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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的晨会，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宣告结束。
帝王先行离去，那明黄色的背影消失在殿后，留给众人的，是足以压垮脊梁的沉重威压。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退出大殿，昔日散朝时的低声谈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与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索额图与纳兰明珠缓步走到承祜身侧，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忧色。
“殿下……”
索额图刚一开口，便被承祜一个平淡的眼神制止了。
承祜的脸上没有半分被分权的恼怒，也没有丝毫被猜忌的委屈，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他只是微微颔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无妨。”
那双宛如盛着星河琉璃的眼眸，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人心。
明明是安抚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两位权倾朝野的重臣瞬间定下心来。
承祜迈步走下丹陛，晨光恰好穿透云层，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而圣洁的金边。
那张本就俊美得近乎非人的面容，在光影的勾勒下，每一寸线条都完美得如同神祇的雕塑。
一些年轻的翰林学士甚至看得微微失神，只觉得芝兰玉树这等词汇，用在他身上都显得贫乏。
承祜没有回毓庆宫，而是径直转向了后宫的方向。
坤宁宫内，暖香袅袅。
紫檀木的架子上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水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花香混合的气息。
皇后赫舍里氏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眉心微蹙，显然是已听闻了前朝的消息。
“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承祜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赫舍里一见他进来，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担忧的神色再也藏不住：“祜儿，你……皇上他……”
承祜几步上前，自然地执起她的手，将一股温和的暖意传递过去。
“额娘，莫要担心。皇阿玛圣明，这是在为儿子分忧，也是在历练弟弟们。”
赫舍里对上他那双澄澈的眸子，那颗悬着的心，竟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
“可……这对你终究是不公的。”
赫舍里轻叹，眼中满是心疼。
“额娘，”承祜笑了笑，“您忘了？儿子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风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皇阿玛自有他的考量，儿子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粉色旗装的小小身影，从内室的帘子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央央，过来。”承祜向她招了招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果西楚克闻言，这才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一头扑进承祜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却一言不发。
承祜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拿起桌上的一块九连环递给她。“看看，大哥给你带了什么？”
果西楚克接过九连环，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开始专注地研究起来。
她虽然人小，但极有耐心，这些精巧的玩意儿，总能让她安静地玩上大半天。
母子三人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方才前朝的阴云仿佛都被这温馨的气氛驱散了。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大哥！”
人未到，声先至。
只见胤礽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连门口宫女的请安都顾不上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许是跑得太急，头上的小辫子都有些散乱，那张与承祜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惶与无措。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胤礽先是规规矩矩地给赫舍里行了个礼，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转向承祜，眼圈都红了。
“大哥！”他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承祜的袖子，“我……我听说了……皇阿玛的旨意。大哥，你信我，我没有那个心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上朝，我也不想跟你争什么！”
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委屈。
对于从小就视承祜为天、为偶像的胤礽来说，康熙的这道旨意，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它不是恩典，而是将他推到了大哥的对立面，让他陷入了忠孝两难的境地。
承祜看着他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他正要开口安抚这个被吓坏的弟弟，告诉他这不过是帝王的平衡之术，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个清脆、冷静，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却又异常笃定的声音，忽然在安静的殿内响起。
“二哥，就凭你？”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承祜腿上，摆弄着九连环的果西楚克，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抬起头，那双乌黑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大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满脸错愕的胤礽。
在满室的寂静中，果西楚克歪了歪小脑袋，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补完了后半句话：
“有又能如何？”
她的小脸上满是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还想和大哥争吗？”
胤礽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妹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是啊……和大哥争？
这个念头，他连想都不敢想。
大哥是天上的月亮，是北征的战神，是能让满朝文武心悦诚服的储君。
而他呢？
他慌什么？他又在怕什么？
他根本，就没有与大哥竞争的资格。
就连赫舍里皇后，也被自己女儿这番人狠话不多的发言给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而承祜，则是全场唯一一个，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底迅速漾开一抹深深笑意的人。
他伸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果西楚克挺翘的小鼻子。
他的央央，真是个宝贝。
承祜这才转头看向依旧愣在原地的胤礽，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听见没？连央央都瞧不上你这点出息。”
胤礽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呐呐道：“大哥……我……”
“好了，”承祜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皇阿玛的旨意，是让你去学习，去历练，不是让你去争斗的。”
他看着胤礽的眼睛，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胤礽，你记住。我们是兄弟。这朝堂之上，多一个人帮我，我只会更轻松。皇阿玛让你上朝，是给你机会，也是给我的机会。一个让你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贤王的机会，一个让我能有一个最值得信赖的臂助的机会。”
“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是我的弟弟。”
“不是……”胤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渐渐亮起了光。
“对。”承祜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与信赖，“将来，这大清的江山，需要我们兄弟同心，一同守护。你怕什么？有大哥在，你只管放手去学，去做。天塌下来，大哥给你顶着。”
原来……原来是这样！
大哥不是把他当成威胁，而是把他当成未来的帮手！
少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对兄长的无限崇拜与孺慕，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铿锵有力：“大哥！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学，将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