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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狭路相逢
冷言梅不顾本源耗损,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枯槁的银白长发在风中如同燃烧的残焰,每一次灵力的压榨都让他喉头涌上腥甜,五内如同被烈火灼烧。他绕过青云门可能选择的丶较为稳妥的行进路线,凭藉着灵魂深处那缕微弱的共鸣,循着空气中愈发清晰浓郁的丶带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暴戾魔气,一路向北,深入一片被当地人称为「枯骨荒原」的不毛之地。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举目望去,只有无尽的丶单调压抑的灰褐色砂石与被风沙侵蚀得奇形怪状的嶙峋怪岩,如同大地裸露的狰狞骸骨。偶尔可见不知名生物的惨白骨骸半埋其中,在风化中变得脆弱,更添几分荒凉与死寂。空气中灵气稀薄近乎於无,反而充斥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丶血气翻涌的燥热与纯粹的毁灭气息,彷佛这片土地本身就在排斥生机。
而这股令人不安的毁灭气息的源头,就在前方不远处,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冷言梅,也撕裂着他的心。
冷言梅的心脏狂跳,撞击着残破的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痛楚。他强压下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环境的一粒尘埃,藉着巨大怪石投下的阴影与沟壑的掩护,小心翼翼地丶一步一步地靠近,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砂石上,发出细微却令他心惊胆战的声响。
越过一道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巨大风化岩脊,眼前骤然开阔的景象让冷言梅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呼吸骤停!
一片相对开阔的砂石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数名身着不同门派服饰的修士,他们气息全无,死状凄惨无比——有的身体扭曲变形,彷佛被无形巨力碾压过;有的胸口破开大洞,边缘焦黑,像是被高温瞬间贯穿;有的则直接化为了散落的焦炭,勉强维持着人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丶焦糊味以及一种……元神被强行撕裂後残留的丶令人灵魂颤栗的怨念波动。
而在这场地中央,一个高大挺拔丶周身缭绕着如同实质般流淌的黑色魔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那身影墨黑长发无风狂舞,如同有生命的黑色魔蛇,发丝间隐现暗红流光。肤色呈现暗沉的黑红,彷佛冷却的熔岩,肌肤表面浮现密密麻麻丶如同岩浆在地下奔涌般的暗红裂纹,不断明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高温与纯粹的毁灭气息。仅仅是一个背影,那如山岳般沉重丶如深渊般恐怖丶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威压,就几乎让冷言梅灵识溃散,喘不过气。
是默语!
他真的……已经完全变成了这般……魔物的模样……
就在此时,一名侥幸未死丶但已重伤倒地丶浑身焦黑的修士,挣扎着从破碎的衣袖中捏碎了手中的一枚保命玉符。一道微弱的丶带着该门派标记的求救信号,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冲天而起,试图划破这片死寂的天空。
那魔影——寒默语,发出一声低沉如同万载岩石相互摩擦般的丶充满嘲弄与残酷的冷笑,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冷言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张原本刚毅分明丶如斧凿刀削丶曾让他无数次静静描摹的面容,此刻布满了狰狞的暗红裂纹,如同破碎後又被强行拼接起来的瓷器,显得扭曲而可怖。眉骨依旧高耸,却带着凌厉的煞气;鼻梁依旧挺直,却如同冰冷的刀锋;下颚线条紧绷依旧,却充满了毁灭的张力。最令人心悸,几乎让冷言梅肝肠寸断的是那双眼睛——彻底的丶不含一丝杂质的赤红,如同两潭沸腾的血池,里面翻涌着无尽的戾气丶疯狂丶痛苦与纯粹的毁灭欲,再也映不出丝毫属於过去那个「寒默语」的温和丶沉稳与纯粹。
他伸出那只覆盖着暗红纹路丶指甲变得尖锐如兽爪丶萦绕着不祥黑气的手,隔空对着那名刚刚发出求救信号丶眼中充满绝望与恐惧的修士,轻轻一握。
「不……你这该死的魔头……青云……青云门不会放过你的……你必将……神魂俱灭……」那修士惊恐地瞪大眼睛,用尽最後力气发出嘶哑的咒骂,身体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
寒默语赤红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兴趣,只有纯粹的丶对生命的漠视与一种践踏一切的冰冷快意。他五指缓缓收拢,动作优雅而残酷。
「噗——」
一声轻微却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彷佛什麽东西在内部被硬生生掐灭。那名修士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目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变得空洞灰败。紧接着,一道模糊的丶带着极度惊恐与痛苦表情的虚影元神,被他以一种蛮横无比的方式,硬生生从尚存温热的躯壳中抽取出来,在他萦绕着魔气的掌心之中徒劳地挣扎丶扭曲丶发出无声的哀嚎。
寒默语面无表情,彷佛只是在随意捏碎一颗碍眼的石子,指尖魔气骤然迸发,如同黑色的闪电。
那修士的元神连最後一丝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作点点带着怨念的荧光,随即被周围缭绕的贪婪魔气瞬间吞噬殆尽,彻底的——魂飞魄散!连进入轮回的资格都被剥夺!
