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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魔踪初现
北方边陲,风沙漫天,天地间一片昏黄。一座原本依靠往来商队歇脚而略显繁荣的小镇,此刻却如同被遗弃的墓场,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之中。
冷言梅拖着近乎油尽灯枯的身躯,凭藉着灵魂深处那一丝微弱的感应,终於步履蹒跚地抵达了这片他追寻已久丶气息最後停留之地。他枯槁的银白长发被肆虐的风沙染上污浊的尘色,纠结在一起。那身素白浅薄的衣袍更是破烂不堪,几不蔽体,边缘碎成布条,随着狂风无力飘动,露出其下苍白近乎透明丶隐现淡青脆弱脉络的肌肤,以及纵横交错丶有些甚至还在渗血的新旧伤痕。那张原本清冷如玉雕丶风姿绝世的面容,此刻只剩下被风霜与痛苦刻画出的深深憔悴与一种深入骨髓髓的疲惫,唯有一双极淡的琉璃褐色眼眸,仍燃烧着不肯熄灭的丶彷佛要焚尽灵魂的执念。
然而,当他踉跄着踏入小镇残破界碑的瞬间,扑面而来的修罗地狱般的惨状,让他如遭九天雷霆轰顶,浑身剧震,僵立在原地,血液彷佛在刹那冻结。
断壁残垣,焦土处处,昔日还算齐整的土坯房屋大多坍塌,只剩下狰狞的骨架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昔日熙攘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丶形态各异的尸首,死状凄惨至极——有的被难以想像的巨力硬生生碾碎,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有的被极度高温瞬间灼烧成焦黑的炭状,保持着奔跑或挣扎的姿势;更多的则是被某种纯粹狂暴的力量直接撕裂,残肢断臂散落各处,内脏与肠子拖拽在地上,引来了零星几只胆大的丶眼睛发红的沙鸦。鲜血早已浸透了黄沙,凝固成大片大片暗红发黑的斑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丶浓烈的铁锈腥气以及一种……土地被邪力污染後的淡淡硫磺恶臭。
这绝非天灾,而是一场单方面的丶残酷到极点的丶充满发泄意味的屠戮!
冷言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丶长满尖刺的手紧紧攥住,狠狠揉捏,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与绝望的味道。他踉跄着向前走去,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絮之上,每一步都沉重地踩在凝固的血污丶碎肉与骨渣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他闭上眼,强忍着灵识探出时带来的剧烈晕眩与针刺般的痛楚,仔细地丶近乎残忍地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能量痕迹。
暴戾丶混乱丶毁灭丶痛苦……带着灼热的丶彷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岩浆气息与沉重如山的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还有那一丝,即便被无边恶意与杀戮欲望层层包裹,他也绝不会认错的丶独属於寒默语灵魂本源的核心印记!如同在墨汁中寻找唯一一点熟悉的微光,残酷而清晰。
真的是他……
他果然在这里……造成了这般……滔天杀孽……
冷言梅猛地睁开眼,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股无法压制的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用尽意志强行咽了回去,嘴角却无法控制地溢出一缕鲜红。那双琉璃褐色的眼眸中,瞬间蒙上了巨大的丶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丶不敢置信与一种沉甸甸的丶名为“负罪”的枷锁。
他的默语,那个曾经灵识纯粹如赤子,连山谷中偶然路过的小鹿都小心呵护,生怕惊扰,沉稳温厚如同亘古山峦的默语……怎麽会……怎麽会变成眼前这片修罗场的制造者?变成一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魔头?
