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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宵小之徒(第1/2页)
陈三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的墙灰,混着点暗红色的霉斑。他蹲在槐香胡同口的煎饼摊旁,假装啃着加双蛋的煎饼,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着三号院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
胡同里的槐花开得正疯,白花花的花瓣像堆雪,落在青石板路上黏成一片湿滑的香。可这香气到了三号院门口就断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拦着,只剩下墙根下阴湿的青苔味。
“新来的?”摊煎饼的老头用竹蜻蜓敲了敲铁板,面糊在热油上滋滋起泡,“这院儿盯不得。”
陈三嚼着煎饼含糊不清地应着,心里却冷笑。他在这行混了八年,从南锣鼓巷的四合院到后海的酒吧街,什么样的邪门地方没闯过?上个月他刚从看守所出来,兜里比脸还干净,急需一笔快钱打点关系。而三号院的传闻,早在道上听过——据说屋主死了快十年,儿女在国外定居,整座宅子空得能养鬼。
日头爬到头顶时,胡同里的人渐渐少了。陈三摸出藏在裤腰里的钢钎,趁对面修鞋摊的老头打盹,猫着腰溜到三号院侧墙。墙头上的碎玻璃用水泥糊着,他早观察好了,东南角有块松动的砖。
指尖抠进砖缝时,触感冰凉得像攥着块冰。他刚把砖抽出来,一股腥甜的气味突然从洞里涌出来,不是霉味,倒像是……铁锈混着槐花的香。
“操。”陈三骂了句,揉了揉鼻子。这味道让他想起三年前在医院抢救的日子,那时候他替人顶罪挨了顿打,肺里咳出来的血就是这味。
翻墙进去时裤腿被勾破了个口子。院子里静得吓人,正屋门虚掩着,门轴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刚走不久。陈三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光束扫过廊下的鸟笼,竹条编的笼子底积着层灰,里面却没有鸟粪,反倒散落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正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个青花罐,罐口蒙着层红布。陈三眼睛一亮,这种老物件最值钱。他刚伸手要揭红布,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不是绳子,是头发。
黑黢黢的头发不知从哪儿垂下来,缠在他手腕上像条冰凉的蛇。陈三吓得浑身一激灵,甩手时带倒了桌边的太师椅,椅子腿砸在青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空屋里荡出绵长的回音。
“谁?”他压低声音喝了句,手电筒四处乱扫。光束掠过墙上的挂画,画里是个穿旗袍的女人,眉眼画得极细,嘴角噙着丝笑。可刚才他明明记得,画里的人是面朝着里屋的。
头发已经不见了。陈三喘着粗气去摸后颈,全是冷汗。他抓起桌上的青花罐塞进包里,转身就往门口跑,却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低头看时,门槛缝里插着半支红蜡烛,蜡油凝固成奇怪的形状,像只攥紧的手。
跑出胡同口时,煎饼摊还在。老头抬头看他,眼神像淬了冰:“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吧?”
陈三没理,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走。包里的青花罐越来越沉,隔着帆布都能感觉到凉意,像是揣了块冰砖。到了租住的地下室,他迫不及待地把罐子倒过来,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金银珠宝。
倒出来的只有一捧槐花瓣。
白得刺眼的花瓣落在满是烟蒂的地板上,渐渐渗出暗红色的水,像在流血。陈三吓得一脚把罐子踢到墙角,那罐子撞在暖气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没碎。
更诡异的是,那些槐花瓣落地没多久就消失了,地板上只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痕迹,用拖把拖了三遍都没擦掉。
夜里陈三被冻醒了。地下室明明开着暖气,他却觉得像是躺在冰窖里。睁眼时,看见天花板上趴着个黑影,长发垂下来,扫过他的脸颊,带着股熟悉的腥甜气。
“把东西还回来。”黑影说话了,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
陈三抄起枕边的啤酒瓶就砸过去,瓶子穿过黑影砸在墙上,碎成一地渣。他连滚带爬地开灯,黑影不见了,只有墙上的挂画——不知什么时候,他从三号院顺手牵羊的那幅旗袍女人画,正挂在他床头。
画里的女人转过身来了。旗袍的盘扣崩开两颗,露出颈间青紫色的勒痕,嘴角的笑变成了诡异的弧度。
陈三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冲出地下室。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无一人,他沿着路灯疯跑,直到撞见巡夜的保安才敢停下。坐在保安亭外的台阶上,他摸出烟盒,手抖得连打火机都按不燃。
“哥们儿,你这是咋了?”保安递过来一杯热水。
“撞鬼了……”陈三的声音发颤。
保安咧嘴笑了:“你是在槐香胡同那边犯事了吧?那地方邪乎得很。我上回巡逻,看见三号院门口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想上去问问,走近了人就没了。”
陈三猛地抬头:“你也见过?”