「不——!!住手!!」
冷言梅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丶几乎泣血的痛呼,从藏身的巨大岩石後冲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身体因极致的震惊丶无法接受的现实与锥心刺骨的痛苦而剧烈颤抖,彷佛下一刻就要散架。那双琉璃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丶心如刀割的绝望以及一种目睹挚爱坠入深渊却无能为力的巨大悲恸。
他记忆中的默语,那个连山谷中一只初生蹒跚的小鹿都会以灵识温柔环绕丶小心呵护,其本质纯粹洁净如同山间未被污染的清泉丶厚重如同承载万物的大地……怎麽会……怎麽会堕落成如此残忍暴戾丶视生命如草芥丶连转世轮回这最後一丝仁慈都要彻底剥夺的魔物?!
这……这还是他的默语吗?!那个他曾愿以性命相护的伴侣?!
听到这声熟悉的丶充满了无尽痛楚与绝望的呼唤,寒默语缓缓转过头,那双染血的丶如同深渊入口的赤瞳,如同最冰冷无情的探照灯,瞬间穿透空气,死死地锁定在冷言梅身上。那目光,像是在辨认一件久远却令人憎恶的物品。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丶拉长。
荒原的风依旧呼啸,卷起砂砾,无情地拍打在两人身上,却吹不散那凝滞得令人心脏都要停止跳动的沉重气氛,也带不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丶怨念与……无声的伤痛。
寒默语静静地看着冷言梅,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他——看着他那头失去了所有光泽丶枯槁如深秋衰草丶在风沙中凌乱飞舞的银白长发;看着他苍白透明丶隐现淡青脆弱脉络的脸上,那无法掩饰的丶深入骨髓的悲痛与被风霜摧折後的憔悴;看着他那身早已破烂不堪丶沾满尘埃与乾涸血污丶几不蔽体的素白浅薄衣衫……这副狼狈丶脆弱丶濒死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清冷孤高丶风骨绝世的梅君,判若两人。
那双赤红的瞳孔深处,先是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丶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波动,彷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荡开了一圈涟漪,那涟漪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本能的刺痛与茫然,转瞬即逝。随即,便被更加汹涌丶更加酷烈丶更加黑暗的恨意丶被背叛的愤怒与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所彻底淹没丶吞噬!
这张脸,这个身影,曾是他漫长而孤寂岁月中唯一的温暖丶眷恋与存在的意义,却也是带给他最深沉痛苦丶最彻底背叛与信仰崩塌的根源!是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罪魁祸首!
「你……」寒默语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两块粗糙的巨石在相互碾磨,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魔气与毫不掩饰的丶深入骨髓的厌恶,「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冰冷的杀意。
「默语!住手!快住手!不要再杀人了!」冷言梅无视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撕扯开来的恐怖威压,踉跄着向前几步,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因极度的急切丶恐惧与心痛而变得尖锐,「你听我说!求求你听我说!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玄璃之间什麽都没有!那一切都是他的算计!是陷阱!是为了……」
「闭嘴!」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丶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暴喝,悍然打断了他!寒默语周身原本就汹涌的魔气轰然爆发,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向四周疯狂扩散,将地面的砂石都卷起数丈高,形成小型的沙尘暴!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冷言梅,那目光中的恨意与暴怒几乎化为实质的丶燃烧着的血色火焰,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成灰烬!
「不许从你那肮脏的丶充满谎言的嘴里,再吐出那个令人作呕的名字!」寒默语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冻结一切,「更不许用你那虚伪的丶早已背叛的言语,来玷污我的耳朵!」他一步步向前逼近,每一步落下,都让方圆数丈的大地微微震颤,留下一个燃烧着暗红火星的脚印。那高大如山岳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冷言梅完全笼罩,充满了毁灭性的丶令人绝望的压迫感。「你和他之间那龌龊的丶令人作呕的交易,那七夜的悉心相伴,我一眼都不想再看,一句都不想再听!那是我永生永世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不是交易!不是你想的那样!」冷言梅急切地丶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辩解,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沙尘,留下泥泞的痕迹,「我是为了救你!只有这样才能救你!你的灵核裂痕只有凝魄仙露能暂时稳住!我别无选择!默语,你看看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相信我!我从未背叛过你!从未!我的心,我的魂,从始至终都只属於你一个人啊!」他试图靠近,想要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用触碰丶用拥抱去安抚他暴走丶痛苦的情绪。
然而,回应他的,是寒默语毫不留情丶裹挟着毁灭意志的一击!
