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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偌大的丁字桥上,好几百号人站得整整齐齐,个个都用敬畏的眼神,远远望着高台上那个高大汉子。
高台之上,祥子左右两侧,分别站着齐瑞良跟徐彬。
“昨晚上大伙也都瞧见了,德宝车厂...
风沙如刀,割过脸颊。我行走在西漠边缘,脚下的黄沙松软而滚烫,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天穹无云,烈日悬空,仿佛一只熔金铸就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片被神佛遗弃的土地。远处,一座石窟群依山而立,岩壁上凿满洞穴,层层叠叠,宛如蜂巢。那些黑洞洞的窟门后,曾有千灯长明,诵经声不绝于耳。如今却只剩死寂。
玉简在我怀中微微震颤,那行字反复浮现:“千灯熄灭,唯悔者可见。”
悔?什么是悔?是阿箬跃入古井时那一抹释然的笑容?是我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却无力挽留的痛楚?还是……当年在七星宗后山,我因怯懦而未曾牵起她的手?
我抬头望向佛窟最高处的一座大殿,匾额早已风化剥落,唯有门前两尊石狮残破地蹲守着时光。它们的眼窝空了,像是哭干了千年的眼泪。
“你真要去?”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肩头扛着第三棺的残片,用黑布裹得严实。“这地方邪性得很。据南疆老蛊人说,西漠佛窟本是‘忏罪之地’,历代高僧自愿囚禁于此,以自身魂魄镇压‘妄念之根’。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千灯齐灭,僧众皆亡,连尸体都没留下。”
我点头,将酒壶从腰间取下??壶已空,泥封碎裂,只剩一丝若有若无的苦香萦绕鼻尖。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那你记住,别让‘悔’变成执念。阿箬跳下去,不是为了让你背负一辈子的罪。”
我苦笑:“可若连这份罪都不敢背,我又凭什么去找第四棺?”
不再多言,我独自踏入佛窟。
内里幽深,空气凝滞如铅。墙上残留着斑驳壁画:佛陀低眉,菩萨垂泪,罗汉怒目,众生跪拜。可细看之下,所有人物的眼珠都被刮去,只留下一个个漆黑的窟窿,仿佛在无声控诉。地面铺着碎裂的琉璃砖,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呻吟,像是有人在脚下哭泣。
越往深处走,温度越低。明明外头烈日灼人,这里却冷得如同寒冬子夜。我的呼吸开始结霜,黑金莲花自动运转,银红火焰在经脉中游走,驱散寒意。
忽然,前方传来钟声。
铛??
一声,仅此一声,便戛然而止。
我的心猛地一缩。那是七星宗召集弟子的钟音,节奏、音色,分毫不差。可七星宗早在三年前就被楚砚焚为焦土,连一块完整的碑石都没剩下。
“幻觉?”我喃喃。
但紧接着,耳边响起脚步声。轻盈,熟悉,像是少女赤足踏在青石板上。
我转身,看见她。
阿箬站在三丈之外,穿着初见时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她望着我,眼神清澈,不含半分悲苦。
“你怎么在这儿?”我声音发抖。
“我一直都在。”她说,“你忘了么?你说过,要带我去北方看雪。”
我浑身剧震。那是八岁那年,我在破庙醒来,她递给我半块馒头时说的话。那时我说:“等我成了大修士,就带你去北境看最大的雪原,比馒头堆还白。”
可后来呢?后来我一心修炼,怕被人瞧不起,怕拖累师门,甚至不敢与她多说一句话。直到她叛出宗门那天,我才追到山门口,却只敢站在雨里喊一句:“阿箬,保重。”
她没回头。
而现在,她就站在我面前,笑得像从前一样温柔。
“祥子,”她轻声唤我,“留下来好不好?外面太冷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晒太阳,好不好?”
我喉头哽咽,几乎要伸出手。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墙角一块碎琉璃??上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扭曲的骷髅,嘴角咧开至耳根,眼中燃烧着幽绿火焰。
幻象!
