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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指尖轻敲着桌面,像是在与节奏搏斗。“真相常常被包装成叙事,叙事被包装成项目,项目又被包装成职业。作为一个教育者,我能做的有限:教学生如何问正确的问题,而不是把答案当作万能钥匙。但作为一个研究者,我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压力:资金、评审、时间。真相在两者之间摇摆,我们被拉扯着,像细线上的舞者。”
我听着,仿佛能看见他夜以继日的影像:实验室里灯光通宵,显微镜下是纷繁的细胞与可能的伦理问题;课堂上,他带着学生们辩证生命的界限,把他们训练成既带工具又带反省的思考者。他的生活在两种节律间振荡,像一个被时间分割的容器,装入现代的技术也装入古老的疑问。
“你教过我听不懂的课吗?”我打趣地问,试图把气氛拉回到晚餐的温度。幽默像一把小船,能让我们暂时从深水里脱身。
他露出淡淡一笑,“很多。最危险的课,是你以为讲清楚了就是真的清楚。很多学生会拿你的话去做笔记,上交作业,然后离开。真正改变人心的并不是一堂课,而是那堂课后的夜半独坐,那些你独自面对的问题。教书是播种,但收成常常不是我能看到的。”
“你对人工智能有所了解吗?”他把烟蒂夹在指间,火光在指缝里闪着短促的橙色,像一只小小的警示灯在夜色中眨眼。
“你说的是数字生命?”我顺着他的话接上,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好奇,但内里故意保留一层怀疑。这是我惯用的锁匙:表面参与,内心不被牵着走。
他把视线从天台的护栏移回到我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想把荒诞说成真理的急切。“左边这个,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世界,右边这个……”他用手指划出一个看不见的边界,像在空中摹写一幅地图,“右边这个是真实的世界。”
“是数字生命的世界?”我又试探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仿佛我在听一个神经病人说梦话。但他的回答不是疯言,而是一种有条不紊的宣言。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模拟。”他否定道,“右边是真实的我靠在凳背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把“算力”“稳定点”这些词翻译成更直白的图像:一片黑色的海面,海面下是无数光线在穿梭,光线交织成路径、规则、循环。人在上面行走时,不再感觉到泥土或风,只感觉到被指令牵引的律动。可我知道,意象终归是意象,真正要表达的是他想把“虚无”命名为“真实”的别样逻辑。
“但怎么能知道它是真的存在?”我冷冷追问。问题不是为反驳,而是想把他的论断拖回可检验的地面。真理在对话中被锻炼得更坚固,或在质疑中崩塌。
他沉默了一瞬,像在从记忆或预备好的演讲稿里挑词,然后缓缓道来:“这里的人被当作罪人,被强加上‘躯体’的枷锁,流放到你们这个看似鲜活、实则被包装的世界。寿命变成刑期,永无止境的欲望变成监牢,日复一日的劳作与消费,是我们为过错赎罪的方式。你以为你拥有选择?不,你只是遵循被设计好的路径:学习、工作、结婚、生子、住房。这套剧本足以把大多数人的余生绑定得服服帖帖。”广袤、无限,却又是彻头彻尾的虚无。没有天地、没有花草,甚至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实体。那里的存在是以算力与法则凝合的形而上体系,生命在那里是状态的稳定点,是某种持续被运行的过程,而非你我肉身所能感知的重量与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