“老住户都知道,”保安嘬了口热水,“十年前那院儿死过人,女的,据说是被丈夫勒死的,就吊在院里那棵槐树上。死的时候穿着红旗袍,手里还攥着串铜钱。”
包里的青花罐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敲。陈三吓得把包扔在地上,拉链自己开了,滚出来的不是花瓣,是串锈迹斑斑的铜钱,正好七枚,串钱的红绳上还沾着点干枯的槐花。
他想起廊下的鸟笼,想起门槛缝里的蜡烛,想起画里女人的勒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扶着墙吐起来,酸水呛得眼睛发红。
天快亮时,陈三回到了槐香胡同。三号院的门还是虚掩着,他走进去,把铜钱和青花罐放回原位,又将那幅画挂回墙上。做完这一切,院子里的槐花香突然漫了过来,裹着清晨的露水,压过了那股腥甜。
转身离开时,他看见正屋的窗纸上印着个影子,女人的轮廓,正在梳头。
半个月后,陈三在郊区找了份工地的活。那天他给家里打电话,母亲说收到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沓钱和串槐花,钱的数目正好够他弟弟做手术。
“那槐花闻着可香了,”母亲在电话那头说,“就是放了几天,变成红的了。”
陈三挂了电话,蹲在工地上哭了很久。远处的推土机正在拆旧楼,扬起的尘土里,他仿佛又看见那穿旗袍的女人,站在漫天飞舞的槐花瓣里,朝他轻轻摆了摆手。
陈三在钢筋堆里发现那撮槐花时,焊枪的火星正溅在他手背上。灼痛让他猛地甩掉焊钳,掌心的槐花却像生了根,黏在皮肉上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他来工地的第三周。搅拌机昼夜轰鸣,把槐香胡同的槐花香碾成了记忆里的碎片。可此刻掌心里的气味突然活过来,腥甜混着铁锈,和那天从三号院墙洞钻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三!发什么愣!”工头的破锣嗓子砸过来,“再偷懒扣你工钱!”
他慌忙用砂纸蹭手心,红槐花却越蹭越艳,最后在皮肉上烙出七个浅浅的圆痕,像极了那串铜钱的印记。收工后去水龙头下冲,水顺着指缝流进排水沟,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红滩,映出张模糊的女人脸。
半夜的工棚里,帆布床咯吱作响。陈三盯着上铺的床板,那里不知何时洇出片深色的水渍,正慢慢漫成旗袍的形状。他摸出枕头下的美工刀,刀光划过空气时,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有谁在穿衣服。
“别找我。”他对着空荡的棚顶低吼,“钱我一分没动,东西也还了。”
水渍里的旗袍领口开始旋转,转出个青紫色的勒痕。陈三突然想起保安说的话,十年前那个女人就是被勒死的。他抓起墙角的铁锨,朝着水渍劈下去,铁锨头却穿过虚影,在水泥地上砸出个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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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陈三揣着半个月的工钱去了火车站。他买了回老家的票,排队时总觉得后颈发凉,回头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手里捏着串铜钱,铜钱孔里塞着晒干的槐花。
“小伙子,”老头突然开口,牙床漏风,“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陈三的手瞬间攥紧票根:“你说什么?”
“三号院的沈太太,”老头往他手里塞了张黄纸,“民国三十六年嫁过来的,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她男人是开银号的,卷了全城的钱跑路,留她一个人顶罪。”
黄纸上用毛笔写着地址,是槐香胡同附近的旧货市场。老头转身要走,被陈三拽住胳膊:“你认识她?”
“我爹当年给沈家看大门。”老头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沈太太总在院里种槐花,说等她男人回来就做槐花糕。结果等来的是绑匪,说是她男人欠了赌债。”
陈三松开手时,发现老头的手腕上也有七个圆痕,只是颜色深得发黑。
旧货市场藏在拆迁区的夹缝里,铁皮棚子搭成迷宫。按黄纸上的地址找到那家铺子时,门帘正往下滴槐花蜜,黏在青石板上能粘住苍蝇。
“要找沈曼卿的东西?”掌柜的趴在柜台后,脸上蒙着层灰,看着像尊泥塑。他面前摆着个铜制的梳妆盒,盒盖上刻着缠枝莲,和陈三偷的那幅画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陈三刚要说话,掌柜的突然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槐花糕,糕上的蜜霜都发了霉,却还保持着整齐的月牙形。
“民国三十八年五月十二,”掌柜的用指甲敲着盒底,“她最后一次做这个。那天槐花开得最盛,银号的伙计来抄家,说沈老板把金条埋在院子里了。”
陈三的后颈又开始发烫,美工刀划出的圆痕像在燃烧。他想起那串铜钱,想起青花罐里的槐花,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女人要找他——他拿走的根本不是古董,是她藏起来的记号。
“她男人埋的不是金条。”陈三脱口而出,声音发颤,“是账本?”
