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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自有脾性,楚元昭自然明白百人百性的道理。
黛玉生产时,宫中宫外重重把守,产房里里外外上百人候命,岳母贾敏并心腹嬷嬷,自黛玉阵痛时,就没离开黛玉半步。
但有时候,楚元昭却忍不住怀疑两个孩子是否被掉包了?
两个孩子龙凤双生,大楚皇室从未有过此等福瑞,大楚百官与老百姓们,笑意盈腮,见人便道福贺喜。
孩童生下来时,红通通,瞧不出长相,待略长开了。
楚元昭傻眼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恒哥儿长相俊美,像极了黛玉!而宝姐儿长相平平,没有遗传黛玉的一丝美貌,长相更肖他这个当爹的,英气十足。
楚元昭...........恨不得哭一场。
长相天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楚元昭安慰自个,又怕流露出嫌弃,惹黛玉生气。
两个孩子虽不太尽如人意,但自个的骨肉,楚元昭怎能不疼呢!
待两个孩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反而是黛玉,待孩子略严厉些。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两个宝贝疙瘩,打出生,宗室,百官,全都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宁首辅颤颤巍巍的,在宫里见到恒哥儿,满脸褶子绽成菊花,恒哥儿性骄纵,要骑大马,老大人都依他,更别提林海、贾敏、林祁这等至亲了,要星星不给月亮,宠孩子宠得没边。
宝姐儿想看星星,嬷嬷怕冻着,夜里不敢带她出屋子,林祁花了十余万两银子,命能工巧匠为宝姐儿织了个星河灿烂的帐篷,镶嵌的名贵宝石,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等孩子长到五六岁,楚元昭更闹心了,恒哥儿臭美,讲究,锦衣华服,必要流光溢彩,臭小子,大不了打一顿。
而宝姐儿,性子软糯,害羞腼腆,见外人,自个小脸先红了大半。
楚元昭...........自个的女儿,可是一国至宝,公主之尊,不说飞扬跋扈,最起码也要大方爽利吧!就这性子,长大了嫁人,一定会被欺负。
楚元昭忧心忡忡,愁得寝食不安,黛玉取笑他,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等大了就好了,这会就发愁,那往后怎么着。
楚元昭勉勉强强信了,不是他不信黛玉,而是黛玉自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小时候什么样,大了还是什么样,压根就没变过。
岁月如梭,仿佛眨眼的功夫,孩子就长大了,两个孩子十二岁的时候,黛玉生下了福哥儿,福哥儿的性情就简单多了,爱哭,调皮,捣蛋,还不会走路就会淘气,顽劣之举,数不胜数。
他的性情时常令楚元昭想起一个人,待福哥儿难免多了两分上心,却也并不曾忽略恒哥儿,宝姐儿。
恒哥儿十三岁时,册封为储君,举办太子册封典礼,大楚沿自燕朝,嫡长子继承制,无嫡立长,恒哥儿是嫡长子,名正言顺,身端贵重,自他出生后,便被百官及天下人视为大楚储君。
天下人都愿意,唯独恒哥儿不愿意,他的理由,永远独特而刁钻,譬如,太子礼服奇丑无比,杏黄色,庸俗,毫无美感!
楚元昭..........一耳刮子把这个臭小子抽到南墙的心都有了,混小子口中奇丑的礼服你老子我穿了两三年。
司衣局改了礼服,足足改了三年,竭尽心力,才换来恒哥儿一句漫不经心的行吧,不算好看,至少不丑了。
挑完了礼服,又开始挑太子玉冠的毛病,吹毛求疵找出一堆毛病,理由永远都是振振有辞,太丑,不好看,影响我的盛世美颜。
楚元昭掌心发痒,你一个男孩子,整天关注这些外物干什么?能顶吃,还是能顶喝?穿到你身上,还能折你的寿不成?
