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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岚清并不莽撞。
开始之前,她先传音给了玄瑞与徐真人,前者是叮嘱它这段时间多守着点自己,后者则是拜托对方,若有不时之需,用神识将自己唤醒。
做好这些准备,她静立于青鸿剑上,双眼微闭,尝试调动体内那丝鸿蒙元气。
剑势在她周身不经意地扩展开。
一道道剑气环绕在侧,依旧在镇守着下方冻结住的裂纹。
郁岚清屏息凝神,终于捕捉到那一瞬间闪过的灵光,分化出一缕神识,让其冲向高空中时隐时现的法印。
就在那丝神识脱离神......
马车再次启程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如纱,缠绕着山道两旁枯黄的草叶,露珠坠落的声音清晰可闻。林疏月坐在谢无妄身侧,手中紧握长剑,目光扫视四周,仿佛每一缕风都藏着杀机。
谢无妄闭目养神,呼吸虽弱却平稳。他的左手指节微微发白,紧紧攥着那枚九转玉莲令??太素门嫡传信物,也是沈知白当年亲手交予他的“钥匙”。如今这枚玉令表面裂开一道细纹,像是承载了太多不该存在的记忆,终于开始崩解。
“你说他自称‘新生之神’?”谢无妄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不带一丝惊惧。
“是。”林疏月点头,“信上说,北方三十六村已有万人跪拜于雪峰之巅,称其降下‘永生甘霖’,饮之者百病不侵,实则……那些人眼神空洞,言语重复,分明已被愿念侵蚀。”
谢无妄轻笑一声:“又是老把戏。先赐幻象,再种执念。等他们彻底依赖这种虚假的安宁,意识就会自动归附,成为他重塑神格的养料。”
“可这一次不同。”林疏月压低声音,“有人说,亲眼看见你在祭坛前现身,白衣飘然,手持玉令,为信徒洒下药露……那是你的脸,你的身形,连走路的姿态都一模一样。”
车厢内骤然安静。
良久,谢无妄睁开眼,眸光如刀:“他在模仿我。不是为了取代我,而是要把我变成旧神??一个被时代淘汰的影子。只要人们相信他已经超越了我,信仰便会倾泻而去,汇聚成新的神权。”
“那你打算怎么办?公开现身揭穿?”林疏月问。
“没用。”他摇头,“当一个人愿意相信神话时,真相反而成了亵渎。他们会说我嫉妒,说我堕落,说真正的谢无妄早已飞升,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残躯苟活的赝品。”
他顿了顿,抬手抚过右臂断口处的灰败肌肤:“但我可以做一件事??让他无法再借用我的名字。”
林疏月心头一震:“你要……散功?”
“不是散功。”谢无妄缓缓道,“是‘焚魂立誓’。”
她瞳孔骤缩。
这是太素门最古老的禁术之一,唯有历代掌门在重大变故时方可动用。施术者以自身魂魄为薪柴,在识海深处点燃一道“真言之火”,将一句话刻入天地规则之中。从此之后,凡与此言相悖者,皆不得存续。
代价是:魂损七分,寿元尽折,十死无生。
“你疯了吗!”林疏月猛地抓住他肩膀,“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术法的后果?!师父当年差点因此形神俱灭!你现在经脉尽毁、气血枯竭,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谈什么焚魂?!”
谢无妄看着她,眼中竟有笑意:“可你还记得吗?三年前在北岭雨夜,你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说要救那个小女孩,你说我是在找死。可我还是做了,而且活下来了。”
“那次是因为我拼了命替你续脉!这次呢?谁来救你?!”
“也许没人能救我。”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但有些人,必须由我去救。这不是医者的仁心,是我欠这个世界的债。”
林疏月怔住。
她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初入太素门,资质平庸,屡遭同门欺辱。一次采药失足坠崖,全身筋骨断裂,几乎丧命。是谢无妄不顾师尊反对,私自开启“九转回春阵”,耗尽三年修为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时他说:“我不救人,谁来救你?”
如今,这句话又回来了。
她咬紧牙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终究没有落下。“好。”她松开手,声音冷得像冰,“你要去送死,我拦不住。但这一次,我不再只是个旁观者。我要让你的誓言,响彻九州。”
***
七日后,极北苦寒之地,雪峰巍峨如剑,直插云霄。
山顶建有一座通体由白玉雕琢而成的神殿,殿前千级石阶铺满鲜花与香烛,无数信徒匍匐叩首,口中齐诵:“新生之神,慈悲普照,赐我长生,免我哀痛。”
殿内高台之上,一名男子负手而立,白衣胜雪,眉目俊朗,嘴角挂着温和笑意。他正是“谢无妄”??或者说,是披着谢无妄皮囊的沈知白执念所化。
他俯视众生,缓缓开口,声如洪钟:“尔等苦难,皆因旧世未清。昔日所谓医道,不过拖延生死,终难逃一死。而今我降临人间,赐尔等‘不死甘泉’,只需虔诚供奉,便可超脱凡躯,步入永恒。”
话音落下,两侧侍女捧出银壶,将淡金色液体倒入玉杯,分发给信徒饮用。
刹那间,有人狂喜大笑,有人泪流满面,更有甚者当场昏厥,醒来后声称见到了极乐净土。
就在此时,远方天际忽现异象。
一道赤红光芒撕裂苍穹,宛如血色长虹贯日而来。紧接着,整片天空燃起无形之火,火焰呈琉璃金,不烧万物,唯灼人心。空中浮现出一行巨大文字,每一个字都似由千万生灵魂魄凝聚而成,震动乾坤:
>**“吾,谢无妄,太素门第三十七代弟子,今日立誓??”**
万籁俱寂。
>**“自此刻起,凡以吾之名行蛊惑之举者,其言即妄;凡借吾形象聚信仰之力者,其神即伪;凡妄称神明可免生死者,其心已亡。”**
轰!!!
