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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杜尚若是被窗棂外的鸟鸣唤醒的。
她动了动指尖,身体有些酸软,但还是乾爽的。
她侧躺着,目光落在床幔上,昨晚那些失控的片段不受控地冒出来,少年滚烫的呼吸丶探入她体内的指尖丶还有自己最後在他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边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那个年纪,在富贵人家本就该懂这些情事了,不过是开蒙晚了些。自己比他大了几岁,权当是??替他补上这一课罢了。
这麽想着,心里的不自在便淡了些,她甚至扯了扯嘴角: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想必醒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定转头就忘了。
没等她再多想,外间传来脚步声,随後门被轻轻推开。
本该在布庄的韩卢端着铜盆走进来,脸上不见半分异样,彷佛昨夜的事只是一场寻常的梦。
见他面色如常,杜尚若反而不知做甚麽反应。
他将铜盆放在桌上,转身要退出去。
「等等。」杜尚若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他,目光里藏着难以掩饰的试探:「昨夜??我好像不太对劲。」
韩卢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才缓缓转过身。
他直视着她,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衣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都忘了吗?」
杜尚若莫名地觉得他有点陌生。
韩卢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你染了些东西,身子不适,艳红那方面我会打点一下,不会让她来扰你。」
杜尚若见他刻意不提昨夜的亲密,只找了个「身子不适」的藉口,连忙顺着话头说:「昨夜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是一场意外,过了就过了。」
韩卢听着「意外」两个字,心里闷闷地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垂着眼,空气里瞬间弥漫开尴尬的沉默。
杜尚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甚麽,却见韩卢微微躬身,语气透着点疏离:「水快凉了,你先洗漱一下,我去厨房看看早饭。」
说完,不等她回应,转身就走,脚步比进来时快了些,像是在逃避甚麽。
杜尚若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这孩子该不会是气她了吧。
接下来几天,杜尚若有意无意地跟他找话题聊天,吃饭时问他布庄的生意,缝衣服时让他帮忙递线轴,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认真在旁边听着,把东西递到她手边,可态度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从前他会主动跟她讲布庄里的趣事,现在却只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眼神也很少再像从前那样,直白地落在她脸上。
她受不了他这种带着距离的冷漠,可又因为知道他这样的原因,没勇气跟他说清楚,只能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
「姐姐!」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杜尚若的思绪,把她从纠结里拉了出来。
杜尚若心头一动,这声音让她想起那夜他在她耳边,褪去青涩丶带着点沙哑的「姐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上官蕙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你在想甚麽啊?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应。」她嘴里还吃着蜜饯,脸颊鼓鼓的,单纯得。
杜尚若回过神,拿起手边的纸:「没事,对了,这是我刚画完的花样,你看看能不能用。」
上官蕙扫了一眼就笑着让身後的小桃收起来:「姐姐画的我还不放心?肯定能大卖!对了,我刚才来的时候,没看见你们楼里那个女人,今日怎的不见她?」
杜尚若愣了一下:「谁?」
「就那个叫小红的啊!」上官蕙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满:「每次我来找你,她都盯着我看,眼神怪怪的,姐姐你别跟她走太近,她那人一看就是狐媚子,没甚麽好心思。」
她这麽说,杜尚若倒是知道是谁:「放心。我没跟她好。」
这段时间艳红确实是没来找她麻烦,韩卢说过会打点一下,是对她做了些甚麽吗?
