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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误会·魔生
晨曦刺破云层，将稀薄的光线洒落在寂静的山谷中。那块巨大的玄石，在经历了数日灵核裂痕的折磨後，内部积蓄的力量竟在绝境中产生了异变。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吸力自石心爆发，疯狂抽取着山谷间稀薄的灵气，甚至引动了地脉深处的隐晦能量。
石身剧烈震颤，表面那些墨色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扭动，发出低沉嗡鸣。守在石旁丶灵力几乎耗尽的冷言梅残存意识被惊动，虚弱地感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默语……？默语！你能听到我吗？坚持住！」他凝聚起最後一丝微弱的意念，试图传递安抚与询问，然而那意念如同石沉大海，不仅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被玄石内部那股狂暴丶混乱的吸力瞬间搅碎丶吞噬。
冷言梅的意识被这反震之力冲击得一阵涣散，本就虚弱的魂体更是雪上加霜。他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这绝非正常的化形前兆，这感觉……更像是某种失控的丶走向毁灭的徵兆！
就在此时，石身迸发出刺目强光！一股蛮横丶不带任何温情的力量如同实质的巨浪，将冷言梅残存的意识狠狠推开丶驱离。光芒中，巨石轮廓开始扭曲丶变化，墨黑灵气如茧般将其包裹，隐约可见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形正在以一种近乎撕裂的方式强行凝聚。
这化形，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并非水到渠成，而是被裂痕与某种外来引动的力量强行催生！每一分轮廓的显现，都伴随着无声的能量尖啸，彷佛岩石在哀嚎。
光芒渐散。
一个身影伫立在原本巨石所在之处。他身形高大挺拔，肩宽腰窄，流畅的肌肉线条饱含力量，静立时如亘古山峦。墨黑长发不羁披散，色泽如浸染深夜的顽石，粗硬且带自然卷曲。肤色是均匀的小麦深褐，肌理细看有岩石般沉稳光泽。
他面容轮廓刚毅分明，如斧凿刀削，眉骨高耸，鼻梁挺直，下颚线条紧绷。那双初睁的眼眸，原本应是纯粹如赤子，此刻却因化形过程的痛苦与灵核裂痕的影响，蒙上了一层懵懂与隐隐的躁动。
寒默语，终於化形成了。
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属於人类的双手，感受着截然不同的躯体带来的陌生感。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他初开的心智——与冷言梅相伴的无数个日夜，那清冷的梅香，温柔的低语，灵核碎裂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最後，在意识沉沦前，清晰感应到的丶冷言梅不顾一切离开山谷时那决绝而悲伤的意念波动……
言梅……去了哪里？他为什麽离开？我……我化形了，他看到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急切与寻找的渴望，驱散了初化形的不适。他抬起头，那双尚带蒙昧的眼，本能地丶充满期盼地望向谷口的方向，那里，晨雾正在缓缓散去。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後，出现在谷口渐散的晨雾中，如同梦魇走入现实。
前面那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身素白衣衫却沾染了尘埃与露水，显得有些凌乱不堪，甚至有些地方被撕裂，带着狼狈的痕迹。那头长及腰际的银白发丝失去了往日剔透清寒的光泽，黯淡地披散着，甚至沾染了几缕泥污和……几片破碎的丶深绿色的树叶。他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唇上毫无血色，甚至残留着一丝被咬破的血痂，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彷佛用尽了全力，身体微微颤抖。周身那冷冽的梅香，此刻也微弱得几乎闻不到，反而混杂了一丝……不属於他的丶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阴湿甜腻气息。
是冷言梅！
寒默语眼中瞬间爆发出纯然的喜悦与光芒，那光芒纯粹得如同初生的朝阳，驱散了他眼中的懵懂。他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想要用这新的形体拥抱他等待了无数岁月的伴侣，想要告诉他自己成功了，想要问他为何如此狼狈。
「言梅！我……」他的声音因为初次使用而沙哑，却难掩其中的激动与欢欣。
然而，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原地。
他的目光，越过冷言梅苍白的脸，死死锁定在他裸露在外的颈项上——那里，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清晰地印着几处暧昧的丶刺目的红痕与淤青！如同纯净雪地上绽放的毒蕈，狰狞而肮脏，带着某种昭然若揭的占有意味。
紧接着，他看到了紧随在冷言梅身後的那道身影。
玄璃慵懒地踱步而出，墨绿近黑的丝绸长袍松散地挂在身上，宽松衣襟滑落，露出大片冷白带青灰调的胸膛，上面同样残留着些许暧昧的抓痕和吻痕。他一头深绿长发泛着幽光，以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那双上挑的狭长凤眼中，金黄竖瞳流转着毫不掩饰的妖异魅惑与餍足後的慵懒。
他周身散发着那浓郁的丶阴湿草木与甜腻腥气混合的异香，此刻正强势地丶侵略性地压过了冷言梅身上微弱的梅香，彷佛在宣告着某种所有权。
玄璃甚至故意凑近冷言梅耳边，用那充满磁性的丶却带着毒液般甜腻的嗓音，低声说了一句：「看来，你的小石头等不及了呢。不过梅君，昨夜你在我身下承欢时，唤的可是我的名字……这，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冷言梅身体猛地一僵，脸上最後一丝血色也褪尽，变得如同死灰。他想要反驳，想要厉声斥责玄璃的污蔑，但身体深处残留的酸痛与虚弱，以及那确实发生了的丶为了换取仙露而付出的屈辱代价，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了一声压抑的丶近乎呜咽的抽气。他只是死死咬着已经破损的下唇，新的血珠缓缓渗出。
