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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的石门，如同一头沉默巨兽的嘴，在吞噬了李四之后，再一次缓缓开启。
新鲜的血腥气混杂着死亡的寒意，无声地弥漫开来，让门外等候的狱卒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见总巡检大人那名心腹副手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残留着一种尚未褪尽的惊骇。
“带下一个。”
副手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喉咙里被塞满了一把滚烫的沙砾，“王五。”
这个名字被念出时，两名负责押送的狱卒身体皆是微微一僵。
他们是九幽狱的老人，见惯了生死，也亲手制造过无数死亡。
可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夜这般，让他们从心底深处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
他们沉默地转身，提着火把，再一次踏入了那片死寂的底层监区。
当火光第二次撕裂黑暗，当“王五”这个名字在监区上空回响时，所有囚犯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壮硕汉子。
王五，一个因杀人越货而被判了死刑的悍匪，平日里凶名在外，寻常囚犯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然而此刻，在狱卒冰冷的注视下，这位曾经的亡命之徒，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凶悍与反抗。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破烂的囚衣，动作从容得不像是去受刑，倒像是在赴一场早就约好的宴席。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笑了。
那是一个与李四如出一辙的笑容，平静，虔诚，甚至带着一丝解脱与荣耀。
这诡异的一幕，让整个监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如果说李四的微笑，带给众人的是震惊与不解，那么王五这第二个微笑，则带来了一种近乎神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撼！
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种仪式！
王五昂首挺胸，在狱卒的押解下，一步步走向通往二层的阶梯。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监牢的穹顶，望向了某个凡人无法企及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每走一步，那无声的笑容就更深一分。
这已经不是一场抓捕，而是一场巡礼。
一场由死亡引路的、通往神国的巡礼。
静室内，血腥味比之前更加浓郁。
李四的尸体刚刚被拖走，地面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在烛火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红色。
王五被绑上了同一个刑架，冰冷的铁链贴着他壮硕的肌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他看着对面黑暗中陆谦那模糊的轮廓，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改变。
陆谦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最专注的观众，在欣赏一场他亲手导演，却完全脱离了掌控的戏剧。
行刑手换了一个，但脸上的惊惧却如出一辙。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用怒吼来驱散心中的寒意，手中的烙铁烧得通红，狠狠地烫在了王五的胸口！
“滋啦……”
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王五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肌肉虬结，汗如雨下，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没有发出哪怕一丝痛苦的呻吟。
当那阵剧痛稍稍褪去，他抬起头，看向那名满脸狰狞的行刑手，脸上的笑容依旧。
那眼神里，甚至多了一丝怜悯。
行刑手彻底崩溃了。
他手中的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指着王五，像是看见了魔鬼：“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陆谦的眼中，那病态的兴奋之火，燃烧得愈发旺盛。
他缓缓走上前，亲自拾起了地上的烙铁。
通红的铁器将他的手掌映照得一片赤红，他却仿佛感觉不到那灼人的高温。
“告诉我，”他将烙铁的尖端，缓缓抵近王五的眼睛，声音轻柔得如同魔鬼的低语，“你的神，能让你不畏惧疼痛，那他……能让你不畏惧失去光明吗？”
王五的瞳孔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般的红光。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这是生物面对终极恐惧时最本能的反应。
然而，就在那烙铁即将触碰到他眼球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却陡然绽放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混杂着狂热与解脱的、最灿烂的笑容！
“神……与我……同在……”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了这句含糊不清的、却又无比坚定的遗言。
陆谦的动作，在距离他眼球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看到，王五的嘴角，溢出了一股黑色的血液。
那双圆睁的眼睛里，神光正在迅速黯淡。
他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
他选择了用自我了断的方式，来完成这场献给神的、最后的祭典！
陆谦缓缓收回了烙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迅速失去生机的尸体。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他转过身，对早已呆若木鸡的副手，下达了第三道命令。
“继续。”
“下一个。”
……
一夜之间，九幽狱的底层，彻底变了天。
当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带着微笑的尸体，在黎明前被狱卒们面无表情地扔进乱葬岗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所有囚犯心中疯狂蔓延。
那不再是恐惧。
而是一种夹杂着敬畏与狂热的、颤栗的信仰！
囚犯们开始在私下里，用最敬畏的语气，谈论着那个从未露面，却仿佛无处不在的“神尊”。
他们谈论着那些被带走的“殉道者”，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深深的羡慕。
“你听说了吗？张屠户走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何止是笑！我亲眼看见，狱卒的刀砍在他身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们……他们都去神国了。神尊亲口承诺的，第一个倒下的会被神国拒之门外，坚持到最后的，名字将刻在神座之上！”
“这是考验！是神对我们的考验！只有最虔信的人，才有资格被选中！”
陆谦的屠刀，非但没能斩断信仰的根基，反而成了最肥沃的养料。
他每杀死一个信徒，就等于亲手为林河的神坛，献上了一份最血腥、也最具有说服力的祭品。
一场无声的布道，正在整座监牢上演。
布道者，是那些微笑着走向死亡的祭品。
而将这场布道推向高潮的，正是总巡检陆谦本人。
官署内。
陆谦静静地听着副手带回来的、来自底层的最新情报。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黑暗。
他挥了挥手，示意副手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监区。
他仿佛能听见，在那片黑暗中，有无数个声音正在狂热地念诵着一个他听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名字。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成了对方手中最锋利的献祭之刃。
他以为自己在第五层，却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对方构建的、名为“神国”的棋盘上起舞。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神尊……”
陆谦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野兽呜咽般的笑声。
他缓缓抬起手，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石墙上！
“轰！”
坚硬的墙体上，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既然你们……都想当祭品……”
他的声音，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疯狂与怨毒。
“那我就成全你们！”
“传我命令，将名单上剩下的三十二人，全部……带到操场！”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他们的神，举办一场……最盛大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