楚恒听着他老子的叱责,一面敷衍的点头应声,一面用随身携带的桃花镜对镜自怜,起身时,还要把自个的常服,理得一丝不苟,半点褶皱都没有。
楚元昭气得直冒火,楚恒还作死的对镜感叹道:“像本殿下这样的丰姿俊雅,穿着这俗不可耐的衣服,真是太委屈我自个了,唉,怪只能怪本殿下长得太好看。”
楚元昭.............弑子的心都有了,这混账小子,就是欠揍。
鉴于楚恒屡教不改,自恋如命,楚元昭尝试过言传身教,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叱责训骂等,都不管用后。
楚元昭决定一力降万法,熊孩子不听话,都是打的少,亦或下手不够狠,打得不够疼。
于是乎,楚恒捂着屁股,眼泪汪汪的表示自个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自亲爹痛下狠手,楚恒再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挑战亲爹底线了,面上老实消停。
楚恒老实了,楚元昭回过神来教导宝姐儿,对于女儿,特别是性子软糯,长相又肖似自个的亲闺女。
楚元昭实在是下不去手,只能每日不落的给女儿灌输,你是元嫡公主,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尊贵,不管在哪里,你都可以横着走,除了说这些,再给女儿讲一些悲惨小可怜的公主下场,听得宝姐儿身边伺候的嬷嬷女官们耳朵都起茧子了。
宝姐儿的性子还是没板过来,腼腆一如既往,人略多些,就不敢说话。
楚元昭愁眉不展,爱子方为计深远,他和黛玉能看顾宝姐儿一时,却不能看顾宝姐儿一世,总不能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让人出嫁吧,他愿意养,也不怕人说闲话,可就怕宝姐儿日后想嫁人,嫁了人被人欺负怎么办?
有他这个亲爹,谁敢欺负宝姐儿,他就能让人千刀万剐,可那于事无补,宝姐儿还是被欺负了!
宝姐儿的性子,已然成了楚元昭的一块心病,此时,不只楚元昭急,黛玉、贾敏都急了,连江尚书等老臣听闻,都特地派老妻进宫委婉劝谏宝姐儿。
然而,宝姐儿的性子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楚恒十六岁,楚元昭和黛玉商量太子妃之事,楚恒颠颠跑过来,就一句话,娶妻可以,像我这等美貌,整个大楚是找不出第二个来,那我就委屈自个,找个稍稍有点美貌的,不能太丑,也不能丑出天际。
这话,欠的,别说楚元昭了,黛玉气得一本书哐当砸到楚恒头上,砸得他呲牙咧嘴,也不显摆自个旷世无双的美貌了。
成婚,结两姓之好,皇家也是一样,别人家的女儿,也是金尊玉贵,千娇百宠养大的,虽然生楚恒的气,黛玉还是要随他的意,总不能娶个他不喜欢的,让人家姑娘进宫来受委屈。
这一找,就找了有两年的功夫,黛玉都挑花眼了,楚恒还是不肯点头。
黛玉怒了,册子拍到楚恒脸上,让他自个挑,亲娘动怒,完了老爹肯定会生气,今天怕是逃不过一顿毒打了。
楚恒委委屈屈随手一指,说:“就她吧,看着还顺眼。”
黛玉正眼一看,是江家的大姑娘,长得不算多出众,脸蛋圆润,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脸颊两个酒窝,极为耐看。
对于这姑娘,黛玉并不陌生,单名一个颜字,因楚元昭重用江尚书之故,江家老夫人与黛玉也十分亲近,时常带子孙们,进宫请安,这姑娘是常见的,记得先时是议过婚的,还未小定,传出男方好南风来,不了了之了。
想来是江姑娘年岁合适,两家口风紧,才被内务司报了上来,江老夫人还巴巴来了趟,为江姑娘求恩典,若有合适的青年才俊,请黛玉为她们保媒。
京城里人多嘴杂,江家又是炙手可热,被人眼红,逮到这样隐隐约约的流言蜚语,可着劲的造谣,搬弄是非,江姑娘病了一场,有小半年不曾入宫了。
黛玉心里很为江姑娘可惜,正色问楚恒:“可想好了,日后委屈了江姑娘,我是不依的,这事还要问问江姑娘的意思。”
楚恒撇撇嘴,说:“想好了,都挺丑,还就江姑娘顺眼点,就她吧,选来选去,怪折腾的,劳神费力。”
黛玉冷哼:“你费什么力还不是我操心,你每天翻两页册子,随手看上几眼,就让人给我送回来,打量我不知道呢?”