这一幕，连同玄璃那低语的内容，尽管寒默语未能听清全部，但那姿态和冷言梅的反应已说明一切，如同最锋利的丶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寒默语初开的丶纯粹而毫无防备的心智。
「言……梅……？」寒默语的声音沙哑乾涩，带着化形後的不适应，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颤与破碎感。他那双原本应是纯真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冲击丶视觉带来的强烈侮辱感以及汹涌而来的背叛感瞬间淹没。
冷言梅听到这熟悉的丶却又带着陌生质感的呼唤，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望去。
当他看到那站立在不远处丶拥有着刚毅面容和挺拔身姿的黑发男子时，琉璃褐色的眼眸中瞬间涌上狂喜与激动，甚至暂时压过了屈辱和虚弱。「默语！你……你化形了？！你真的化形了！你的灵核……怎麽样了？还痛吗？」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冲过去，仔细查看他的状况，触碰这具他守护了无数岁月终於成就的人形。
然而，寒默语那双充满了痛苦丶质疑丶以及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的眼睛，却像一堵无形的丶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墙壁，将他狠狠拦住，灼伤了他试图靠近的脚步。
冷言梅顺着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後知後觉地丶带着惊惶摸向自己的脖颈，指尖触碰到那些被玄璃刻意留下的丶带着妖力难以快速消退的痕迹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之前更加绝望。他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默语，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我是为了……」为了你！为了救你的命！
「为了什麽？」寒默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彷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丶毁天灭地的火山。他一步步向前，那高大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冷言梅完全笼罩，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为了这个……妖物？」他伸手指向冷言梅身後的玄璃，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玄璃适时地发出一声轻笑，带着明显的得意与挑衅。他甚至伸出手，看似亲昵实则强硬地揽住了冷言梅劲瘦的腰肢，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感受到怀中身体瞬间的僵硬和微弱的挣扎，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对着寒默语，金黄竖瞳中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小石头，刚化形火气就不要这麽大嘛。」玄璃语调慵懒，字句却如毒蛇吐信，精准地撕扯着寒默语脆弱的神经，「你这条命，能站在这里，可是你的梅君心甘情愿主动求我，用自己换回来的呢。若不是他这七夜在我洞府中悉心相伴丶曲意逢迎，求我赐下凝魄仙露，你以为，你那破碎的灵核还能撑到化形？早就魂飞魄散了！」
「七夜……相伴……曲意逢迎……凝魄仙露……」寒默语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看向被玄璃禁锢在怀中丶脸色惨白丶泪水无声滑落的冷言梅，眼中最後一丝光亮丶最後一点对这个世界丶对眼前人的信任，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毁灭性的疯狂。「他说的……可是真的？你用……你的身体……换了那劳什子仙露？！」最後几个字，他几乎是咆哮而出，声浪震得周围空气都在颤抖。
冷言梅被玄璃箍在怀中，浑身冰冷刺骨，那阴湿的香气让他作呕，他想要挣脱，想要大声否认曲意逢迎，想要解释他只是为了救人，却因连日的折磨丶心力交瘁以及被误解的绝望而软弱无力。寒默语那双被仇恨和痛苦染黑的眼眸，像两把烧红的刀子，剜在他的心上，让他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麽苍白无力。他的沉默，他的无法辩驳的眼泪，在寒默语眼中，成了最残酷的默认。
「哈哈……哈哈哈……」寒默语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从压抑逐渐变得狂放，充满了癫狂与彻骨的绝望。他那张刚毅的面容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原本小麦深褐的肤色下，开始隐隐浮现出暗红的纹路，如同地下奔流的岩浆，诡异而恐怖。「原来如此……原来我拼死挣扎，强行化形，急着想见你……想告诉你我成功了……想问你为何离开……换来的……竟是这般肮脏不堪的景象！」他猛地止住笑声，双眼赤红地瞪着冷言梅，那眼神，再无半分往日的温情丶守护与依恋，只剩下被最深爱之人背叛後的锥心之痛与毁灭一切的暴戾。
「默语！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冷言梅终於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声，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我是为了救你！你的灵核裂痕只有凝魄仙露可以暂时稳住！我别无他法！我……」
