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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凝玉被他骤然爆发的情绪吓得脸色发白,他一步步迈上前,她被他紧逼到了柳树下,再无可退。
“阮凝玉,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很开心终于可以与我退亲了,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沈景钰轻易地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那又痛又恨的眼神令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里头像太阳一样灼亮,而她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沈景钰冷笑:“那我实话跟你说好了!”
“退亲,门都没有,除非下辈子!”
他的指尖恨不得抠进她的肩膀底下,在她的皮肉上烙下痕迹,“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阮凝玉却静静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都看到了,难不成他还能堵住悠悠之口么?
沈景钰心里刺痛了一下。
他目眦欲裂,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接下来他便说出了一句令她头皮发麻的话。
“是谢凌干的,对不对。”
阮凝玉怔住了。
眼见她满眼震惊地看着自己,沈景钰心头仿佛落了霜,他突然冷笑一声,他伸手去抚摸着她的脸,“凝凝,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表兄妹二人的关系么?”
阮凝玉睫毛颤抖,琉璃般的瞳孔紧缩,他怎么会知道的?
沈景钰无止无休:“是谢凌干的,对么?为的便是拆散你我俩。”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恨,这么地想杀人,仇恨快要吞没了他。
“不是他。”阮凝玉一口咬定。
虽然谢凌会出手,但这种下三滥的事情绝对不是他干的,以她对他的了解。
“那一日我实在忍不住想看看你,就趁着谢府的家丁换班,偷偷绕到后墙根,踩着砖缝攀着墙头翻了进去,路上心里还怦怦跳,想着要是被你发现,该怎么解释才好,又不敢打扰你,令你更加厌弃我,于是我便打算远远的,远远的瞧上你一眼也好。”
“结果还没走到宝瓶门,就看见你和谢先生站在蔷薇架下,见到你们二人在拥吻。”
他当时便僵在了原地,手里攥着的一枝蔷薇,刺扎进掌心都没知觉。满院的花香好像突然就淡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在耳朵里。
沈景钰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未婚妻,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怎么就被自己敬重爱戴的谢先生给抢走了。
谢先生明明知道他对阮凝玉的感情,也亲眼见证他们当初为爱私奔,知道他们的点点滴滴。沈景钰甚至还私下里想过,将来大婚时,一定要请谢先生做证婚人,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把阮凝玉娶进门。
可现在谢先生为了得到阮凝玉,竟然不惜做出这种事情陷他于不义。
眼见他的眼睛里迸发出恨意,阮凝玉蹙眉:“沈景钰,你冷静一点,不要冤枉错好人,谢玄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沈景钰压抑着怒火,怒吼一声:“除了他,还能是谁,你告诉我!”
沈景钰头一次这般不顾体面地嘶吼着,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还是不愿相信,谢先生会跟自己心尖上的姑娘在一起。
谢先生明明知道他那么喜欢她。
阮凝玉白了脸,不说话了。
他因为攥的力道太大,以至于肩膀疼得让她叫出声。
见到她痛苦的脸色后,沈景钰眼里的戾气这才散去了一丝,他急忙松开了手,不再碰她。
他担心拧眉,许是习惯了,他有心想问她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可当想起她适才说“退亲”时的决绝,出于自尊,他便收回了刹那伸出的手,神色也收敛,不愿让她看到他脸上的半分心疼。
对她太好,只会让她更加不珍惜,也更轻贱了自己。
沈景钰攥紧了拳头,似乎是忍了又忍,“今日的事,我会彻查清楚。”
他眼神森寒通红地看她。
“今日,我沈景钰在此立誓,以天地为证,从此与谢玄机断绝所有师生情分。”
阮凝玉心惊肉跳。
话音落时,他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孺慕与敬重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芙蓉园世子和一女在楼阁里苟合的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在宴会上传遍了,宾客间窃窃私语。
消息很快传到明帝耳中。
御座上的明帝本就因常年服用修仙丹药,身子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宽大的龙袍套在身上,像挂在衣架上般晃荡。
他脸色蜡黄,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此刻听到殿外传来的吵闹声,他胸口一阵发闷,用锦帕捂住嘴,咳得肩膀都微微颤抖,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司礼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帕子。
明帝这才带着几分不耐问道:“外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喧哗?”
司礼监跟他说明了事情经过。
明帝怔住:“景钰前阵子不是还对那谢家表姑娘爱得死去活来的吗,还让朕赐婚,现在怎么就跟别人厮混在了一起?”
太监叹了气:“世子不知在哪喝错了酒……更糟心的是,今日那谢家表姑娘也在场,就这么撞见了。”
明帝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将手搭在了御座扶手上,问:“那女子可查清楚了?”
明帝目光渐冷,司礼监便知道他是在怀疑那女子怀了心思故意设局,想借世子一步登天。
他不敢怠慢,忙将查探到的消息一一禀明,“查清楚了,那女子是不过是朝中一无名七品小官主事之女,名叫江新荷……长相还算是清秀,只是天生不能言语,是个哑女。依奴才看,她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姑娘,断无设计世子的本事,想来是真的受了无妄之灾。”
“如今这事闹得满宴皆知,她的清白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方才奴才还瞧见她父母在偏殿角落里哭,眼眶都肿得老高。可世子毕竟是皇亲贵胄,他们夫妻俩就算心里再疼女儿,也不敢有半分怨言,只能硬生生忍着,都是些可怜人。”
明帝沉默片刻,“景钰呢?他如今在哪儿?”
“让他过来见朕,”明帝揉了下眉心,深感头疼,“把那个哑女,还有谢家表姑娘,把这三人都给我一并叫过来。”
“是。”司礼监太监应声起身,不敢多耽搁,转身声音清亮地穿透空气。
“??传世子沈景钰、谢家表姑娘阮凝玉,即刻觐见!”