一道凝练如实质丶内部彷佛有岩浆流淌的黑色魔气,带着灼热到足以融化金石的高温与粉碎一切物质结构的恐怖力量,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无声却迅疾地直轰冷言梅毫无防备的胸口!
「小心!」冷言梅瞳孔骤缩,生死关头的本能让他凝聚起体内所剩无几丶几乎枯竭的灵力,在身前仓促形成一道薄薄的丶流转着微弱寒气的半透明冰盾。
「轰——!!!」
冰盾在接触到那毁灭魔气的瞬间,甚至连半息都未能阻挡,便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轰然破碎,化为漫天晶莹的冰粉,瞬间被蒸发!残馀的丶依旧恐怖的力量毫无花巧地重重撞在冷言梅交叉格挡在胸前的双臂上。
「咔嚓!咔嚓!」清晰的丶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接连响起。
冷言梅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毫无悬念地倒飞出去,後背狠狠撞在後方坚硬无比的岩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黯淡的金色,那是本命精血!鲜血沿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颌滴滴答答地滑落,在早已污损的素白衣襟上晕开大片刺目惊心的艳红。他左臂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残存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让他当场晕厥过去。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臂勉强支撑起身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丶充满了破碎与心死般痛苦地望向那个步步紧逼的魔影,声音微弱而颤抖:「默语……你……你当真要……杀我?」这句话问出,彷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与期盼。
寒默语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神祇俯视蝼蚁。那双赤瞳中没有任何往日的温情丶眷恋与怜悯,只有万载玄冰般的恨意与一种……毁灭美好事物所带来的丶扭曲的快意。「杀你?」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丶空洞而残酷,回荡在荒原上,令人不寒而栗,「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让你如此轻易地解脱,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之万一?」
他缓缓蹲下身,与冷言梅几乎平视。那只刚刚捏碎元神丶萦绕着不祥魔气与血腥味的手,缓缓地丶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伸向冷言梅沾满血污与泪痕的脸颊。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丶如同情人抚摸般的轻缓与缱绻,但指尖萦绕的丶那足以湮灭生机的毁灭气息,却让冷言梅浑身汗毛倒竖,灵魂都在颤栗。
「我要你活着。」寒默语的声音低沉如同来自深渊的魔咒,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令人齿冷的丶冻结灵魂的寒意,「好好地丶清醒地活着。活着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你曾经在意的一切,你所守护的丶你所珍惜的,一点点地丶彻底地摧毁丶碾碎丶化为乌有。活着感受,什麽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指尖,最终在离冷言梅冰冷脸颊仅有寸许的地方停住,那萦绕的魔气却已让冷言梅感到针刺般的剧痛与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窒息感。
「就像你当初,如何一点点地丶残忍地碾碎我的心,践踏我的信任一样。」他补充道,赤瞳中翻涌着无边的丶吞噬一切的黑暗与痛苦。
冷言梅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曾经盛满纯粹温柔与无条件信任,如今却只剩下疯狂仇恨与毁灭欲望的眼睛,一股彻骨的丶绝望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丶他的思绪,甚至盖过了身体上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误会……竟然深重至此吗?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
恨意……竟然浓烈至此吗?浓到……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成了奢望,连过往无数岁月积累的点滴情分都被彻底抹杀,甚至要以无休止地折磨他丶毁灭他所在意的一切作为残酷的报复?
