做针线、说话儿。
    宝玉兴冲冲进来,便将程先生昨日所讲的一桩“换子疑云”案说了出来。
    他口才本就好,又添油加醋,将那案中曲折、人物心理描绘得淋漓尽致。
    “……那稳婆一口咬定未曾调换,苦主一家悲愤欲绝,几乎要将那收养孩子的富户打杀。
    眼看就要酿成惨剧,此时,那新任的知县却细查户籍黄册,发现稳婆自家半年前恰好夭折了一个男婴,年月正好对得上!
    再一追问,那稳婆见瞒不过,这才哭诉,是因自家孩儿夭亡,见那富户家孩子生得白胖可爱,一时鬼迷心窍……”
    众女皆听得入了神。
    每每听到紧张处,更是一片低低的惊呼与“哇”声。
    湘云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阿弥陀佛!幸好这知县明察秋毫,不然岂不冤枉好人?”
    探春点头,“正是此理。可见办案断狱,细节最为紧要,一丝一毫都疏忽不得。”
    宝钗则叹道:“那稳婆虽是罪有应得,但其情可悯,亦是可怜人。”
    黛玉倚在窗边,轻声道:“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法理之外,亦有人情,如何权衡,最是考验为官者的智慧。宝玉,这案子倒是发人深省。”
    宝玉见自己的“故事”引得众人议论,心中甚是得意,“林妹妹说得是!程先生也说,律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办案需得情理法三者兼顾方好。”
    一时间,馆内讨论声不绝,都对这律法案牍之事生出了几分兴趣。
    宝玉见状,更是兴致勃勃,约定下回再来讲新的“故事”。
    这日清晨,宝玉按例去给王夫人请安。进了院门,便觉气氛有些异样。
    几个小丫鬟垂手站在廊下,大气不敢出。
    金钏儿见他来了,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待。
    只听正房内传来王夫人略显不悦的声音:“……手脚这般不干净,还留着她做什么?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宝玉心中一动,挑帘进去。
    只见王夫人端坐炕上,面色沉沉。
    底下跪着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名唤小吉祥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只会反复磕头说“奴婢没有偷”。
    周瑞家的并几个有头脸的嬷嬷立在下面。
    “给太太请安。”
    宝玉行了礼,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吉祥,又看了看面色笃定的彩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见他来了,脸色稍霁,指着小吉祥道:“你来了正好,也瞧瞧这起子没脸的事!我梳妆匣里一支赤金镶珠的簪子不见了,昨日只有她进去打扫过!
    问她,只一味哭说不知。不是她偷了,还能有谁?小小年纪便学得这般手脚不干净,断然留不得了!”
    周瑞家的在一旁帮腔:“太太说得是。这丫头平日看着老实,谁知竟是个内里藏奸的。定要重重罚了,撵出去,以儆效尤!”
    那小吉祥闻言,吓得浑身发抖,只会磕头哭喊:“太太明鉴!奴婢真的没拿!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太太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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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众人,或漠然,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并无一人为她说话。
    在这深宅大院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的命运,有时便只系于主子的一念之间。
    宝玉看着小吉祥那惊恐无助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主子发落下人,往常或许会觉得可怜。
    但今日却没有像往常那般顺着母亲的话头安慰,或是直接为丫鬟求情——
    那往往会被视为孩子气的滥好心!
    许是连日听那些案牍故事的缘故,他竟下意识地开始观察起来。
    他注意到小吉祥虽然害怕,但眼神里更多的是委屈和茫然,不似作伪。
    他又看向那梳妆匣,是个紫檀木嵌螺钿的精致小匣,放在王夫人枕边。
    “母亲,”宝玉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罕见的沉稳,“那簪子是何时发现不见的?昨日小吉祥打扫时,可有人看见?”
    王夫人见他问,便道:“就是今早我想戴时发现的。昨日她打扫时,玉钏儿在外间看着呢,说确只有她一人进去过。”
    旁边的玉钏儿忙道:“二爷,是的,奴婢亲眼所见。”
    宝玉点点头,走到那梳妆匣前,仔细看了看。
    匣子并无撬动痕迹。他又问小吉祥:“你昨日打扫,可曾开过这匣子?”