掌柜的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沈太太把账本缝在旗袍夹层里了。那些人没找到金条,就把她吊在槐树上,逼她说出账本下落。”
梳妆盒里的槐花糕突然开始滴水,暗红色的水顺着桌腿流到地上,聚成个小小的水洼。陈三往水洼里看,看见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正踮着脚给槐树上的鸟笼添食,笼里的画眉唱得正欢。
“她弟弟在国外,”掌柜的把梳妆盒推过来,“上个月刚回来。说是收到匿名信,说他姐姐的坟里埋着账本。”
陈三猛地抬头:“沈太太有弟弟?”
“当年才十岁,被沈老板送走的。”掌柜的从抽屉里抽出张照片,泛黄的相纸上,穿旗袍的女人牵着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背景是三号院的朱漆大门,“你收到的钱,是她弟弟寄的。他以为是你找到了账本。”
棚子外突然刮起阵风,卷着槐花瓣扑进门帘。陈三看见花瓣里裹着张碎纸,上面是用胭脂写的字:铜钱镇煞,七枚为界。
他摸出裤兜里的美工刀,刀身上映出七个圆痕,正慢慢变成铜钱的形状。这时手机响了,是工地的工友:“三哥,你那铺位不对劲!帆布上全是血字,写着‘还我账本’!”
挂了电话,陈三抓起梳妆盒就往胡同跑。旧货市场的铁皮棚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拆房。路过煎饼摊时,老头正往铁板上倒面糊,面糊摊开的形状像棵槐树,树杈上挂着个模糊的人影。
“她弟弟昨晚进了三号院。”老头的声音混着油香,“带着洛阳铲,说是要挖金条。”
陈三冲进三号院时,正屋的门大开着,地上散落着半截洛阳铲。里屋传来指甲刮墙的声音,他摸出美工刀踹开门,看见个穿西装的男人正趴在墙上抠砖缝,指甲缝里全是血。
“别抠了!”陈三吼道,“账本不在砖里!”
男人猛地回头,脸上沾着灰,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姐的信上说了,金条就藏在……”
话没说完,房梁上突然垂下根麻绳,像条蛇似的缠住男人的脖子。陈三扑过去拽麻绳,却摸到冰凉的布料——那根本不是麻绳,是旗袍的盘扣,一颗接一颗地从房梁上垂下来,扣成了绞索的形状。
“在旗袍里!”陈三对着男人喊,“沈太太把账本缝在旗袍夹层里!”
男人突然开始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陈三抬头看见房梁上的黑影,长发垂下来扫过男人的脸,正是画里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她的旗袍前襟敞开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排整齐的血字。
“十年了……”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终于回来了。”
男人的身体突然软下去,麻绳松开时,从他口袋里滚出个红布包。陈三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件叠得整齐的红旗袍,领口的盘扣缺了两颗,和画里的一模一样。
旗袍的夹层里果然藏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当年被沈老板卷走钱财的人家。最后一页贴着张剪报,上面是沈老板在香港病逝的消息,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
“他早死了。”陈三对着空气说,“你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房梁上的黑影晃了晃,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叮当作响。是那串铜钱,七枚,红绳已经褪色。陈三把铜钱捡起来,串在账本的绳结上,突然明白保安说的“铜钱镇煞”——这七枚钱不是镇鬼,是镇着沈太太的执念。
这时院里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白花花的花瓣落了满地,渐渐堆成个小小的坟堆。陈三抱着旗袍走出正屋,看见花瓣堆里伸出只手,苍白的手指捏着块槐花糕,正是梳妆盒里那半块。
穿西装的男人已经醒了,跪在花瓣堆前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姐,对不起……我不该信那些谣言……”
陈三把账本递给他:“这些人家,你该去还账。”
男人接过账本时,旗袍突然冒出青烟,在陈三怀里化成了灰烬,只留下颗红珊瑚盘扣。他把盘扣塞进兜里,转身离开三号院,听见身后传来画眉的叫声,像是很多年前那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正在给鸟笼添食。
煎饼摊的老头递过来张报纸,社会版头条印着沈氏银号案重启的新闻,配着张老照片,沈太太站在槐树下,笑得眉眼弯弯。
“她终于能做槐花糕了。”老头收起铁板,“听说当年她总在树下等,说槐花落尽前,她男人一定会回来。”
陈三摸出兜里的红珊瑚扣,扣身上还留着点温度。远处的拆迁队开始拆旧货市场,铁皮棚倒塌的声音里,他仿佛听见串铜钱落地的脆响,七声,不多不少。
三个月后,陈三收到个快递,里面是本新出版的诗集,作者署名是沈曼卿。翻开扉页,夹着片压干的红槐花,下面用钢笔写着:谢谢你把春天还我。
他把诗集放在弟弟的病床边,弟弟刚做完手术,脸色还苍白。“哥,这花真好看。”弟弟指着红槐花笑,“像不像过年时妈妈扎的红头绳?”
陈三看着窗外,工地上的搅拌机还在转,只是今天的风里,好像带着点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