天地共鸣。
所有正在饮用“不死甘泉”的信徒猛然喷出鲜血,杯中液体瞬间化为黑烟,发出刺鼻腥臭。那些曾感到“神迹降临”的人纷纷抱头惨叫,识海如遭雷击,记忆错乱,竟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幻觉。
神殿之内,沈知白化身脸色骤变。
“不可能!”他怒吼,“你怎能发动‘焚魂立誓’?你根本没有足够的魂力支撑!”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笑。
风雪之中,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来,停在神殿之外。车帘掀开,林疏月扶着谢无妄走下。
他已瘦得脱形,面色灰白如纸,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但他挺直脊背,左手紧握玉令,眼中光芒炽烈如初。
“你说得对。”谢无妄望着台阶上的“自己”,淡淡道,“我的魂力确实不够。所以我借了别人的。”
沈知白眯起眼:“你做了什么?”
“我用了三年时间,在太素讲舍教了三千六百名学生。”谢无妄微笑,“他们中有农夫、樵夫、孤儿、乞丐,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被病痛折磨,也都曾被人救过。当我告诉他们,有一种方法可以让谎言不攻自破,只要他们愿意献出一丝念想……你知道吗?没有一个人退缩。”
沈知白终于明白。
那一道贯穿天际的誓言之火,并非solely由谢无妄一人点燃。它是三千六百颗心共同燃烧的结果??是信任、是感激、是希望的集合体。它不属于神,也不属于某个个体,而是属于所有曾被治愈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共感”。
“你……你以为这样就能消灭我?”沈知白冷笑,周身气息暴涨,“我是执念,是恐惧的化身!只要人间还有痛苦,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我知道。”谢无妄点头,“所以我不会试图消灭你。我要做的,是让每个人都知道??你可以存在,但不必服从。”
他举起残缺的右臂,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疤痕:“二十年前,你在我身上种下第一道愿印时,我以为那是救赎。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奴役的开端。但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直视对方双眼,一字一句:
“**痛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思考。只要你还愿意问一句‘为什么’,你就还没有沦为神的奴隶。**”
话音落下,空中誓言之火猛然下坠,化作万千光点,洒向大地。凡是接触到光芒之人,脑海中都会响起一个声音:
>“我不是神。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死去。”
>“药能治病,但不能替你活下去。”
>“真正的医者,不在庙堂,不在传说,而在每一个愿意伸手的人心中。”
神殿剧烈震颤,白玉柱一根根崩裂。信徒们纷纷起身,有的呆立原地,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则转身离去,脚步坚定。
沈知白仰天长啸:“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跪下来求我!当灾难降临、当死亡逼近,他们还是会呼唤神明!”
“那就让他们呼唤吧。”谢无妄平静地说,“但我会确保,每一次他们抬头时,也能看见地上站着的人。”
风雪渐歇。
神殿坍塌成废墟,唯有那千级石阶依旧残留。林疏月扶着谢无妄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孩童的啼哭声。一名母亲抱着发烧的女儿,颤抖着追上来。
“郎中大人……您还能救她吗?”
谢无妄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们:“里面有三味药,煎服即可退热。若明日未愈,再来寻我。”
女人哽咽叩首:“谢谢神仙……”
“我不是神仙。”谢无妄轻声道,“我是医生。”
回到马车后,林疏月为他盖上毛毯。他的呼吸越来越浅,体温也在下降。
“值得吗?”她低声问。
“值得。”他闭上眼,“因为我终于做到了一件事??把选择权,还给了人。”
夜深人静时,林疏月悄悄写下一封信,托付给一只白羽信鸽。信中只有寥寥数字:
>**“誓言已成,邪念溃散。他撑住了。但恐怕……撑不了太久。”**
数日后,太素讲舍迎来一场春雨。
学生们自发聚集在石碑前,默哀片刻。没有人宣布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从未自称神明的老师,走了。
他的遗体被葬于归墟泽畔,墓碑无名,仅刻一朵九瓣莲,花瓣朝外绽放,象征轮回不止,医心不灭。
多年以后,江湖上仍有传闻:每逢疫病横行之夜,总有人看见一辆老旧马车穿梭于山村之间,车上坐着一位独臂郎中,身旁女子剑眉星目,眼神坚毅。
他们不说自己是谁,只留下药方和一句话:
“别信神,信你自己。”
而在某些风雨交加的夜晚,若有孩童发高烧说胡话,常会呢喃一句:
“……有个穿白衣的哥哥,给我喝了甜甜的水,说春天快来了……”
人们听后,往往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吹熄油灯,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是啊。
春天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