「为……为什麽……默语……」他沙哑地低语,声音破碎在呼啸的风沙中,带着泣血般的痛楚。是堕魔後彻底失去了理智,被杀戮本能主宰了吗?还是……那源自误会的刻骨恨意,已经将他心中所有的良善与温情彻底吞噬,让他变成了只知毁灭与复仇的怪物?这满镇的无辜生命,难道都是他发泄愤怒的对象吗?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残酷现实击垮之际,旁边一处半塌的土墙後,传来细微的丶压抑的啜泣和窸窣响动。冷言梅警觉地转头,只见一个浑身脏污丶衣衫褴褛丶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废墟的夹缝中颤巍巍地爬了出来,脸上满是乾涸的泪痕与新的惊恐,大眼睛里充满了劫後馀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怪……怪物……黑色的……好高好大……红眼睛,像烧着的炭火……好可怕……」男孩看到气质迥异丶白发飘散的冷言梅,先是吓得一缩,随即彷佛抓住了某根浮木,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声音尖锐而颤抖,「他……他从天上掉下来……然後……然後就……阿爹想保护我们……被他……被他一下就打碎了……阿娘扑上去……被……被烧成了灰……房子……房子也塌了……呜呜呜……好多血……好多死人……」
冷言梅的心,随着男孩那充满画面感的丶稚嫩却残酷的每一个字,如同被最钝的刀子反覆凌迟,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他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他试图安抚男孩,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与沙哑:「别怕……孩子,别怕……告诉我,那……那怪物……往哪里去了?」他甚至无法坦然说出默语这个名字。
男孩颤巍巍地抬起沾满泥污和血迹的小手,指向北方更远处那连绵起伏丶如同狰狞巨兽脊背的黑色山脉,哭道:「往……往黑风山去了……他……他毁了这里……然後就走了……可是,可是他还会回来的吗?他会不会把我们这些躲起来的人……都找出来杀光?」男孩的眼中是纯然的丶对生存本能的恐惧与绝望。
冷言梅看着男孩眼中倒映出的丶属於怪物的恐怖形象,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解释和安慰在如此赤裸裸的悲剧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他能说什麽?说那个他们口中带来毁灭与死亡的怪物,曾经是他愿意付出灵魂去守护的伴侣?说这一切悲剧的根源,这场血腥屠杀的引线,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与过错?
就在这时,旁边残破的屋舍阴影里,几个幸存的镇民手持锄头丶柴刀等简陋的武器,满脸悲愤丶疲惫与深深的警惕,缓缓围了过来。他们看着冷言梅奇异的样貌,尤其是那头即使在尘沙中也难掩异常的银白长发丶与这片血腥废墟格格不入的气质,即便狼狈,也残存着某种超脱凡俗的韵致,眼中充满了怀疑与排斥。
「你是什麽人?从哪里来的?」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痕丶眼神凶悍的壮汉厉声质问,手中的柴刀毫不客气地指向冷言梅,刀锋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看你这副样子,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说!你跟那个天杀的魔物是不是一夥的?!是不是他派你来的?!」
冷言梅缓缓站起身,面对着这些刚刚经历了地狱丶失去了亲人丶家园被毁丶眼中燃烧着痛苦与仇恨火焰的镇民,他无从辩解,也无法辩解。他只能垂下眼帘,避开那些如同实质的丶充满恨意的目光,轻声道,声音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我……是来寻他的。」
「寻他?!」另一个须发花白丶脸上皱纹里都嵌满了沙尘与悲痛的老者,闻言悲愤地踏前一步,声音嘶哑地喊道,眼中浑浊的泪水混着血丝,「你果然是那魔物的同党?!你们这些该天杀的妖魔鬼怪!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还不够吗?!滚!立刻滚出我们的镇子!不然……不然我们就跟你们拼了!!」他挥舞着手中一根断裂的桌腿,情绪激动。
周围的镇民们也跟着骚动起来,充满恨意的目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冷言梅身上,彷佛要将他扎成筛子。低声的咒骂丶压抑的哭泣和武器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危险的氛围。
「我不是他的同党。」冷言梅抬起头,直视着那些充满仇恨丶痛苦与绝望的眼睛,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丶彷佛沉入冰海般的平静,试图穿透他们的愤怒,「我来,是为了找到他,阻止他……阻止他继续造下更多杀孽。」最後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彷佛每个字都沾着血。
他的话让激动的镇民们稍稍安静了一些,但怀疑与敌意并未消除,反而更加复杂。