我猛然抽身,拔剑横斩。剑光掠过,她的身影如烟消散,只留下一缕灰雾飘荡在空中。
刹那间,整座佛窟震动起来。四面墙壁轰然崩塌,露出无数悬挂于虚空中的青铜灯盏??正是传说中的“千灯阵”。每一盏灯芯早已熄灭,灯油干涸,唯有一缕残魂缠绕其上,发出微弱呜咽。
而在中央祭坛之上,一口石棺静静悬浮,通体由黑曜岩雕成,表面光滑如镜,映照出我此刻的模样:满脸风尘,双眼布满血丝,胸前黑金莲花剧烈跳动,似在抗拒某种无形压迫。
“第四棺……”我喃喃。
玉简再度发热,浮现新字:**“燃灯百盏,方启棺门;心悔至诚,灯自复明。”**
我环顾四周,千灯俱灭,如何点燃?难道要用灵力强行催动?可试了几次,掌心真元注入灯芯,лnwь冒出一缕黑烟,随即熄灭。
“不是靠力量。”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只见影竟也跟了进来,站在高处断崖边缘,手中握着一面铜镜。
“这些灯,不照他人,只照本心。”她说,“每一盏,都是一个人临终前最后的悔恨。你要做的,不是点亮它们,而是……承认它们。”
我怔住。
她继续道:“你记得林小川吗?那个被你失手推下悬崖的同门?你说那是意外,可你心里清楚,那一刻你是嫉妒他得了师尊赏赐的《玄雷诀》。你恨自己不如他,于是借切磋之名,用了禁招。”
我如遭雷击。
林小川……那个总爱笑的少年,喜欢吹笛子,梦想成为执法长老。我曾羡慕他出身世家,根骨绝佳,更得师尊青睐。那次比试,我本可收手,但我没有。我看着他坠落深渊,然后对所有人说:“他太急进,脚下打滑。”
从此,我再未听过笛声。
“还有苏婉儿。”影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在寒潭为你采莲,染上阴毒,卧床三年,最终咳血而亡。你去过她坟前吗?没有。你怕见到她家人眼里的责难,所以装作悲伤,实则庆幸??庆幸她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提起那段往事。”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李青山呢?你明知他体内有魔种隐患,却隐瞒不报,只为保住自己‘七子首徒’的位置。结果他在走火入魔时杀了三位师弟,被当场诛杀。你在他死后写了篇悼文,字字泣血,可你知道他在最后一刻喊的是什么吗???‘祥子,救我!’”
我不住后退,背抵石壁。
“你以为你在成长,其实你在逃避。”影冷冷道,“你一路走来,披荆斩棘,斩妖除魔,可你从未面对过真正的敌人??你自己。”
我跪倒在地,双手抱头,黑金莲花疯狂旋转,几乎要冲破胸膛。
原来……这才是“悔者可见”的真正含义。
不是忏悔别人做过的事,而是直面自己亲手造下的罪孽。
我缓缓起身,走向第一盏灯。
“林小川,”我低声说,“我对不起你。我不是失手,我是故意的。因为我嫉妒你,憎恨你活得比我轻松。你死了,我却活了下来,还用你的死换来了晋升的机会。我是个懦夫,是个伪君子。”
话音落下,那盏灯倏然亮起,幽蓝火苗轻轻摇曳。
我又走向第二盏。
“苏婉儿,对不起。你不该为我送命。我贪生怕死,不敢承担风险,才让你独自涉险。你临终前是否还在等我去看你一眼?而我,连你的葬礼都没参加。”
灯火再燃。
第三盏、第四盏、第五盏……我逐一走过,说出那些埋藏心底多年的真相。每一次开口,都像剜心割肉。有些记忆早已模糊,可在这一刻全都清晰浮现:我对弱者的冷漠,对权力的渴望,对真相的回避,对情感的压抑……
一百盏灯,整整一百次直面灵魂的拷问。
当最后一盏灯亮起时,整个佛窟已被温暖光芒笼罩。壁画上的佛像竟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世人挣扎。
祭坛震动,第四棺缓缓降落。
它不再冰冷坚硬,反而泛着温润光泽,宛如沉睡的玉石。棺盖上浮现出一行字:**“知错而不改,是为伪善;知错而能行,方称勇者。”**
我伸手抚过棺面,这一次,共鸣更为强烈。仿佛它在回应我的坦白,在接纳我的残缺。
忽然,棺内传出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了一下。
我心头一震。
