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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围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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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围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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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银子赚,还能升官,这数十名军士顿时都觉得前途光明,腆胸迭肚的出了营,来到两军阵前,还是指名道姓的痛骂张旺。
    其实张旺何许人也,他们根本不知道,只是把脑海中能想到对人极尽侮辱的词汇注意捡出来,硬安在张旺身上。
    宋明和刘润涵好奇,溜出来听了一耳朵,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冲击,“不知道张旺自己能不能忍,我要是他,我是忍不了。”宋明摇头叹气。
    “屎盆子扣脑袋上也不过如此。”刘润涵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第一次觉得骂人原来果然是门学问,可以让人在片刻气到跳脚,也可以让人在一盏茶的功夫觉得生不如死。
    溧水城小,加上东齐大军就在城外,张旺纵然有心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这时也不敢啊,只能亲自提刀,在城墙上组织防守。只是没想到闭门城头坐,骂从天上来,一开始骂爹骂娘,他虽然生气,却也能忍,谁知道越到后来,东齐军士骂得越是花样百出,张旺有心当没听见,只是视线扫过四周,却觉得很多人都在若有若无的打量他,竟然是一副有些相信了那些骂人话的样子。
    “爹,让儿子出去,砍了这些王八蛋。”七个儿子中,三郎最像张旺,脾气也最暴躁,这时有些忍无可忍,牵马提刀,就要往外冲。
    “回来!”张旺皱眉,想着狄亭的话,心头的火腾起又压灭。
    “爹!”三郎顿足,外面这会已经骂到张旺好色无度,强抢民女了,张旺虽然是个粗人,与夫人却情深爱笃,七个儿子一母同胞,哪里听得了这些,各个怒火中烧,觉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狄先生说了,让我们无论如何不要出城迎战。”张旺喝了一声,“孽障,还不回来,找个地方坐下。”
    张三郎气狠狠的把刀往地上一扎,一屁股坐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骂人的人已经换了两茬儿,脏话却没有一句重复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没犯罪,却被押着游街示众,偏偏街路两旁无事看热闹的百姓还多,大家你一盆我一盆的,往自己身上泼着脏水。
    张旺虽然喝住了儿子,自己的脸色却一阵青来一阵白,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的突突颤抖。
    两个时辰过去了,东齐营中抬出了食物和水,那些掐着腰骂人的人轮流吃饭,肥鸡大鸭子,吃得满嘴流着油,吃饱了,把衣袖在嘴上一蹭,掐着腰继续来骂。
    张旺的脸色已经由青变紫,终于在一个东齐军士骂得起劲的时候,起身持弓,搭上箭,向下就射。
    他力大弓沉,箭射得也比一般人远上不少,那名东齐军士掐着腰跳着脚,姿态本来是避无可避,却不想即将射中的一刻,却有只手从旁伸出,竟只用两指,夹住了这支利箭。
    生死一线,骂人的军士怔怔的收了声,又转身看看突然出现的怀瑾,后知后觉,自己适才几乎就要去鬼门关报道了,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下去休息吧,后面的人,接上。”怀瑾吩咐一声,方才如拈花一般把玩着这支特制的箭转过身来,看看溧水城墙上站着的老人,抿唇而笑,抬手轻轻松松,将箭折为两断,如同丢垃圾一样,将断箭丢入尘土中。
    张旺一直站在城墙上看着这边的变化,这时面色再变,终于忍不住提刀下了城墙,命令点兵,放炮开城。
    “这到底是被骂出来的,还是被你气出来的?”刘润涵牵着怀瑾的马停在几步之外自家的阵中,这时有些咂舌,“他出城这功劳到底算给谁?别说算你的啊?那可有点欺负人啊。”
    “少在我这里慷他人之慨。”怀瑾翻身上马,示意列阵,“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回头骂过的赏银二两,没来得及骂的,赏银一两。至于张旺,算他的,”她随手一指方才那个险些被射个透心凉的军士。
    一时张旺出了城,对头见面分外眼红,他连来将是谁这样的话都省略了,直接挥刀就冲着怀瑾砍去。