「阻止?你凭什麽阻止?」那脸上带血的壮汉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不信,「那魔物厉害得根本不是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一拳就能打塌一栋房子!还能从地里召出火来,烧得人连灰都不剩!我们整个镇子能动弹的男人一起拿着家伙冲上去,连他的边都摸不到,就死了大半!你看看你这副样子,风一吹就能倒,站都站不稳,脸色比鬼还难看,你凭什麽去阻止那个怪物?!凭你这张脸吗?!」他的话语尖刻而残酷,却也是赤裸的现实。
冷言梅没有回答,也无法反驳。他只是默默地丶更加深刻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属於寒默语的丶既熟悉又陌生得令人心寒的暴戾气息,心中如同被万箭反覆穿过,痛到麻木。他知道镇民说的是事实,堕魔後的寒默语,力量产生了恐怖的异变,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性,远超从前那个温厚的石灵。
他看着眼前这片真实的人间地狱,看着那些幸存者脸上刻骨的恐惧丶无助的悲痛与对魔物滔天的仇恨,一股沉重的丶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压垮碾碎的负罪感,如同汹涌的暗流,彻底淹没了他。
这杀孽,这血流成河的惨剧,虽是寒默语亲手所为,但追根溯源,那引爆他体内魔性丶将他推入毁灭深渊的导火索……又何尝不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他何至於与玄璃交易?若不是那场精心设计的误会……
「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到他。」冷言梅不再理会镇民们充满质疑丶敌意与不解的目光,他转过身,将那些悲愤的面容与痛苦的哭泣隔绝在身後,目光投向北方那连绵的丶魔气隐隐缭绕的黑色山脉——黑风山。那里,显然已成为了寒默语临时栖身丶或者说……继续积蓄杀戮欲望的巢穴。
他的决心,并未因目睹这炼狱般的惨状而有丝毫动摇,反而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更加冰冷而坚定。他必须阻止默语,不仅是为了这些无辜的生灵,为了赎这份源自自身的罪孽,更是为了默语本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仇恨与魔道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最终彻底迷失,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他凝聚起体内最後一丝微薄灵力,准备动身前往黑风山时,远处黄沙与尘埃弥漫的地平线上,传来一阵急促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声势惊人!
只见一队约有二三十人丶衣着统一,皆为青灰色劲装,外罩同色软甲,背负制式长剑丶纪律严明丶气宇轩昂的人马,正风驰电掣般朝着小镇废墟疾驰而来。为首的几人,周身隐有灵光流转,目光锐利如鹰,气息沉稳悠长,显然并非凡俗武者,而是修为有成的修仙之人!
幸存的镇民们看到这队人马,尤其是他们身上那迥异於凡尘的气质与统一的服饰,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唯一的救星与曙光,纷纷涌了上去,哭喊着丶哀嚎着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仙师!是仙师们来了!苍天有眼啊!」
「求仙师为我们做主啊!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雪恨啊!」
「杀了那个魔物!将他碎尸万段!求求仙师了!」
那队人马在小镇废墟前勒马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良好的训练。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青色云纹道袍丶面容肃穆丶目光如电的中年修士,他气息沉凝,显然是众人之首。他目光沉重地扫过满地狼藉丶尸横遍野的惨状,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凛然的怒意与悲悯,沉声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地发生了何事?为何有如此浓重冲天的魔气与血腥怨念?」
镇民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带着哭腔与无尽的恐惧,将那「石魔」如何从天而降丶如何凶残肆虐丶如何屠杀无辜丶如何刀枪不入丶操控地火的恐怖行径,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遍,言辞间充满了对那魔物的刻骨仇恨与恐惧。
那青袍修士听完,面色愈发凝重沉痛,他身後那些年轻些的弟子们更是个个义愤填膺,脸上充满了对魔物的憎恶与斩妖除魔的决心,纷纷握紧了背後的剑柄,周身灵力隐隐波动。
「诸位乡亲请起。」青袍修士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跪伏在地的镇民们托起,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与正气,「降妖除魔,守护人间安宁,本是我『青云门』弟子分内之责,义不容辞!此獠如此凶残暴戾,滥杀无辜,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我林啸云在此立誓,必率青云门下弟子,踏平黑风山,斩杀那石魔,取其魔核,以慰诸位乡亲亡魂在天之灵,还此地一个朗朗乾坤!」
「踏平黑风山!斩杀石魔!慰我亡魂!」他身後的青云门弟子齐声高喝,声浪滚滚,如同雷鸣,充满了凛然正气与一往无前的杀伐决心,强大的气势甚至暂时驱散了空气中部分血腥与怨念。