楚恒赔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豪道:“谁让娘你把我生得这么出众呢,儿子又会长,青出蓝又胜于蓝,妹妹和二弟就不行了。”
“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再敢拉扯你妹妹,我让你父皇收拾你。”黛玉没好气,这混账小子,自恋起来就要命,说话口无遮拦,还敢拿自个妹妹打趣,就是欠收拾。
楚元昭悄无声息进殿,听了个话音,厉眼一瞪,吓得楚恒抱头鼠窜,脚底抹油,跑得再快也没用,第二天早晨起来,鼻青脸肿,一张俊脸被抽成猪头,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清宁宫。
黛玉请来江老夫人,提及江颜之事,江老夫人脸上血色褪尽,跪地请辞道:“不瞒娘娘,您和陛下待江家的恩典,江家肝脑涂地,百死莫报,老身带着颜儿入宫,也确存了些小心思,巴望着颜儿能得您两句教导,在婚事上顺遂些,但江家万不敢有攀龙附凤的想头,若有此念,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黛玉微笑着命人扶起江老夫人,江老夫人仍不敢起身,黛玉劝了几句,方好了些。
“您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恒儿一眼就看上了,只是这事不止我和您,还得问江姑娘的意思,他们小人儿家愿意,咱们才能说好,您说呢。”
江老夫人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的回道:“太子妃出自江家,那是再光彩不过的喜事,只是,颜儿这一年,受流言蜚语之苦,心中苦闷,老身观她的举止,倒有几分心灰意冷,老身只怕太子妃干系重大,颜儿她担不起。”
姻缘之事,不可强求,江家无意,黛玉自然不会勉强,回头将此事告诉楚恒,过两日,楚恒回来说是江姑娘同意了。
黛玉微讶,眉心轻蹙,训斥楚恒:“少胡闹,姑娘家脸皮薄,你又是当朝太子,人家就是心里不愿,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你贸然跑到江家,置江姑娘的清誉于何地?”
黛玉愈说愈来气,楚恒自恋的哼了声,为自个辩解道:“母后也忒瞧不起人,您也不看看,就您儿子这容貌,还用强娶,我是打着寻江三郞的名义,碰巧遇见江姑娘,问了一句,江姑娘登时脸就红了,我还以为她不愿意呢?过了会,又让大丫鬟捧了盆花过来。”
黛玉又问了一遍跟着楚恒出宫的内侍,确如楚恒所说,黛玉却还是放不下心,过了两日,找了由头将江姑娘请进宫来,私下问了一次,江颜臊得白皙小脸,染覆红晕,却强忍着羞意回道:“蒙太子殿下青眼,是臣女的福气。”
黛玉见她并无不愿之意,方与楚元昭商量妥当,择定江颜为太子妃。
江颜是个很能干的人,嫁入东宫后,打理内闱,上奉帝后,下顾弟妹,无一不妥,黛玉对她十分满意,遂将宫务分了出去,江颜打理的井井有条,初时稍稍有些吃力,很快便上了手,秀外慧中,与楚恒相处极为融洽,委实是个出色的女孩子。
美中不足的是,两人成婚三年仍无子嗣,江颜强忍心中酸涩,主动要提出为楚恒纳选侧妃。
黛玉不忍她难过,况子嗣之意,自有天定,两人身子骨都没有问题,子嗣只是略迟一些,劝了江颜一番,侧妃之事,方暂时压住。
又过了两年,宗室及百官中颇有非议,江老夫人并江颜苦苦哀求,黛玉方无奈应允此事,却被楚恒回了。
