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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给女子的,是小医圣的沉默，他的情绪似乎只在方才有一瞬间的起伏，这时已经归于平静,女子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过了一会，眼中刚刚浮现的光芒，又如风中之烛,摇摇晃晃,终于熄灭。
“我知道，你恨我，”许久，女子终于轻轻放开了握住小医圣的手,声音低到有些沙哑,“其实你应该恨我的,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活着。我当不成忠贞的妻子,甚至连合格的母亲也做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有什么脸面,让你原谅我？”
“这些年，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里焚香祷告，希望你一个人在异乡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岁月,”女子继续喃喃的说，“老天总算垂怜，二十年了，你远离这里的一切,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其实我没有奢望能再见到你，我只要偶尔能听到一点你的消息，一点消息，知道你平安就好。”
“现在，我看到你了，长了这么高，是个大人了，”女子的视线再次流连在小医圣的身上，“我这辈子的心愿就了了，就是现在马上死，也闭得上眼睛了。”
“你亏欠我这么多，让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进来，就没有半点想补偿我的意思吗？”小医圣忽然打断了女子的喃喃自语，“你就是想告诉我，你有多自私是吗？”
“我没有！”女子再度落泪，她似乎想要抓小医圣的手，最终却无力的收拢了手指，“我要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能觉得开心一点？你说，我都做！”
“跟我走！”小医圣的视线也随着女子的手移动，声音却平静无波，“如果你……就跟我走。”
“可这里是百越的王宫，你自己或许可以平安来去，若带着我……”女子却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就是个累赘，带着我，你可能连金陵都出不去。”
“那是我的事！”小医圣的声音冷了下来，“走不走是你的选择，能不能带走你，是我的事。”
“好，我跟你走！”女子这次没有想很久，“但不是现在，正月初一，他会出宫礼佛，那时候宫里的守卫会放松，城门口也更容易出入，那天，我跟你走！”
“好，我会做好准备，那天他一出宫，就来接你。”小医圣点点头，“希望你不要反悔。”停了一下，深深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就走，打开殿门后，方才想起什么一般对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怀瑾说，“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热闹没看够？”
却是没看够，主要是没太看明白。怀瑾跟在小医圣后面，仍旧顺着原路出了百越王宫，又翻出金陵城，一口气跑出二三十里路，天色已亮，两人方在一处水边停下脚步。
“为什么跟踪我？”小医圣率先发难。
“难道不该我问，为什么利用我？”除了在山里学艺的日子，怀瑾已经有日子没一夜跑这么远的路了，人腿终究不是马腿，一歇下来立刻就觉得累了，连忙在附近找了石头，坐下来休息。
“呵——”小医圣气急反笑，“我怎么利用你了？你以为带你到广济教寺，是利用你？”
“难道不是吗？什么珍贵的药材，只长在牛渚山？你别糊弄我不懂药理，牛渚山又不是天山，那里至少还长个闻名天下的雪莲，这里有什么特别的草木，我听都没听过。”怀瑾一边捶腿一边说，“你要救人，还不如直接住进金陵城，至少不用这么玩命的跑一夜。”
“你！”小医圣也在捶腰，闻言有些火大，“你昨天下午没出去？没遇上什么高人？”
“大过年的，山上除了出家人还是出家人，就我们几个外人，那有什么高人。”怀瑾转转眼睛，看来那位了无师傅，果然是专门等她的，只是送上门的高人，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个坑在等她去跳。
“懒得和你废话。”小医圣走过来，推了怀瑾的肩膀一下，“往那边点，给我让点地方，”挨着怀瑾坐下，方才低声说，“了无师傅就是我说的高人，你昨夜若不是白白浪费时间跟着我瞎跑，而是去找他下下棋说说话，你就会发现他的本事。”