「够了！我不想听！」寒默语怒吼一声，声震四野，整个山谷都为之颤动，碎石滚落。他不想再听任何所谓的苦衷！他只知道，他视若性命丶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伴侣，在他濒死之际，投入了别人的怀抱，用最不堪丶最践踏他们之间感情的方式，换取了他的生机！这对他纯粹而执着的石心而言，是比灵核碎裂更残酷千百倍的凌迟！
极致的爱，在瞬间被彻底碾碎丶玷污，化为了焚尽一切的恨！
「解释？」寒默语赤红的双眸死死锁住冷言梅，周身开始弥漫出令人心悸的黑色戾气，山谷间的灵气变得紊乱而狂暴，夹杂着地底的污浊之气，向他疯狂汇聚。「看着你带着他留下的肮脏痕迹，站在我面前……看着他碰过你的手此刻还搂着你……闻着你身上那令人作呕的丶属於他的气息……还有什麽，需要解释？！」
他体内的灵核，那原本就存在裂痕丶依靠冷言梅取回的「凝魄仙露」才勉强稳住的核心，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怨恨丶屈辱与绝望彻底引爆！裂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丶蔓延，但涌出的不再是纯净厚重的土行灵力，而是浓稠如墨丶充满了毁灭与暴虐气息的能量！
「既然这条命……是你用这种方式，卖身换来的……」寒默语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扭曲，充满了魔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嘲讽与痛苦，「那它……对我而言，已是耻辱！不要也罢！」
他猛地张开双臂，不再压制体内暴走的能量，反而主动地丶疯狂地丶贪婪地吸纳着天地间的戾气丶怨气丶一切负面的能量！山谷间原本顽强生存的花草瞬间枯萎腐烂，岩石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溪水污浊发黑，连天空都彷佛被无形的阴霾笼罩，暗淡下来。
「不！默语！停下！快停下！这样你会彻底毁掉的！」冷言梅惊骇欲绝，肝肠寸断，他想要冲过去阻止，哪怕是用自己残存的力量去拥抱他，安抚他，却被玄璃更加用力地死死拉住，无法动弹分毫。
「看来，好戏才刚开始呢。」玄璃在他耳边低语，语气中带着残酷的兴奋与满足，金瞳中倒映着寒默语逐渐被魔气吞噬的身影，如同在欣赏一幅杰作。
在冷言梅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寒默语的形体发生了恐怖的丶不可逆的变化。
他墨黑的长发狂舞，如同有生命的黑色魔蛇。肤色由小麦深褐迅速转为暗沉的黑红，肌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丶如同岩浆流淌般的暗红裂纹，散发着高温与硫磺的气息，以及纯粹的毁灭意志。那双赤红的眼眸，此刻彻底被血色浸染，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曾经的纯真丶温厚与对冷言梅的依恋，只剩下无尽的戾气丶疯狂以及……对眼前这个世界的憎恨。
他的身形似乎更加高大，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丶破坏性的力量，周身缭绕着令人窒息的黑色魔气，威压迫人，如同从远古沉睡中苏醒的丶只为毁灭而存在的魔神。
石魔，在此刻，於极致的误会丶背叛与绝望中，彻底诞生了！
他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丶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声浪如同实质般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周围的山岩在这恐怖的吼声中纷纷崩裂丶化为齑粉！整个山谷地动山摇，彷佛末日降临。
「默语——！！！」冷言梅撕心裂肺的呼喊，带着无尽的悔恨丶爱意与绝望，被淹没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洪流与咆哮声之中，微弱得如同叹息。
堕魔後的寒默语，那双染血的赤瞳最後一次扫过冷言梅，那目光中，再无半分爱恋，唯有刻骨的恨意丶被玷污的愤怒与毁灭一切的疯狂。他猛地一拳砸向地面！这一拳，蕴含了他所有的痛苦与背叛感，蕴含了刚刚汲取的无尽戾气！
「轰——！！！」
一声巨响，彷佛天地初开时的爆裂。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道深不见底丶边缘燃烧着暗红魔火的裂缝以他为中心，如同蛛网般向外急速蔓延，疯狂吞噬着山谷中的一切。曾经灵气盎然丶与世无争的幽静山谷，他们共同守护了无数岁月的家，瞬间化为一片狼藉的丶魔气缭绕的废墟。梅树倾倒丶断裂，迅速枯萎焦黑，溪流被裂缝截断，泉水乾涸，彷佛生命在此地被彻底剥夺。
冷言梅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震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摔在远处破碎的岩石上，当即呕出一大口鲜血，五脏六腑都彷佛移位。他挣扎着，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抬起头，视野被泪水和血水模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被浓郁魔气包裹的丶熟悉又陌生到令人心碎的身影，在亲手毁灭了他们共同的家园後，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便化作一道撕裂天幕的漆黑魔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不留一丝痕迹，彷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下满目疮痍，破碎的山河，以及冷言梅瘫倒在废墟中，那破碎的丶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丶无声的哀恸。他的世界，在寒默语化形的那一刻，彻底崩塌，化为了比严冬更寒冷的绝境。
玄璃站在不远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妖力光晕，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他看着这亲手导演的丶远超预期的毁灭戏码，舔了舔艳红的薄唇，金黄竖瞳中闪烁着满意而残酷的光芒，低声自语：「恨吧，恨得越深，力量越强……这样的棋子，才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