半年后,江颜有孕,黛玉和楚元昭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昭告天下,宗室及百官齐声贺喜,东宫有后,大伙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江颜有孕七月时,宫外忽起了风言风语,说是太子妃善妒,太子置了外室。
楚元昭命人去查,凤楼卫的能力自是毋庸置疑,当晚,密折摆在御书案前。
俗套至极的英雄救美,楚元昭登时大怒,叫来楚恒,密折甩在他脸上,楚恒倒是直接得很,大大咧咧的说:“我就是看那她容色好,勉强看得过去,也没打算把她纳到宫里来。”
这等混账话,楚元昭险些把楚恒打死,江颜鬓发散乱,匆匆赶来,泪流满面为楚恒求情,又扑在楚恒身上,要代楚恒受刑。
黛玉怒不可遏,看都不看楚恒一眼,令宫人护好江颜,宫人失声尖叫道:“血,血,血。”
现场乱成一团,挣扎了一天一夜后,江颜才生下一个小小的女婴,嬷嬷将孩子抱出来时,黛玉无暇顾及,急声问:“太子妃呢,太子妃如何了?”
周御医低声道:“请娘娘节哀,早产,大出血,太子妃。”无须再说下去,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黛玉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头晕目炫,晴雯忙扶住了她。
江颜的陪嫁嬷嬷近前来,含泪道:“娘娘,太子妃她想见您一面。”
黛玉泪流满面,愧疚,自责,恼怒,内殿内被打量得干净整齐,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江颜面容憔悴,眼角却泛着笑:“母后,孩子好吗?”
黛玉抬手想抚她的脸,手却无力的垂落,强颜安慰道:“孩子很好,你放心,你要保重自个。”
江颜颤颤伸出手,黛玉连忙握住,江颜缓了缓,劝道:“母后,别难过,这都是命,您待我视若亲女,京中闺秀们谁不羡慕我,母后,我说的是真的,嫁到您膝下,能成为您的儿媳,我好高兴,我虽嫁入皇室,却比嫁入王公候府,还要自在恣意,这几年,我过得很顺心,您也别怪殿下,他是孩子心性,再大些就好了。”
黛玉愧不能言,热泪滚滚,自责道:“是我不好,我没把他教好,颜儿,白白误了你,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入宫的。”
江颜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母后,您这话我不爱听,嫁给当朝太子,偌大的福气,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太子殿下问我时,我真欢喜,试问京中哪家闺秀不曾仰慕太子殿下,殿下他不计较流言蜚语,相中了我,我真高兴,我先时命不好,摊上那样的事,带累了家族,我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事,既害怕又委屈,明明做错事,见不得人的是旁人,却因议过亲,我就要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瞒母后,我都不想嫁人,不怕旁的,就怕碰上这样有理说不出的苦楚,若不嫁,定会带累族中姊妹,我能嫁给殿下,嫁入东宫,我是真的高兴,有父皇母后、殿下护着我,我再也不怕了。”
这个傻丫头,明明是自个被辜负,却心胸豁达宽厚,只念着他人的好,半分不念他人的歹,黛玉心口痛得撕心裂肺,仿佛有一把刀在凌迟,汩汩流血。
江颜顿了顿,握着黛玉的手慢慢松开,气若游丝:“母后,我要求您一件事,孩子,孩子。”
黛玉泣不能言,紧紧握住江颜的手,忍着悲痛道:“颜儿,你放心,她一定会很好,我让人抱过来,你好好看看她?”