镇民们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彷佛看到了复仇的希望,纷纷再次叩拜,口中称颂不已。
站在不远处阴影中的冷言梅,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诛灭」……「踏平」……「斩杀」……「魔核」……
这些充满杀伐与毁灭意味的词语,如同一道道惊雷,在他脑海中接连炸响,震得他耳膜嗡鸣,神魂动荡!他看着那群杀气腾腾丶装备精良丶显然训练有素的青云门修士,看着他们眼中对「魔物」毫不掩饰的憎恶与必杀的决心,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丶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杀了默语!
默语堕魔并非出自本心,是源於一场精心策划的误会,是源於自己的过错!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清楚!他还没有尝试用尽一切方法去唤醒他可能残存的意识!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默语被这些打着正道旗号的修士围剿丶形神俱灭!
冷言梅再也顾不得自身伤势与虚弱,顾不得可能会引来的怀疑与敌意,他快步上前,穿过那些跪拜哭泣的镇民,踉跄却坚定地来到那青袍修士林啸云的马前,仰起头,那张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脸庞上,写满了急切与恳求:「这位仙师!请暂缓动手,听我一言!」
他的突然出现,以及那异於常人的样貌气质,尤其是那头枯槁却依旧显眼的银白长发,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青云门弟子们瞬间警惕起来,数道凌厉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手不约而同地按上了剑柄,灵力隐隐待发。镇民们也愕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刚才试图劝说魔物的怪人,此刻又想做什麽。
林啸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冷言梅,目光锐利如刀,彷佛要剖开他的皮囊直视灵魂,带着审视与探究:「你是何人?为何阻我青云门除魔卫道?」他的声音平静,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我……」冷言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在那强大的气场下镇定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话必须有足够的说服力,否则後果不堪设想,「我认识那……那石魔。」他艰难地说出这个称呼,心口一阵刺痛,「他……他堕魔之事另有隐情,并非全然出自本心,乃是遭奸人设计,被巨大误会所困,才导致心神失守,被魔性侵蚀!请仙师暂缓征伐,网开一面,容我前往劝说,或可寻得一线转机,避免一场生死干戈,也能……减少贵门弟子可能的伤亡。」他尽力将话语说得委婉而具有利害关系。
「劝说?!」林啸云还未开口,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年轻气盛丶眉宇间满是正义感的弟子便忍不住嗤笑出声,语气充满了不屑与质疑,「这位……道友,你莫非是神智不清了?还是与那魔物有旧,便在此胡言乱语,为其开脱?那魔物屠戮一镇无辜百姓,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早已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与此等魔物讲道理丶论隐情,无异於痴人说梦,对牛弹琴!唯有以雷霆手段,将其彻底诛灭,形神俱毁,才是维护正道,告慰亡魂的唯一途径!」
「赵师弟说得没错!」另一个年纪稍长丶面容沉稳些的弟子也开口附和,目光严厉地看向冷言梅,「观道友样貌气质,非同凡人,想必也是我道中人,岂不知『魔性深重,危害苍生,遇之则斩,绝不容情』的道理?此乃我辈修行之共识!道友此刻却为那满手血腥的魔物求情开脱,究竟是何居心?莫非真与那魔物,有什麽见不得人的牵连不成?」他的话语更加直接,充满了怀疑。
镇民们也纷纷投来不满丶愤怒和更加怀疑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变大,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咒骂。
冷言梅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孤立无援地站在青云门与镇民之间,承受着来自双方的压力与敌意。
林啸云抬手,止住了门下弟子愈发激烈的议论。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冷言梅,那目光彷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缓缓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位道友,你既坦言认识那魔物,更应比旁人清楚其如今状态下的危害与不可控。无论他堕魔之前有何隐情,有何冤屈,在他挥爪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之时,一切便已无法回头。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他造下如此滔天杀孽,便需承担这份业果。我辈修士,守护苍生黎民乃第一天职,岂能因私人之谊,个人之情,而废天下之大公?」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与彷佛代表了天道法则的绝对正义感,压得冷言梅几乎喘不过气。