杜尚若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韩卢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看样式像是巷口那家的糖糕,她前几天随口提过想吃的。
韩卢看见上官蕙也在,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在杜尚若脸上飞快扫过,又很快移开,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对杜尚若说了句「布庄今日早关了」,就转身要往自己房间走。
上官蕙看着韩卢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两人之间,好像有点不对劲。
韩卢刚走两步,就听见上官蕙笑着喊他:「小韩,你等等!」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甚麽表情:「怎麽了?」
上官蕙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故意提高声音:「这糖糕是给姐姐买的吧?」
杜尚若没想到上官蕙会突然这麽说,脸颊瞬间有点发烫,就看见韩卢避开上官蕙的目光,声音低了些:「路过看见,就买了。」
上官蕙看着韩卢有些慌乱的眼神,心里的怀疑更重了。
从前韩卢跟杜尚若在一起时,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的亲近藏都藏不住,可现在他连跟杜尚若对视都不敢,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浑身都不自在,这可就奇了怪了。
等韩卢回了房间,上官蕙凑到杜尚若身边:「姐姐,你跟小韩是不是吵架了?」
杜尚若吃着糖饼:「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怎麽没有!」上官蕙皱着眉,把自己的发现一条一条数出来:「第一,从前小韩每天从布庄回来就在你门口守着。第二,他刚才买了糖糕,明明是给你买的,却不敢承认。第三,他看你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的,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你要是没跟他吵架,他怎麽会这样?」
杜尚若被上官蕙说中心事,指尖微微发颤:「你想多了,他就是最近布庄忙,累了而已。」
「是吗?」上官蕙心里突然冒出个更大胆的猜测,韩卢和杜尚若之间,恐怕不只是吵架那麽简单,两人的反应倒不像是单纯因为拌嘴闹别扭。
杜尚若见上官蕙还想说甚麽,连忙转移话题,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不说这些了,你今天怎麽有空来?」
上官蕙愣了一下,随即挽着她的手臂:「就是想找姐姐玩!」
杜尚若轻轻敲了敲她的鼻子:「别跟我打马虎眼,说正事。」
上官蕙这段时间因为手下几家布庄生意火热,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不得不亲自到布庄帮忙,照理说应该没这个空档来。
上官蕙见被拆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满是诚恳:「姐姐,我想替你和韩卢赎身。」
杜尚若听到後,怔怔地看着上官蕙:「你可知我们俩的赎身费加起来要多少?单我一个人就需一千两,再加上韩卢,可不是小数目,你真的想清楚了?而且除了银子,还得去官府办脱籍文书,流程繁琐得很。」
上官蕙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早想过了,别说是一千两,就算是一万两,我也能拿出来。现在布庄的生意全靠你撑着,那些新出的花样只有你能设计,我不想你再受制於人,看别人脸色。」
「至於韩卢,他管账细致,脑子又活络,我正打算多开几家布庄,到时候让他去当管事,再合适不过。」
杜尚若垂眸看着桌上的油纸包,心里五味杂陈,沉默片刻後才缓缓开口:「我不能欠你的。你帮我,我心里记着,但这赎身钱,我得自己想办法。」
上官蕙闻言,忍不住笑了:「你替我布庄赚的钱还少吗?前几个月新出的流云锦,光靠那一个花样就赚了两千多两,这点赎身钱算甚麽。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就当是我预支给你的工钱,之後你继续在布庄帮我,慢慢还就是了。」
杜尚若心里一动,却不敢轻易相信。
上次蔺穆安也答应过要帮她赎身,可最後还不是不了了之?而且身契握在别人手里,始终是个隐患。
她存了个心眼,抬眼看向上官蕙:「要是你直接去找老鸨,她看你是富家小姐,定会趁机抬价,到时候反而多花冤枉钱。不如这样,你让我去问老鸨要价,之後我再把价格报给你,这样也能省些银子。」
反正自己这些年攒的银子也快够赎身了,就算上官蕙之後反口,她自己也能凑够钱赎了自己,顶多再等些日子。
上官蕙想都没想就点头:「行!我信你。小桃!」小桃立刻端着个红木匣子走进来,上官蕙接过匣子,打开後里面整齐地码着一叠银票,她随手抽出几张递给杜尚若:「这些钱你先拿着,要是问价的时候需要打点,也方便些。」
杜尚若愣在原地,没想到她竟应得这般爽快,连犹豫都没有,手里捏着带着油墨香的银票,心里松了口气。
上官蕙:「我先回去等你消息,你万事小心,有情况随时派人找我。」说完,便带着小桃匆匆离开了。」
杜尚若拿着银票,转身往老鸨的院子走去,老鸨见她顿时笑眯了眼:「我的小祖宗来了!快进来。」
她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妈妈,我今天来,是想问问韩卢的赎身费。您也知道,他现在要服侍楼里其他姐妹,精力都被分走了,连我的活都快顾不上了,这几日我洗漱丶搬琴都得自己动手,慢了不少。」