“江老大人他们也快到了。”黛玉再不忍说下去,侧过脸拭尽泪。
江颜精神恢复了许多,眉眼弯弯,眸中的光彩莹莹,仿佛仍是初见时无忧无虑的少女。
孩子被抱过来,江颜抱在怀中逗弄了好一会,江家人到了,被人引入内室,见了江颜,江家众人潸然泪下,涕泪交零。
黛玉要避出去,江颜请黛玉留下,劝了祖母几句,众人略止住悲痛。
江颜缓声道:“母后,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伯兄长,我今日去了,保不齐日后传出风声来,挑拨君臣情份,晴姑姑,还请你将今日之事,如实道来。”
晴雯福身,将偶闻风言风语之事,和陛下命人祥查后,处置太子,太子妃为太子求情之事,言简意赅,字句清晰。
其实在入宫前,江家人心中已有了几分揣测,若说心底毫无嫌隙,那是假的。
江颜正色道:“父皇母后最是公正之人,先时待我如何,天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这样的事,父皇母后只会认为亏欠我,不会偏袒殿下,而殿下,亦非好色之徒,我和他结发六载,我信殿下,说得直白些,殿下是一国储君,四侧九庶,是历朝传下来的规矩,殿下真喜欢美人,满京城闺秀,由他挑选。”
黛玉悲愧交集,措颜无地:“颜儿,你别说了,是我无能,没有把他教好。”
皇后出言自责,江家人跪地叩首请罪,江家人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心底错综复杂,若说恨吧,确实恨,好好的孙女儿送到宫里,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可说怨吧,怎么怨,太子殿下,摆明了是被人算计,而帝后绝无偏袒之心,帝王待江家恩宠备至。
黛玉先请江家人起身,晴雯亲扶,江家老夫人方敢起身。
江颜目光中满是恋恋不舍,摩挲着孩子的小脸,看向黛玉唤了声:“母后。”
黛玉拉着江颜的手,坚定的说:“颜儿,你放心,日后,这孩子东宫嫡出,谁也不敢轻视她。”
江颜微微一笑,阖眼时,又道:“母后,别怪殿下。”
“阿颜”,楚恒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身上血迹斑斑,见到的却是江颜恬淡的睡容,仿佛只是小憩。
江颜逝后,楚恒仿佛褪却了孩子心性,真正的成长起来,楚元昭甚至动过改换太子的心思,心腹重臣冒死谏见,直言不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二皇子浑不吝,功课一窍不通,吃喝玩乐,样样擅长,若再议储君,选谁呢?先帝子嗣不作考虑,只能选宗室之子,宗室根深蒂固,子系旁多,储位之争,必是一场血雨腥风,今时陛下尚在,宗室敛声屏气,若陛下有个好歹,大楚必乱,祸根往往起源于青萍之末。
江老尚书临终前,对来探望的楚元昭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无储,颜儿福薄,她的事怨不得太子殿下。”
“陛下老臣想和你说说心理话,如陛下待老臣信重,也没有什么事无不可言的,颜儿去前,后悔了,她悔的却不是嫁给太子,她悔的是自已的懦弱,她惧怕流言蜚语,方嫁给太子,她是真的爱慕太子殿下吗?不是,她认为有您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撑腰,她就不怕人说三道四了,若她对殿下有儿女情意,就不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怨与恨,她和太子殿下,一荣俱荣,才会拦您教训太子殿下,因为想明白了根源,才怕江家对皇室有怨憎之意,但命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难以预料,颜儿她想明白了,却也晚了。”
江老尚书缓了缓,温声道:“太子殿下在您看来缺乏担当,不能护住妻儿这一点,就令您对太子殿下不满,但陛下,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并非老臣恭维您,陛下像您这样的帝王,又有几位呢?人生许多事注定是不圆满的,就像太子殿下,没有成为您期许中风光月霁的储君,陛下,孩子是人,并不是手中的玩偶,他们有自已的个性,这一点,是人力所不能枉的。”
“老臣同样对太子殿下有芥怀,颜儿的一条命,毫无芥蒂的人,是圣人,老臣不是,老臣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祖父。可老臣更是大楚之臣,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太子殿下或许不肖似您,但他会是一位合格的帝王,况且,内阁有周少湖,将帅有韩致,姬明名臣将相。”
江老尚书吃力的喘了口气,含笑望着楚元昭道:“陛下,老臣前半生寻常碌碌,得陛下恩宠,位极人臣之顶,又蒙荫子嗣,只是可惜,老臣不能陪陛下走到最后,下辈子,老臣还要做您的臣子,好吗?”