    小吉祥抽噎着回答:“回……回二爷,奴婢只是用鸡毛掸子拂了拂灰,并未……并未敢开太太的匣子。”
    “那你可曾见到匣子当时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小吉祥努力回想,怯生生道:“好像……好像是关着的。”
    宝玉目光一闪,又转向玉钏儿:“玉钏儿姐姐,你在外间,可能看清她确实没开匣子?”
    玉钏儿迟疑了一下:“这……隔着一道帘子,奴婢……奴婢也不敢十分断定她没碰,但确实没听到开匣子的声响。”
    宝玉沉吟片刻,像梳理戏文情节般,在脑中推演:若真是小吉祥偷的,她必要开匣。
    开匣必有声响,玉钏儿在外间,即便看不清,也该听到。
    玉钏儿说没听到,要么是疏忽,要么是小吉祥确实没开。
    若没开,她如何偷簪?
    他又问:“母亲,您昨日最后见到簪子是什么时辰?”
    王夫人想了想:“昨日午歇起来,我还戴过一会儿,后来觉得重,便取下来放回匣子里了。之后便没再动过。”
    “之后可还有旁人进过内室?”
    王夫人看向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忙道:“昨日下午,刘嬷嬷进来回过事,晚上是彩霞进来给太太铺的床。”
    宝玉便让人去唤了刘嬷嬷和彩霞来。
    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进来回完事便走了。
    彩霞则说,她铺床时,并未留意梳妆匣。
    线索似乎又断了。
    众人都看着宝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宝玉却不急,他走到炕边,目光在床榻周围扫视,忽然,他蹲下身,指着炕沿与墙壁的缝隙深处:“母亲,您看那是什么?”
    周瑞家的忙凑过去,伸手一掏,竟摸出一支赤金点翠珍珠簪来!
    不是丢失的那支又是哪个?
    王夫人吃了一惊:“这……这怎么会在那里?”
    宝玉站起身,拍了拍手,分析道:“母亲昨日午歇后取下簪子,或许一时顺手,放在了炕沿上,后来不小心被衣袖拂落,滚入了缝隙之中。
    小吉祥打扫时并未留意,而母亲您之后也忘了此事,直到今早想用才发现不见,便以为是丢了。
    时间、地点皆吻合,这簪子自己也‘说’了,它并非被偷,而是自己‘躲’了起来。”
    他这番推理,层层递进,合情合理,将时间、人证、物证的可能矛盾一一剖析,最后竟真从不可能之处找回了簪子,洗刷了小丫鬟的冤屈!
    这还是那个只会在内帏厮混、不管俗务的宝玉吗?
    王夫人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困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她接过簪子,半晌,才对地上犹自不敢相信的小吉祥挥挥手:“既然簪子找到了,便没你的事了,起来去领两个月的月钱,以后做事务必再仔细些。”
    小吉祥如蒙大赦,哭着磕了头,慌忙退下了。
    周瑞家的等人也讪讪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王夫人看着宝玉,终是忍不住问道:“宝玉……你方才……怎会想到这些?”
    宝玉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带着点属于他自己的慧黠:“不过是听程先生讲了些故事,觉得有趣,便胡乱想想。
    母亲,这查案断事,也如同看一出戏,需得弄清来龙去脉,找到关键之处,方能水落石出。倒比那些僵硬的八股文章,有意思多了。”
    他用自己刚刚萌芽的、对法理与逻辑的直觉,解决了一场身边的不公。
    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有光。
    王夫人看着他这憨态,与方才那冷静推理的样子判若两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叹。
    第一次没有因儿子不喜八股而心生不悦。
    她隐约觉得,这个儿子,似乎正在走向一条她从未预料到的,却又隐隐觉得……或许并不糟糕的道路。
    经此一事,王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再看宝玉,眼神里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惊奇。
    这位往日里只被她们当作孩子般哄着的宝二爷,竟有这般本事!
    而宝玉心中,则因这次小小的“实践”成功,对程先生所授的那些“故事”,更加心驰神往。
    那看似枯燥的律法案牍之下,原来藏着如此巨大的、可以明辨是非、匡扶弱小的力量。
    这力量,悄然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消息不胫而走,传到贾母耳中,老太太捻着佛珠,脸上露出了深邃而满意的笑容。
    传到园中姐妹那里,探春连连称奇,宝钗微笑颔首,黛玉则提笔在正在编纂的《古今应对策》草纲上,添上了“察狱”二字。
    璞玉初芒,已现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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