“什么本事？”怀瑾微微挑眉，侧头瞥了小医圣一眼。
“让齐军轻轻松松突破江上天险，一举拿下采石矶的本事。”小医圣的视线却看向远处早看不见影子的金陵城，“你之所以想来江南，也无外乎是想了解这些，将来攻破百越，拿下头功，不是吗？”
“是呀，我如今在军中资历太浅，可不就需要这样的功劳吗？”怀瑾哂笑，“可是，这一切得来的如果太容易，我还真有点害怕。”
“知道，你喜欢一切算得清楚明白，谁也不欠谁，”小医圣点点头，“所以，我先拿出我的诚意，了无师傅就是我的诚意，我希望你能帮忙，帮我救出……你刚刚见过的那个人。”
“对了，你刚刚见过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怀瑾仅存不多的好奇心仿佛终于被激发了，“女儿红的主人？你厉害了，抢亲都抢到百越王宫去了。”
“你的眼睛是吃饭的吗？”小医圣怒了，抬手就往怀瑾的头上重重戳了一指头，“你的脑子除了想打仗和穆景云之外，还想第三件事吗？”
“你找打是不是？”怀瑾一掌拍开小医圣的手，“你这人满嘴没有几句真话，连张真脸都不敢露出来，还指望别人怎么想啊？别告诉我她是你娘，她是你娘……怎么这么年轻？她几岁生的你？你去见你娘，顶着这么一张脸，她是靠什么认下你的？”
“信不信我毒哑了你！”小医圣被顶得头晕眼花，深吸了几口气才说，“这是你应该关注的事情吗？你现在不应该问问我，那个女人住在百越王宫，她究竟是谁？而我又是谁？”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够了，咱们还是抓紧回去吧，回头那几名亲军发现我们都不在，恐怕会多想，”怀瑾却忽的起身，“皇帝的脾性你也知道，最是多疑，一星半点的疑惑，累积得多了，也终有清算的一日。”
只是她方才迈出一步，手臂却已经被小医圣抓住，“既然是谈合作，不仅应该讲清筹码，更应该说清楚风险不是吗？”
“我还没答应和你合作呢，别想太多。”怀瑾仰头看云，寒冬时节，天空的云也厚重，大堆大堆的汇聚在一起，让阳光都有点有气无力。
“你一直在岔开话题，那就还是我说吧，”小医圣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天、看云，嘴上却说，“你之所以跟踪我，想必是皇帝对我并不放心，疑心我这时到百越采药，会图谋不轨吧。其实以你之能，从我进金陵城，或者，从我进百越王宫那一刻，你就可以下手杀了我，回去报一个我有通敌的嫌疑即可。”
“说得我好像是皇帝家养的杀手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乱杀人？”怀瑾不太自在的想要抽手，奈何小医圣握得太紧。
“你总说我满嘴没有几句真话，其实很多时候，是你根本不相信或者不想相信，别人说的是真话。”小医圣说，“你根本不是冷血之人，所以无论你怎么试图和身边的人撇清关系，最后结果总不能如你的愿。就好比，方才你想都不想就出手救了她，你想过吗，如果那是一个陷阱，这一刻，你已经身陷百越王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有没有埋伏，我难道发现不了吗？”怀瑾这会儿使劲掰开了小医圣的手，走开两步方才说，“以我的身手，即便是陷阱，也未必困得住我。”
“那现在呢，你连她是谁，我又是谁都不知道，却已经在计划帮我。”小医圣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顶着男子的身份入朝堂，但你冒着杀头的风险这样做了，所图之事，必然不小。可帮我，对你的计划其实并没有帮助，甚至可能会拖累你，你为什么还愿意出手？”
“都说了我还没答应呢，”怀瑾扭头看小医圣，“告诉你啊，现在拿话激我是没用的，如果你的计划不可行或者风险太大，我是不会同意的。”
“真的不问我吗？”小医圣说，“你问，我就说，而且绝对不骗你。”
“你这人真是很烦，我对知道别人的秘密并没兴趣，”怀瑾却挥挥手，“在西京再见的时候，我们就说过，你不问我我不问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快点走吧，回头要穿帮了。”
“呵呵！”怀瑾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小医圣的笑声，奇道，“你笑什么？”
“就是忽然想明白一些事情。”小医圣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忽然觉得姓穆的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就是眼光不错。”
后半句话说得声音低且轻，怀瑾并没有听得真切，只丢了句，“有功夫笑，还是想想回去的路怎么走吧，我觉得一半儿还没走上呢，饿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