楚元昭眼眶微润,颔首应允时,江老尚书含笑而逝。
楚恒日渐沉稳,处理朝事时,亦是多谋善断,事必躬亲,隐隐有了帝王的风范,除了一件事,他执意娶了位倾城女,五品官员的武将之女姜氏。
楚元昭对楚恒早已失望透顶,黛玉对楚恒更是冷淡,似乎自江颜死后,母子情分荡然无存。
楚恒登基后,楚元昭携黛玉游历各地,姜氏有子,却接连早殇。
宝姐儿嫁入了一位寒门之子,是她自个选的,婚后举案齐眉,多年无子,一日附马酒醉,借酒兴推了宝姐儿一把,宝姐儿摔倒在地,见了红,楚恒大怒,送宝姐儿至黛玉身边,将附马千刀万剐。
姜氏心有大志,不着痕迹的插手政事,野心勃勃想要成为第二个孝烈皇后。
楚恒登基第十年,宗室、百官跪请帝王过继睿亲王之子为储,姜氏蠢蠢欲动,欲谋害睿亲王长子未遂,后满门抄斩,姜氏则被下入廷狱,十八般酷刑,挨个试了个遍。
姜氏咽气时,楚恒来见她,问:“谋划落空的滋味如何?”
姜氏犹不认命,嘲讽道:“陛下还不是中了我一介妇人的算计,我知道,你一直愧对江氏,真是可笑,陛下,你真的爱江氏吗?你谁都不爱,像你这样凉薄的人,活该被人玩弄于股掌间,不过是失败而已。”
楚恒并不恼怒,漫不经心的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野心,一死了之太便宜你,登到高处,得意忘形时,再将你打回原形,至于凉薄,你说对了,我的确不爱任何人,人生太过枯燥乏味,闲暇时,欣赏跳梁小丑的上蹿下跳,很有趣。”
姜氏满眼癫狂,失吼道:“我不信,我一个跳梁小丑,能让陛下费这般心思,假话说多了,陛下自欺欺人,你是皇帝已过而立,却无子嗣。”
楚恒挑眉:“这世上有人配得上朕吗?在朕看来,天下无人配孕育朕的子嗣,朕压根就不想留下子嗣,不然,你以为朕每年赏给二弟,堆成山的药材是随手赏的吗?”
姜氏疯狂摇头:“不,我不信,我不信。”
楚恒俊美的薄唇勾起一抹讥诮:“蠢货,朕可是煞费苦心,选了你这个挡箭牌,对了,临幸你的是暗卫,不是朕,朕至今白玉无暇。”
“楚恒,你不是人,你就是个疯子..........”伴随着姜氏凄厉的撕吼,楚恒缓步走出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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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贤,睿亲王长子,永祥十年,过继宁帝为嗣,后即位,为明帝。
楚贤这辈子,生平最憾之事,就是当年宗室及朝中重臣询问为储之事时,点了头,当年的他,目光短浅,只看到了帝位的尊荣,却忽略了亲爹默默退后数步的举动。
在以后的无数个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日夜时,楚贤一直在懊悔,走在上朝的路上后悔,上朝时后悔,下朝后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更后悔,悔得甚至暗暗期望自个英年早逝。
楚贤最恨的人废后姜氏,在自个日记本上,唾骂了足有上万次。
譬如,都怪姜氏善妒,都怪姜氏恶毒,都怪姜氏不贤,都怪姜氏身体不好,子嗣留不住,都怪姜氏胸无大才,却心比天高,插手朝政,害得他这个亲王之子被迫当皇帝............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楚贤这个皇帝当的,委实运道不好,头几年,有亲祖父为他兜底,虽天灾频发,朝廷调度有方,严令如山,平安渡过,至于退位的先帝,嫡亲大伯父,不知道跑哪去了,不当皇帝后,人就不见影了。
