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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赵南星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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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赵南星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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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章赵南星托孤
    天启七年三月下旬,春风更浓,阳日更暖。
    真定府高邑县赵府。
    赵南星一身素袍,从外面进到侧门,转头对仆人说:「把灯笼收好,待会出去老夫还要打着照路。」
    「是,老爷。」
    刚绕过照壁,一位管事迎了上来。
    「老爷,建霞先生来了。」
    「哦,汝立来了,在哪里?」
    「老爷,小的把他接在前厅,正在喝茶。」
    「请到书房去,老夫换身衣服就过来。」
    「是。」
    过了一刻钟,换了一身直缀的赵南星,步履坚定,穿过走廊,来到书房。
    「老师,几日不见,你老了许多。」
    「汝立,为师都要八十岁了,没几日活头了。」
    「老师,你要保重身体,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
    对于为师来说,这天都要塌了,哪里还有心思颐养天年。
    坐,汝立快些坐。」
    「谢老师。」
    「为师知道,你去找了一趟智,这厮才暂且收手,让为师免受小人笔吏刀刮之苦。」」
    李标双目赤红,「老师你何出此言,这些都是学生应该做的。」
    「汝立你为官清正,性耿直,敦大礼,顾大局,明辨是非曲直..
    更难得的是你小心谨慎,没有沾染这些是非。
    以后老夫这里,你少来。」
    「老师此言,让学生无地自容!」
    「不,汝立,为师不是要与你割席绝义,而是要保住儒理最后一点正气。你虽然小心谨慎,但每事持大体,风骨犹在。
    不管东林党胜败如何,正道输赢与否,朝堂上都必须有勇于直言,上谏劝君之人。」
    「老师,周玉绳和钱受之奉诏北上,任职翰林院和国史馆。皇上没有赶尽杀绝..:」
    赵南星冷笑几声,「周延儒,钱谦益,这两人才华超绝,文章重望,世人称绝未犹。
    只是周延儒性极警敏,善揣上意;钱谦益空谈节义,进退无据。
    两人都首鼠两端,居心反覆,毫无气节可言。
    江南两浙诸多名士大儒不用,皇上偏偏起用这两个最没有风骨的..
    这比赶尽杀绝更让老夫难受啊!
    杀人诛心。」
    赵南星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胸脯起伏不定,满是老人斑的脸,皱纹里塞满了激愤。
    过了少许,他气息变缓,慢慢睁开眼,「周延儒和钱谦益奉诏回京,那温体仁呢?」
    李标愣了一下,「老师,温长卿的座师象云公虽为元辅,却游离于制置司和西苑之外。他五次上疏举荐温长卿,都被留中。
    老师,温长卿此人,外表温和执中,实际上城府极深..:」
    赵南星呵呵一笑,「为师执铨政数十年,什麽人没见过?
    温长卿此人外谨而内猛骜,机深刺骨。假托严正之义,阴行媚嫉之私。
    不得志,就屏气鞠躬,进止有度;稍一得志,揣摩上意,邀宠擅权,嫉贤妒能。」
    李标问:「那老师还会问起他?」
    「此人要是能回京就好了。不过不急,皇上早晚会用他的。」
    「皇上为何要用他的?」
    「人主圣意难测,他的用人之法,与我们截然不同。
    良臣丶直臣丶奸臣,之间水火不容,但是在人主心里,却各有各的用法。」
    赵南星突然想起什麽,转头看着李标,上下打量着他。
    「汝立,你想必也收到起用诏书,今日前来,是向为师告辞的?」
    李标起身,高举手长作揖,「学生不敢欺瞒老师。内阁阁老益庵公和显伯兄,联袂举荐了学生。
    今日,学生接到更部文书,叫回京待选,同时还收到显伯兄的书信,说礼部侍郎有缺,他和益庵公意属学生,皇上也点头了。」
    赵南星浑浊的眼睛眨了眨,目光闪烁,神情复杂。
    「顾秉谦和魏广微,也开始着手准备,为下一次党争招揽帮手,积蓄势力。魏广微与你有旧,举荐你是理所当然之事...」
    魏广微的父亲是北直隶大名府的魏允贞。
    万历五年,魏允贞中进土,万历八年,其弟魏允中中进士,万历十一年,次弟魏允孚也中进士,被称为南乐三魏,河朔三凤,名躁天下。
    魏允贞与赵南星是多年好友,李标少年时不仅受业于赵南星门下,也请教过魏氏三兄弟,跟魏广微做过一段时间同窗,相差一科中试,交情甚厚。
    「显伯兄在书信里说,从去年开始,他身体大坏,一日不如一日,入阁理政都是强撑着。这次举荐我回京入礼部,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等我到京,他就该告病回乡了。」
    赵南星长叹一口气,仰头看着窗外,双目着泪光,「显伯六十不到,身体居然差到这个地步。
    还记得五十年前,老夫北闱报捷,收拾行李,应赴春闹。
    懋忠兄领着显伯来拜师...那时显伯不到十岁,活泼可爱,聪慧灵秀...一晃五十年过去了..