冷言梅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他知道,在这些秉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丶除魔务尽理念的正统修士眼中,一旦入了魔,便不再是曾经的他,而是必须清除的它。更何况,默语手上确实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任何关於隐情和误会的解释,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丶无力甚至……可笑。
「他……他并非无药可救,他的本性并未完全湮灭……」冷言梅试图做最後的努力,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弱无比的恳求,彷佛在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请……请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多久……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我会带他离开这里,远离人群,去往无人之地,永远……永远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不会再造成任何危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离开?远离人群?」林啸云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馀地,「道友,你太过天真,亦太过执迷了。魔性已深,戾气蚀骨,岂是轻易能够化解或压制的?今日你心软放他离开,看似避免了眼前一战,实则是纵虎归山,遗祸无穷!来日他魔性更炽,在其他地方造下更多丶更惨烈的杀孽,这份业障,道友你可能承担?届时,你我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新的亡魂?为天下苍生计,为防患於未然,此獠,必须在此伏诛,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他不再看脸色惨白丶身形摇摇欲坠的冷言梅,转头对门下弟子下令,声音清晰而果决:「众弟子听令!就地布置『锁灵阵』,休整半个时辰,检查法器丹药,恢复灵力!时辰一到,随我攻上黑风山,斩妖除魔,扬我青云正道之威!」
「尊令!」众弟子齐声应诺,声浪震天,浓烈的杀气与战意冲霄而起,搅动风云。
冷言梅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株即将折断的细草,看着青云门弟子开始有条不紊丶效率极高地布置营地丶刻画阵法基点丶检查闪烁着寒光的飞剑与各种符籙法器,浓浓的丶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与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们是认真的,而且准备充分。他们拥有组织丶力量,并且坚信自己是在执行正义,替天行道。在他们眼中,默语只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丶危险的东西。
而默语,刚刚堕魔,力量虽因魔化而暴涨,充满毁灭性,但心智混乱,只知杀戮,不懂策略闪躲,面对一个装备精良丶配合默契的修仙门派的全力围剿……後果不堪设想!
不行!他必须赶在青云门发动攻击之前找到默语!
必须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必须避开这场必杀之局!
这个念头如同最後的星火,在他近乎绝望的心中骤然燃烧成燎原之火,驱散了肉体的极度疲惫与灵魂的沉重负累。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忙碌而充满杀气的修士,看了一眼那些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仙师身上的丶满脸悲愤与期盼的镇民,咬了咬牙,将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强行咽下,身形一动,趁着众人注意力集中在布阵之时,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风沙丶几近透明的微光,悄无声息地绕开小镇废墟,将体内最後一丝压榨出的灵力灌注於双足,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本源的速度,朝着黑风山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尖锐呼啸,卷起的沙砾击打在他脸上丶身上,如同刀割。他枯槁的白发在身後疯狂舞动,如同濒死天鹅最後的挣扎。那张冰雕雪琢般丶此刻却布满风霜与伤痕的脸上,只剩下孤注一掷丶不惜一切的决绝,与一种深沉的丶彷佛要与命运抗争到底的悲壮。
他必须快!更快!
在青云门的剑阵合围之前!
在默语被正道之光彻底湮灭之前!
在一切……真正无法挽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