后来,自个独掌大权,大楚的战事,灾祸,连年不断,拆东墙补西墙,大楚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贩夫走卒,王公贵府,节衣缩食,咬着牙过日子,众志成城,好容易熬过去了。
晴天霹雳,又来一刀,进入了所谓的小冰河期,天气越来越冷,粮食锐减,人都活不下去了,民间动荡不安。
十年的举步维艰,楚贤咬牙忍血,硬生生的熬了过来,每逢天灾,变卖宫中的珍藏器玩,都成了旧例,宫里除了逢年过节,都闻不到肉味,就连衣食所用,都是自给自足,昔日美轮美奂的宫殿居所,种菜,种稻,鸡鸭鹅满地跑,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甚至有许多忠心耿耿的官员,私下里偷偷给宫里送肉,传到民间,京城百姓有余粮者,余财者,自发往宫门口送。
自然楚贤是不收的,这些东西,要么原样送回,要么救济流民,各地流民跑到京城一打听,再亲眼看一看皇帝的苦日子,身体削瘦赢弱,龙袍上打满了布丁,袖口都磨破了,比他们老百姓的破衣烂衫,强不到哪去,恨不得抱着皇帝老爷哭一场,帝王勤俭之事被传开后,大楚的民心慢慢稳了,不稳也没办法,老天爷不给活路,又不是皇帝老爷昏庸,贪官污吏横行。
凡有官吏豪奢者,一经查实,所查获家财,分给治下百姓,老百姓恨不得长八只眼睛,盯官员盯得眼珠子都不错一下,只要找到贪官,他们就有钱分,谁会和钱过不去。
七年后,老天爷忽生悲悯,百姓的日子总算看到了指望,海上的外族来了,他们手里竟然还有新式火器,东南军虽屡获胜仗,却扛不住他们松散,隔三差五来一波,烦不胜烦,而且劳军伤财。
楚贤大怒,又开始号召节衣缩食,举全国之力研发火器,火器司不负众望,五年后,新式火器出,打得倭寇抱头鼠窜,东南军以强硬姿态,大军跨海逼境,两个字,赔钱,一千万两白银,一个字也不能少。
倭寇面如土色,敢怒不敢言赔给大楚一千万白银。
消息传回朝中,大楚朝野乃至民间震动,不是对要赔款不满,而是,这是钱,白花花的银子,咱们有来钱的路子了。
从此后,大楚开始,对外假装赢弱,引人轻视,打完仗后,要钱,任你天涯海角,也要赔钱。
被大楚名正言顺索要赔款的小国,数不胜数。
而大楚在研发火器,充实海防,拓展海外贸易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楚贤晚年,国富民强,蒸蒸日上,仿佛回到了他执政之初的盛世,想到这些年的兢兢业业,沤心历血,楚贤含泪道:“老子下辈子就是当个乞丐,也不当大楚的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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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恒这个人吧,就是自恋狂,他谁都不爱,就爱自个,因为江颜的意外,他对姜氏更多的是恼怒,然后就报复。
对于江颜的死,难过是有,但也有限,有的人就是天生凉薄的性情,他谁也不爱,甚至有的时候连自个都不爱,什么样的人都有吧,并不是所有的人光伟正,也不是所有的都会像父母。
宝姐儿吧,腼腆的性子,成长的很慢,这里一语概过了。
福哥儿和林祁的志向一样,立志要做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生来就是为了享福来的。
楚贤童鞋,真的是太可爱,太优秀,也太悲催,楚贤设定的就是一个帝王完人,这一点前面几位帝王都做不到,他们伟大是伟大,但要么缺仁,要么重武,要么得位不正,唯有楚贤是最完美的帝王。
当然,这是一贯史学家的评法,楚贤就是史学家及后世人心中的白月光,皎皎明月,碰都不能碰的那一种,高高供起来,日常行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