司礼监那声传召还在殿外廊下回荡,阮凝玉刚顺着石子路快步走来,便这么撞进了沈景钰的目光里。
他就立在廊柱旁,日光落在他大红箭衣上,却没暖透那周身的沉郁。
此刻沈景钰眼尾的红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即使在对面见到她,依旧面色如常,只不过他经过她的时候,阮凝玉入微地见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拳还紧紧攥着,指节绷得发白。
“臣女阮凝玉,见过陛下。”
阮凝玉刚跪下,便见到江新荷也跪在了她的旁边。
江新荷不会说话,只瑟瑟发抖。
明帝坐在御座上,目光先落在沈景钰身上。
见他虽躬身行礼,垂在身侧的手却仍未松开,指节依旧泛着白,便知这孩子心里还憋着劲。
明帝正了脸色,看向沈景钰:“都起来吧。”
“景钰,芙蓉园的事你可知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江姑娘为何会跟你在一处?”
沈景钰起身时,喉结动了动,眼眶又通红了起来,“臣知错,不该在宴会上失仪,但今日之事,臣是为人所害!”
明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三人的身上,“沈景钰,阮凝玉,你们二人有婚约在身,可如今芙蓉园这事闹得满城皆知,景钰你牵扯上江新荷,清白名声受损不说,连凝玉你的处境也变得尴尬。朕今日便想问你们一句,你们二人的亲事,眼下打算怎么办?”
忽有一声凄厉的悲嚎从外面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个身穿青色宫服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来通报:“陛下!不好了!工部清吏司的江主事……他夫人方才在宴上听闻姑娘的事,实在悲痛难忍,竟直挺挺地晕了过去!太医已经赶过去了,可眼下还没醒过来!”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陷入更深的沉默。
江主事便是江新荷的父亲。
江新荷更是瘫坐在了地上,她本就因名声受损而浑身发颤,此刻听闻母亲晕厥,更是如遭雷击。
阮凝玉垂下眼帘。
看来这场风波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不会这么轻易过去了。
沈景钰起先便笃定自己绝没有错,自己是无辜之人,可此时看到江新荷连哭都哭不出来,此时眼里头不禁流露着浓浓的愧疚。
明帝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了沈景钰和阮凝玉,目光又扫过沈景钰紧绷的侧脸,“江家夫人晕厥,江氏女又受此无妄之灾,名声已毁,若不妥善安置,恐难服众。既如此,朕便做主,赐工部江主事之女江新荷为你的侧妃,选个吉日,过几日便完婚,也好给江家一个交代。”
“你与阮凝玉的亲事不变,待此事平息,依旧按原计划筹备大婚。”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沈景钰身子却浑身一颤,心口仿佛扎进了一把钝刀。
他脸蛋青白了下去,一颗心像被人狠狠攥住,快无法呼吸。
他不愿让阮凝玉成为将就。
沈景钰心里闪过迷茫、挣扎、为难、痛苦,他有心想扭转这个局面,最后他可悲地发现,再无别的更好的结局了,他无法改变现实。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什么都不能改变。
如果他娶了江新荷,便违背了去年跟阮凝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契约。
刚想开口进言的阮凝玉,此时一抹气息擦过了她的耳边,带着过去她所熟悉的薄荷淡香。
“阮凝玉,我成全你。”
她瞳孔微缩。
但她看向沈景钰时,他却已经掀袍,双膝下跪。
他垂着眼,昧着心,一字一句,花费尽所有力气艰涩开口:“微臣……不愿让阮姑娘和江姑娘为难,愿与阮姑娘退亲,成全她今后觅得真正心意相通的如意郎君。”
说到“成全”二字时,他喉咙有如被碎瓷片扎破。
阮凝玉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
明帝也愣了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退亲岂是儿戏?”
先前是沈景钰百般软磨硬泡他才允了这门亲事,可没想到沈景钰转眼又要退婚,明帝变了脸色,有些难看。
“你可想清楚了?今日这婚事若退了,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往后你再想反悔,哪怕跪到朕的殿门外,再来求朕重提这门亲事,也是绝无可能了。”
沈景钰心头一紧,汗水从他的脸上掉下,他牙齿狠咬下去,嘴里克制住不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让它们不为人所知。
沈景钰叩首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声音却依旧坚定,一滴滚烫的泪砸进地里。
“臣……想清楚了。只求陛下成全。”
阮凝玉侧过脸看着他叩首,心头复杂,但心上的那块石头却也落了地。
可没想到沈景钰话落后,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却悄无声息地攥住了她的手。
阮凝玉心里惊住,他没有看她,她刚挣扎,却又被他攥得更紧,两人手指缠绕在一起,因为正在面圣,阮凝玉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
他的掌心触感温热,他攥得越来越紧,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力气。
沈景钰叩首道:“阮姑娘本无辜,江姑娘亦是受害者。若因臣一人让两位姑娘都受委屈,臣心中难安。与其让三人都困在这桩婚事里,不如臣来退一步,至少能让阮姑娘摆脱这牵扯,寻个好归宿。还请皇上成全。”
明帝声音带着叹息:“罢了……你既已拿定主意,朕再拦着,倒显得多事了。”
阮凝玉又叩首谢恩,“臣女无异议,全凭陛下做主。”
明帝点了点头。
沈景钰依旧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他终究还是亲手断了他与她的将来,只是想到能让她摆脱这桩是非,心底又生出一丝微弱的慰藉。
阮凝玉那一天,记得沈景钰攥着她的手很久很久,他力气大到痛得她觉得自己骨头要断了。
等到司礼监宣布旨意的时候,他压在她手上的掌心这才松动。
“臣谢主隆恩。”
白绫袖底下,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