    汝立,为师原籍北直隶,却跟顾泾阳丶高景逸丶叶闲适他们志同道合。
    北直隶士林的大旗,由懋忠兄三兄弟扛起了,然后传到了显伯手里。
    为师无愧于天下,却羞于桑梓...
    现在显伯病重不支,你进京后,当要为北直隶士林遮风挡雨,不负桑梓乡里之情。」
    「学生记住了。」
    「去吧,以后不要再与为师联系了。
    为师年迈,又与天启新时代格格不入,早晚会被这个时代抛弃,成为历史罪人...」
    李标愣然,这些话都是《新明报》丶《民众报》丶《新闻报》批判赵南星等人的评词,想不到老师全都看过,还记在心里。
    赵南星身子往后一靠,尽显年迈龙锺之态。
    「汝立,为师老了,不管掀起多大的风浪,属于我们的年代过去了。你还年壮,大有所为。
    不要被为师拖累,去一逞你的青云志。」
    李标泪流满面,长揖不起。
    赵南星看着李标消失的背影,两行老泪悄然流淌在他脸上。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管事手脚走了进来。
    他叫赵本安,字维宁,是赵南星最器重的管事,家生子出身,跟随赵南星十多年,最得信任不过。
    赵本安先递上一方手币。
    赵南星接过手币,擦拭看泪水。
    「维宁回来了,带来了什麽好消息?」
    赵本宁从怀里掏出两封书信,双手递上:「老爷,这两封信一是江南过来的,一是大同过来的。」
    赵南星先看完江南的书信,许久不语,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江南富庶靡丽,士子们才华超绝,却性情不坚...在皇帝的雷霆连击下,他们屈服了。就如当年苏松两浙士子,屈服于太祖皇帝一般,又一次屈服了。」
    赵本宁弯腰恭声道:「老爷,理念再高远可贵,也不及性命宝贵。
    理想不能当饭吃。」
    赵南星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水都出来,流淌在他满是皱纹黑斑的脸上。
    「你这小小书童,看得比名土大儒更通透啊。」
    「老爷,旁观者清。老爷大才,只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是啊,」赵南星接过赵本宁又递过来的手巾,慢慢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身不由己.:.说得真好听。
    做成了是真性使然,坏了事就是身不由己。
    这些人啊...」
    赵南星把手巾丢到一边,看着窗外的花园。
    「天启七年的春天,终于来到燕南之地。可是...圣教理学,依然凛冽刺骨,朝不保夕。
    维宁,你说我们能赢吗?」
    「老爷,这等大事,不是小的这等卑劣粗鄙之辈能胡言乱语的。」
    「你不是局外人吗?旁观者清吗?
    说说,以你局外旁观者说说。」
    「老爷,你想听实话?」
    「废话,老爷我当然想听实话。老爷我这辈子假话空话听了不少,不想再听。当然...老爷我这辈子,假话空话也说了不少。
    维宁,快说!」
    「老爷,小的觉得,你们绝赢不了。」
    「这麽笃定?」
    「对。
    从皇上派魏忠贤南下巡长芦丶两淮盐政开始,就有了苗头。
    等到魏忠贤聚得千万之巨,供皇上编练新军,整饰平辽诸军,展开天启五年冬季攻势,大获全胜后,老爷这边再无一丝胜算。」
    「为何?」
    赵本宁迟疑不决。
    「老爷,小的话不大好听。」
    「没事,真话都不好听,但说无妨。」
    「老爷,那时皇上有钱又有兵马,你们有什麽?
    誉满天下的名望声势?