「不……不是这样的……默语……」他徒劳地丶微弱地摇着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模糊了那张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狰狞面容,声音气若游丝,彷佛随时会断掉,「你醒一醒……求求你醒一醒……看看我……仔细看看我……我是言梅啊……是你曾经……用全部灵力去温暖丶去守护的言梅啊……」
寒默语看着他这副脆弱濒死丶泪眼朦胧丶却依旧执着地呼唤着过往的模样,那双赤红的瞳孔深处,难以控制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丶剧烈挣扎的情绪,那情绪中混杂着一丝本能的抽痛丶一丝茫然的熟悉感,以及更多被强行压下的丶翻涌的暴戾与深入骨髓的背叛感,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那丝波动瞬间就被更深的丶彷佛为了说服自己而产生的暴戾丶厌烦与毁灭欲望所取代丶淹没。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决绝,彷佛厌恶极了眼前这副会动摇他恨意的景象,周身魔气再次剧烈翻涌,温度骤然升高。
「收起你那套虚伪的眼泪和早已苍白无力的谎言。」寒默语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丶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杀意,他转过头,不再看地上那个彷佛一触即碎的琉璃般的人影,「看着只会让我觉得……无比的恶心与厌烦。」
「不要走!」冷言梅不知从哪里压榨出最後一丝力气,用那只未受伤的丶却也布满伤痕与血污的右手,死死地丶用尽生命般抓住了寒默语那覆盖着冰冷魔纹的脚踝。那触感,一片冰凉与坚硬,再也感受不到半分从前的温厚与包容。「求求你……不要走……听我解释……就一次……最後一次……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彷佛将自己所有的尊严与骄傲都双手奉上,只求一个澄清的机会。
寒默语的脚步顿住了。他低下头,赤红的瞳孔冰冷地丶毫无波动地注视着那只紧紧抓住他脚踝的丶苍白而剧烈颤抖的手。那手上,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却依旧执拗地不肯松开。
「放手。」他吐出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对待一件黏在身上的污物。
「我不放!」冷言梅执拗地抓紧,彷佛那是连接他与过去那个默语最後的桥梁,是他濒死灵魂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滴落在乾燥的砂石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丶绝望的印记。「除非你杀了我!就在这里,现在,立刻杀了我!否则我绝不放开!默语,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们回去……我们回去我们的山谷,那里没有玄璃,没有误会,我什麽都告诉你,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山谷?」寒默语像是被这两个字彻底触动了逆鳞,引爆了压抑在最深处的丶与所有美好回忆捆绑在一起的痛苦,他猛地抬脚,一股强横霸道的魔气如同环形冲击波般震荡开来!
「唔——!」冷言梅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抓着他脚踝的手被那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震开,五指痉挛,虎口的伤痕瞬间撕裂得更大,鲜血喷涌。整个人再次如同破败的絮团般被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几丈外的砂石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蜷缩着身体,又是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灭。
寒默语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再次笼罩下来,他看着地上气息奄奄丶浑身浴血丶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彷佛随时会化光消散的冷言梅,那张布满暗红裂纹的丶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而冰冷到了极致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边的荒凉与毁灭。
「那个充满谎言丶背叛与肮脏记忆的地方,」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宣判,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早已被我亲手……彻底地毁了。连同里面你我最喜欢的那株老梅树,你为我引来的灵泉,你栖息的那块青石……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焦土与废墟。」
他微微俯身,赤红的瞳孔逼近冷言梅失去焦距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残酷:
「就像你我的过去一样。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冷言梅躺在地上,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髓的冰冷与麻木。他剧烈地丶却又微弱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败风箱的嘶鸣,带着血沫。他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如同执掌毁灭的神魔般的身影,心如同被彻底掏空丶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丶令人窒息的荒凉与……彻底的绝望。
连他们最後的归处……那个承载了所有静好岁月丶无尽温情与承诺的山谷……那个他即使在最痛苦时也视为唯一温暖记忆的地方……都被他亲手……毁了吗?
就因为……恨他?
就因为那场……该死的误会?
寒默语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同看待一件毫无价值丶令人厌弃的垃圾,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不屑。他转过身,墨黑的魔发在狂风中肆意舞动,周身缭绕的魔气愈发浓郁沸腾,彷佛与他内心的黑暗与痛苦共鸣。
「珍惜你还能喘息丶还能感受到痛苦的这短暂时光吧。」他背对着冷言梅,声音随风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温度,如同万载玄冰,「下一次见面……」
他顿了顿,微微侧首,那染血的赤瞳馀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地上奄奄一息丶彷佛随时会消散於天地间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丶充满无尽恶意与毁灭欲望的弧度。
「我会杀了你。」
话音落下,不再有丝毫的停顿与留恋,寒默语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漆黑魔光,带着冲天的戾气与决绝,瞬间消失在枯骨荒原那昏黄暗淡的天际尽头,只留下那令人灵魂颤栗的魔威馀韵与一片无边的死寂,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
「默……语……」
冷言梅徒劳地丶用尽最後一丝气力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抓住那远去的丶早已陌生的影子,却只捞到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空气与呛入肺腑的沙尘。手臂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砂石上,扬起细小的灰尘。意识终於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彻底吞噬,沉入无尽的深渊。
最後残留在他濒死感知里的,是那彻骨的丶冻结灵魂的寒意,以及寒默语离去前,那充满刻骨恨意与冰冷杀机的最後一瞥。
下一次……会杀了他……
荒原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砂石,无情地拍打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渐渐掩盖了地上的血迹与战斗的痕迹,也彷佛要将这一段充满锥心误会丶无尽伤痛与绝望的狭路相逢,彻底地埋葬丶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