    怀瑾双手持刀相迎,两刀相交,火花四溅,怀瑾觉得双臂略沉了一下,也是暗暗吃惊,想不到张旺这老儿一把年纪了,还有这把子的力气,也是难得难得。
    一击没有得手,二马错蹬,怀瑾迅速回了一招犀牛望月。
    张家七个儿子这时都在帮忙掠阵,几招过后,众人脸上都露出了难色,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将,才十几岁的年纪,于刀法上却这般厉害,而自家老爹,虽然刀法凌厉不减当年,可招式与招式之间的变化速度却较之前几年慢了很多,长此以往,再有十几二十招,必败无疑。
    “这是什么时候,谁还讲究单打独斗?”七郎想了会,忽而大喊出声,“杀了东齐人,跟我一起冲啊!”说吧,一马当先,加入战阵,与自家老爹并肩挥刀。
    刘润涵一见这情形,也要催马上前,却见怀瑾挥挥手,示意不许他们过来帮忙,只能讪讪的又退了回去。
    一时间,怀瑾被张旺父子八人围住,八把刀上下翻飞,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
    这样找人陪着练武的机会不多,而且平时找人还需要额外花钱,怀瑾想着,自己果然是被“感染”了,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你们怎么不去帮陈将军?”出发之时,湖湘郡主已经悄悄换了普通军士的衣服混在怀瑾军中,这时听说前面打起来,忍不住偷溜出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张二郎的刀紧贴着怀瑾的面门而过,一刀还没走完,张五郎一刀力劈华山又到了,怀瑾躲无可躲,只能挥刀硬往外磕。
    “废话,当然是将军不让我们去帮忙。”刘润涵回了一句,猛然楞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说,“湖湘,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你管,你不去救,我去!”眼见着怀瑾身在刀网当中,稍稍不慎就会血染当场,湖湘郡主急了,硬将宋明从马上拖下来,又抢了刘润涵的朴刀,猛的打马冲了过去。
    “呃……”刘润涵要喊她回来,可哪里还来得及,几乎是他刚刚喊出声,湖湘已经挥刀杀了过去,第一刀,砍在了张五郎的刀上,尽管已经用了全力,可奈何女子体弱,她的刀磕在张五郎的刀上,张五郎没怎么样,她的刀却直接脱手飞出。
    张五郎嘿嘿冷笑,回手一刀,就要抹了湖湘的脖子,可刀至半程,却被人生生拦住,张五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看眼前的人,又看看身后的刀阵,顿时楞了,张家刀阵乃是祖宗传下的阵法,原本不需要这么多人,但生了七个儿子之后,张旺曾经改进过阵法,八人携手,威力更是无人可挡其锋芒。只是,威力大的同时,对配合的要求也高,他适才一撤刀,刀阵便在实际意义上破了,竟放了怀瑾出来。
    张五郎有些惊慌的回头,张三郎已经倒地不起,鲜血迅速的在泥土地上浸染开来,“三哥!”他大喊,疯了一样的挥刀,向怀瑾砍去。
    怀瑾的身子自马背上腾起,一个翻身,避开张五郎的刀,人却已经站到了张五郎身后,两指伸出如钩,按在张五郎的哽嗓咽喉处,“别动!”她低喝一声,又看向张旺,“老将军,我无意为难你们父子,适才也仅为自保,如果您现在肯放下刀,我允你父子全身而退!”
    “呸!你放屁!”张五郎大吼一声,“爹,别管我,跟他拼了!”
    “五哥!”
    “五弟!”
    他的几个兄弟面上都露出悲怆的神情。
    “何必呢,百越国主昏庸,我大齐取代他,不过是顺势而为,你们父子英雄,即便不愿择木而栖,也可以选择退隐山林,何必要螳臂当车呢?”怀瑾的手又用了两分力,张五郎呼吸困难,几乎翻了白眼。
    张旺的呼吸一下紧似一下,他到底有了几分年纪,与怀瑾斗这一场,已经觉得有些脱力,刚才变故徒生,他几乎都没想到自己该做些什么,就是眨眼的瞬间,三郎就落了马,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只是那许多的血染红了地面……想来,凶多吉少。如今五郎又突然受制于敌,即便他征战沙场多年,这时竟然也没有一点救下五郎的法子,两滴浑浊的眼泪在眼眶滚动着,他要努力仰起头,才能不让它们滚落下来。
    “五郎,你是爹的好儿子,你们都是!”良久,眼泪终于风干在了眼眶中,他环顾四周,又深深了看了眼张五郎。如果说三郎最像自己,五郎就最像爱妻,眉眼也好,脸上的轮廓也好,都像,所以从小到大,也最得他的疼爱。没想到……其实这次出发之前,他就隐隐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妻子却很平静,告诉他,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们夫妻的生死了,而是一家人的生死。
    “出发之时,爹说过,此行必死于国难,今日再说一次,尔曹勉之!”说罢含泪挥刀,竟向张五郎砍了过来。
    怀瑾倒没想到张旺竟然愚忠至此,连亲生儿子都不顾了,不过她反应机变,也不松手,扣着张五郎向后一跃,顺手将张五郎丢在地上,喝了声“捆了!”