老鸨闻言,摆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这多大点事,我跟其他姐妹说一声,让她们别使唤韩卢就是了,不用费那赎身的功夫。」
杜尚若故意皱起眉,佯作苦恼:「可没有他的身契,他心里只怕不服我。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麽了,总跟我闹别扭,乾活也拖拖拉拉的,有时候还故意跟我唱反调,我怀疑他是故意拖延我的活计。」
老鸨捏着帕子,指尖在紫檀木桌沿上轻轻划着圈,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算计,脸上却堆着笑:「我的乖褋儿,韩卢这孩子不一样,你看他生得周正,手脚又麻利,前儿个张老爷还问起他,说想带回去呢。」
杜尚若面上故意露出几分不耐:「张老爷的心思我管不着,我只知道韩卢现在被分走一半精力,我平常洗漱丶搬琴都要拖慢了,耽误了我的事。妈妈要是觉得他值当,就乾脆给个准数,我看看是花银子赎他回来,让他专心帮我,还是我另找个人手,省得天天闹心。」
老鸨沉吟片刻,端起茶盏抿了口,慢悠悠道:「你要真想赎他,也不是不行。不过他模样好,又识得几个字,张老爷还说愿意出三百两买他回去呢。看在你面子上,少算点,二百八十两吧,怎麽样?」
杜尚若心里冷笑,面上却皱起眉:「二百八十两?妈妈这是把他当姑娘卖了?他也就是会点洒扫的活,真论起用处,还不如楼里的姑娘。再说他性子闷,不会讨好人,真到了别人跟前,指不定还得惹麻烦。妈妈要是诚心,就再降降,不然我看还是算了,反正搬琴动作慢了,耽误的又不是我。」
说着,她作势就要起身,老鸨连忙伸手按住她:「哎别呀!有话好说嘛!那小子我们娘俩伤和气?」
杜尚若却不松口,语气带着几分决绝:「既然我连他都赎不了,说明我在这楼里也没甚麽分量,说不定这楼早就容不下我了。不如妈妈乾脆说说,我的赎身费现在是多少,我要是凑够了钱,乾脆不在这乾活了,省得天天受气。」
老鸨脸色微变,手指攥紧了丝帕,却依旧笑着:「唉,我的祖宗,你以为你是甚麽?这楼里离了你可不行。」
杜尚若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妈妈就说个数吧,我的赎身费到底多少?」
老鸨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飞快盘算着。杜尚若现在是楼里的摇钱树,可不能让她走,但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抬价的机会。她端起茶盏,慢悠悠道:「五千两。」
杜尚若才不信她的鬼话:「当初你明明说我的赎身费是一千两,怎麽现在涨了这麽多?」
「彼时此刻哪能一样?」老鸨放下茶盏:「这金子都涨价了,而且我的乖褋儿,你现在是我们楼的招牌,多少客人是冲着你来的?这身价自然不一样。」
杜尚若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几分落寞:「一千两我都快凑不够了,五千两……我这辈子都别想赎身了。」
「要是没了你,我们楼损失的可不止五千两呀!」老鸨哄劝着。
杜尚若静了下来,却突然抬眼:「妈妈,我都这个岁数了,再撑几年,容貌老去,能替你赚的钱只会越来越少。我也想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就帮我一把。我答应你,赎身後我还会留在楼里一段时间,替你培养一下任乐师,让她接我的班,怎麽样?」
老鸨见她来真的,笑容僵住沉默下来,心里盘算着利弊。培养任乐师也需要时间,要是杜尚若真能把人教出来,倒也不算亏。而且杜尚若要是铁了心要赎身,硬留着反而会让她心生怨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片刻後,老鸨终於点头:「行!三千五百两,但你得给我立个字据,保证赎身後会留在楼里教任乐师,至少教满三个月。」
老鸨拿出纸笔,她知杜尚若赚着多少,三千五百两她一辈子都还不起,便也敢给她立字据,这样一来自己不仅多了一个红牌,还让杜尚若感恩戴德。
老鸨正得意洋洋,刚写完就听杜尚若平静地说:「我这就派人去找上官小姐,让她替我付赎身钱。」
老鸨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拉住杜尚若的手,语气急促:「别!哎,你真是我的祖宗!算我服了你了。韩卢的赎身费,一百两给你,就当我卖你个人情,你可千万别走!」
杜尚若却不领情,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一百两?韩卢刚到我身边的时候,还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孩子,这些年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我出钱。他读书写字,人情世故,哪一样不是我教的?如果是当初那个甚麽都不会的小猴儿,你卖十两银子都得偷笑,现在我教出本事了,你倒敢喊一百两?」
老鸨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讪讪地说:「他娘之前的药费,都是我垫的,还有他住在楼里,灯油火蜡,这些不都是钱吗?你接走他後,他就只服侍你一个人,能替我赚多少钱,还多少债?」
见杜尚若犹豫,老鸨咬了咬牙,狠下心道:「八十两。」
杜尚若:「七十。」
「不行,就八十。」
杜尚若勉为其难地道:「行,那你先给我立个字据,写明韩卢的身契归我,赎身费八十两,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老鸨虽然心疼,但也不敢再讨价还价,只好乖乖写了字据。
杜尚若把自己和韩卢的两张字据都攥在手里,心里终於松了口气,有了这两张字据,就不怕老鸨再反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