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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之内,又是另一番天地。
号舍狭小低矮,仅容一人转身。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材、灰尘以及隐隐的霉味。
随着所有学子入场,贡院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隆”一声关闭落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让江临的心都随之跳了一下。
当试卷发下,江砚并未急于动笔。
他先将试卷从头至尾快速浏览一遍,心中便已大致有数。
经义题目都在柳夫子平日教导的范围之内,策论则是关于漕运利弊,这正是他近期与娘亲探讨过的问题。
江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考场所有的嘈杂与逼仄都隔绝在外。
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沉静。
他取水,注于砚台,然后拿起那块松烟墨,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动作优雅从容,有远超出年龄之外的沉稳。
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均匀的沙沙声,让他原本就沉静的心更加安定。
墨汁渐浓,乌黑莹亮,散发出淡淡的松香。
铺开澄心堂纸,镇纸压平。
江砚执笔蘸墨,笔尖饱满而不滴。
略一沉吟,便落笔书写。
手腕悬稳,运笔如飞,字迹工整清隽,力透纸背,自有一股风骨。
经义部分,江砚亦是条分缕析,阐释精准。
待到策论,更是文思泉涌,针对漕运之弊,他不仅指出贪腐、损耗、扰民等常谈,更提出了“清运并行、分段负责、鼓励商运”等的见解。
他完全沉浸在文章的构建之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
然而,坐在江砚后方不远处号舍的江临,却是另一番光景。
他一拿到试卷,粗略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许多经义题目似懂非懂,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抓不住要点。
而那策论题目“论漕运”,更是让他脑袋一片空白。
……漕运?
该死,竟考了漕运吗?
江临对漕运之事一知半解,更遑论论其利弊、提出见解了。
真是衰死了。
其他学子会写吗?还是也像他一样一筹莫展吗?
江临焦躁地抬头,恰好能看到前方江砚的背影。
只见江砚肩背挺直,运笔不停,再看看自己面前大片空白的试卷,江临的心跳骤然加速。
周围,无数考生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更让他焦灼不安。
冷汗从额角渗出,顺着鬓角滑落。
江临却无暇擦拭。内里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不适的冰凉。
渐渐的,他感到口干舌燥,胸口发闷。
仿佛这狭小的号舍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恐慌更甚。
不行!
不能交白卷的!
那会比落榜更丢人,江砚也一定会趁机踩在他的头上。
于是,江临开始拼命回想,试图从混乱的记忆里搜刮出哪怕一星半点有用的东西。
他凭着模糊的印象和牵强的臆测,开始胡编乱造。
字迹因为心急和慌乱而显得潦草不堪,歪歪扭扭,墨迹时有污浊,与他平日里那手还算能看的字相去甚远。
写到后面,他甚至不知自己在写些什么,只想尽快填满那该死的空白。
当终场的锣声敲响时,江砚从容地落下最后一个字,轻轻吹干墨迹,将试卷整齐放好。
他的试卷整洁,文章饱满,心中一片坦然。
而江临,几乎是瘫软在号舍里,看着自己那满纸荒唐言、字迹如鬼画符般的试卷,面如死灰。
完了。
这次真完了。
江临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连提起考篮的力气都没有。
听着衙役收卷的脚步声临近,他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怎么会这样呢?
很快,贡院沉重的大门再次开启,疲惫而神情各异的学子们涌了出来。
有人面带喜色,有人垂头丧气,更多的是一脸麻木。
江砚提着考篮,步履从容地走出。
他既无狂喜,也无忧虑,阳光照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更添几分少年人的沉稳气度。
“娘,你来了。”
江砚一眼便看到了在不远处等待的娘亲,不禁心头一热。
乔婉迎上前,没有急切地问考得如何,只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考篮,温声道:“累了吧?娘让厨房给你炖了汤,是你爱喝的。”
“让娘久等了,儿子不累。”江砚微微一笑,目光清朗。
母子二人并未多言,默契地一同登上马车离去。
几乎同时,江临也失魂落魄地挤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下意识想在人群中寻找乔婉的身影,却失望了。
因为乔婉早就和江砚回去了。
没人守着他。
回到镇北侯府,气氛微妙。
江屹川正在等着,林清红也在一旁陪着,小心翼翼地说着话。
见到江临回来,江屹川放下茶杯,略带期待地问:“临儿,考得如何?题目可还顺手?”
他虽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但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万一”的侥幸。
林清红更是立刻站起身,脸上堆满殷切的笑容:“临儿回来了,快坐下歇歇,红姨知道你定然没问题,是不是?”
“我……”
江临不敢说实话,在爹爹和林清红的目光下,愣是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响亮:
“爹放心,红姨放心,题目还算寻常,儿子自觉答得甚好。”
“案首不敢说,但定然有前三的。”
江临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为了说服别人,更为了说服自己,“哼,那些寒门学子,如何能与儿子相比?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他这番信心满满的表态,让江屹川大喜过望,连连夸他好样的。
林清红则是半信半疑。
恰在此时,江砚也进来了,对于江屹川的问话,他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
“……回爹的话,儿子已尽力了。”
江临看着江砚那副装出来的样子,只觉得无比刺眼。
或许没底,或许不甘,在江砚告退后,江临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听竹轩内。
江砚刚净了手,正准备用些点心,就见江临不请自来,堵在门口。
“江砚,那策论你是怎么写的?”江临装出一副随意打听的模样。
江砚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他,“文章已交,如何写就,我不太记得了。”
这便是不愿说了。
江临本就心虚气短,此刻只觉得江砚是在看不起他,故意拿乔。
压抑的怒火骤然爆发了。
“江砚,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一个在庄子里长大的野种,识得几个字?碰运气请了个好夫子,就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你不敢把你写的说出来,是不是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怕人知道?”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
否则,江砚为什么不敢说,还不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