    几乎与此同时,张旺一刀已经砍在张五郎的马头上,那马连一声叫都没发出,便喷血倒地。张家其他几个兄弟也同时举刀,冲了上来。
    “还不回去!”怀瑾抽空一把拽住傻在一旁的湖湘,将她同样如法炮制,丢回自己军中,方才横刀,迫开张旺的长刀。
    “适才陈将军不让你们上,是想劝降,但张家既然如此执迷不悟,此地已不能善了,还不去帮忙!”小医圣不知何时也来到阵前,看了一会局势,走到宋明和刘润涵身边提醒道。
    两人一听有道理,找刀的找刀,找马的找马,然后带领军士们一拥而上。
    张家刀阵厉害,但如今折损两人,威力大不如前,很快便被冲散,张大郎被捅伤了坐骑,摔下马来,遭到其他马匹践踏,口吐鲜血而亡。二郎冲过来要救大哥,却被宋明一刀砍中面门,当场倒地……四郎与张旺一起与怀瑾缠斗,张旺力竭,刀被磕飞,张四郎挡在张旺身前,被怀瑾斩落马下,六郎七郎也寡不敌众,战死当场。
    被捆在一边的张五郎嗔目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惨笑着举剑,一蓬鲜血漫天飞溅。
    “咬舌自尽了,救不了了。”打扫战场时,怀瑾才想起捉住的张五郎,只是此时他满脸满身的鲜血,竟是咬断了舌头,自尽了,小医圣按了按他的颈部,脉息全无,也只能摇头一叹。
    拿下溧水,金陵城前已再无屏障,田进下令大军扎营,寻机进攻金陵。
    东齐治平十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到来。
    军中不能饮酒,孤军深入,补给不足,这个新年,甚至连肉也不能吃个痛快,不过想着平南大功即将到手,军中诸人还是喜气洋洋。
    在田进的帐中与众将一起守了岁,怀瑾回到自己帐中补眠。
    转眼间,小医圣已经离开了数日,他要安葬的人身份特殊,哪怕如今王陵已经没有百越的驻军守灵,却仍不能堂堂正正的进去开穴下葬,所以他选择的仍旧是入夜潜入。怀瑾原想让逐风逐电去帮忙,却被婉拒。于是,她只知道小医圣是在东齐大军正式围困金陵之日离去的,至于如今他在哪里,做着什么,一概不知。
    “百越国主也不是傻子,居然给咱们玩了一出坚壁清野。”虽然尚在正月,但连日来,东齐大军还是尝试了两次攻城,不过金陵城外护城河宽阔,城墙又高,除了折损了上千人马之外,别无所获。十万大军屯扎,人吃马嚼,随军携带过来的粮草却是有限,于是昨日开始,宋明、刘润涵和其他一些营中副将、偏将们开始领了新的差事,到附近的村镇去购买军粮。只是走了几天,路线已经从周边三五里扩展到十几二十里,所到之处,百姓要么已经举家逃走,要么闭门不出,别说没买到粮食,就是百越的老百姓也没见到几个。
    “没买到就没买到,能有什么打紧,陛下一定会很快给咱们送粮草来的。”这几日湖湘郡主有事没事就来怀瑾的帐中,拿各种各样无聊的问题问她,怀瑾当她是空气,湖湘郡主也不以为杵,自己嘀嘀咕咕,也能自得其乐,若是赶上刘润涵、宋明等人过来,就拉住他们闲聊,小姑娘闺中的事情大男人都不懂自然聊无可聊,只能问问此地的风土民情。
    “陛下自然是会派人给咱们运送粮草。”刘润涵日常也懒得搭理湖湘郡主,不过他是个话痨,今儿出去一天,处处碰壁,与手下的军士也没什么可聊的,早就闲的难受,是以忍不住接了话头,“但是咱们如今是孤军深入,原想着江南乃是鱼米之乡,粮草可以就近取材,谁知道这里周边的官府粮仓早几日都被清空,尽数运进了金陵城,别说买,抢都没处抢。要是从西京给咱们运送粮草,现在马上就出发,到咱们这里怕也是明年二月里的事情了,这还是京城那边准备充足的情况。若是没有粮草,还需要在各地调配,所需要的时间就不知道多久了。”
    “那我们没有了粮草,会饿死在这里吗?”湖湘郡主倒没想过这么多,一听之下方才有些紧张,睁大眼睛看向怀瑾说,“陈大哥,要是没有吃的怎么办?”
    “啧啧!”
    “陈大哥……”
    刘润涵和宋明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抖抖肩膀,再看向怀瑾的时候,眼神就戏谑了许多。
    “你们既然都这么闲,明日便再走远些吧!”怀瑾抬指揉头,有些不明白这些男人的脑回路,只能理解为他们太过无聊。
    “别的啊,再走远就危险了。”刘润涵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这些日子,他们攻城受阻,百越各地的勤王之师却在逼近,已经陆陆续续与大军发生了一些摩擦,就拿白鹭洲来说,前番本已被夺取,却因不备又被百越勤王之师夺回,作为战略要地,要确保大营不受直接滋扰,白鹭洲便必须再度夺回,于是又是一番厮杀。这一次不是怀瑾领兵,而是另一名马步军统领带队,战况如何他们不知道,只知道伤亡很惨烈,伤兵营有好些天人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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