    可是嘴巴子能抵得过真刀真枪吗?
    世代积蓄的金山银海?
    只不过是替皇上代存而已..:」
    赵南星转头看着赵本宁,一脸然,却透着惊喜。
    「果真是旁观者清,老夫都没有你这般清醒。对了,你刚从京师回来,二老爷和大少爷在干什麽?」
    「在忙着老爷交待的事。」
    「真的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祸临头,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二老爷是真心在替办老爷交待的事,大少爷嘛,有点三心二意。」
    「一对傻子。」赵南星苦笑了一声,「维宁,帮我把大同的那封信拆开,老爷我有些累了,没力气了。」
    「好。」
    赵本宁把那封密信拆开,但是信纸没有展开,直接递给了赵南星。
    赵南星微颤着手,慢慢展开信纸。
    看完后,赵南星一脸的无可奈何。
    他抖动着信纸,对赵本宁说:「你看看,看看!
    老夫只是叫他们在山西煽风点火,兴风作浪,把晋党的裤帘子掀开,把他们的屁股靛子让皇上看看。
    结果呢!
    好家夥,直接把一个大粪坑给炸了,现在所有人身上都溅上屎沫子,一个都跑不掉。
    罚不责众!
    开玩笑呢!
    这一条在当今皇上那根本不管用。
    你有多少人,他就敢杀多少人!
    原本只是把晋党推出来,现在好了,桌面上,案底下,一个都跑不掉了。
    你说说,这些废物能办成什麽事?
    皇上坚毅果敢,关键时刻真敢下手。
    再看看他的对手,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难怪皇上无往不利,连战连捷!」
    赵本宁在一旁说:「老爷,小的在京师听到这麽一句话。」
    「什麽话?」
    「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
    赵南星目光一凝,「维宁,你这话哪里听来的?」
    「听几位黄圃军校的学员说的。」
    「说得好。老夫身为东林党首脑,刚忆自用,狂妄自大,才有今日这下场。
    维宁,你这是在点我啊。」
    「老爷,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说,皇上随便布一子,就逼得有些人手忙脚乱,把屁股蛋子全露出来..:」
    赵南星看着赵本宁,眼神发亮。
    「你说这事是洪承畴那个福建佬筹划的?他胆子这麽大?」
    「老爷,不要忘记了,在宣府北边有数万开平都司兵马,还有三伯五都护数万蒙古骑兵。这麽多兵马,洪督宪当然胆大了!」
    赵南星仰首大笑,「好啊,维宁,你多大了?」
    「老爷,小的二十九岁了。」
    「二十九岁了。你祖母是老夫的奶娘,你父亲是你祖母第四子,从小给老夫当书童...你父亲子嗣艰难,四十岁才有你。
    那年老夫奉诏巡按地方,遇到仇家收买盗匪行凶,多亏了你父亲挺身而出,替老夫挡下致命一刀。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维宁,你有秀才功名?」
    「是的老爷,小的十七岁那年考中了秀才。」
    赵南星闭上眼晴,面露惭愧:「是老夫耽误你了,指使你东奔西走,耽误学业了。要不然以你的天资,举人进士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老爷,别开玩笑了。举人进士对你是轻而易举的事,对我来说却是天堑。」
    「说这些没用。维宁,老夫修书一封,你明日就跟着李汝立走。」
    「老爷,你要赶小的走?」
    赵南星摆了摆手,继续说:「李汝立带你去京师,推荐你入读太学。他这份面子还是有的。
    入读太学后,以后前途如何,就全凭你本事了。
    这十几年来,你陪着老夫见过成百上千的官员士绅,你知道的机密,比南斗和清衡还要多。
    而得老夫教诲最多的,也是你..
    这些东西,你用心琢磨琢磨,会对你帮助很大的。」
    「老爷...」
    「维宁,你这麽聪慧,老夫这样做的用意,你难道不知道吗?」
    赵本宁跪倒在地,对着赵南星磕了三个头:「老爷,赵本宁在此对天发誓,以后有能力,定要保赵家子嗣周全,如有违誓,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
    赵南星躺在靠椅上,勉强笑了笑,挥了挥手:「去吧,早点撇清关系,对你多份安全。」
    宣府镇巡抚大堂上,洪承畴坐在正中,卢象升坐在旁边,堂下跪着马维臣丶谢季阙等宣府一干文武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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