打开?还是不打开?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转头,看见姜望水走了进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
“你果然在这里。”她喘息着说,“我刚收到消息??楚砚已攻破东陵皇城,屠尽三万守军。他说,只要找到剩下的三具棺,就能彻底唤醒九幽碎片,重塑天地秩序。”
我闭上眼。
“他还说……”她顿了顿,“他知道你在找‘信愿之力’,所以他也要找‘悔恨之源’。因为两者本为一体:信生于光,悔生于暗。若你能以悔悟开启棺门,他便能以怨念污染棺魂。”
我猛地睁开眼。
难怪第四棺如此不同。前三棺皆需外物或牺牲才能开启,唯有这一具,必须由开启者亲自剖心沥胆,才能唤醒。
楚砚不会允许这样的力量存在。
“他快来了。”姜望水道,“带着十二具傀儡尸将,和那柄饮尽万人血的‘戮仙刃’。”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第四棺。
“那就让他来。”我说,“这一关,我不会再逃。”
我盘膝坐下,将手掌贴于棺盖中央,运转全身灵力,同时默念:
“我悔,故我在。
我痛,故我醒。
我不求宽恕,只求前行。”
棺盖缓缓开启,一股浩瀚气息扑面而来。并非杀伐之气,也不是阴邪之力,而是一种近乎慈悲的沉重感,仿佛亿万生灵的叹息汇聚于此。
棺中并无尸体,只有一卷竹简静静安放。
我取出竹简,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第五棺,藏于北冥冰渊;心死之人,方可触及。”**
心死?
还未及思索,整座佛窟骤然剧震。岩层崩裂,沙石倾泻,一道黑影破空而至,手持巨刃,立于祭坛之上。
楚砚来了。
他身穿玄甲,披着染血的白袍,面容俊美却毫无生气,双瞳漆黑如渊。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竹简上,冷笑:“你竟真的打开了它。”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站起身,将竹简收入怀中,“你怕有人真正理解‘悔’的意义。因为你从未悔过,所以你也无法掌控它。”
“悔?”他嗤笑,“那是弱者的哀鸣。我所做的一切,皆为终结轮回之苦。牺牲少数,拯救多数,何错之有?”
“错在你忘了名字。”我盯着他,“你砍下的每一颗头颅,都有父母妻儿。你焚烧的每一座城池,都有孩子曾在月下唱歌。你说为了苍生,可你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曾问过。”
他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冰冷。
“既然你已得棺中之秘,那就交出来。”他举起戮仙刃,“否则,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身边所有人,一个个在痛苦中死去。”
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拔出腰间长剑。
剑身映出我的脸??疲惫、沧桑,却不再闪躲。
“楚砚,”我说,“你可以杀我,可以毁掉一切。但只要你还活着一天,就会有人记得阿箬的名字,就会有人想起林小川的笛声,就会有人为苏婉儿点一盏灯。”
“而这,就是你永远赢不了的地方。”
话音未落,我主动出击。
剑光如虹,划破佛窟寂静。黑金莲花爆发极致光辉,与第四棺散发的悔愿之力交融,化作一道银红交织的洪流,迎向那柄饮血万千的凶刃。
撞击瞬间,天地失声。
沙暴席卷苍穹,佛窟崩塌成墟。
而在废墟之上,两道身影交错厮杀,一道执着毁灭之道,一道守着微弱灯火。
风沙掩埋了足迹,却掩不住那一声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我不知道这场战斗会持续多久。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抵达北冥冰渊。
但我知道,只要我还记得那些名字,只要我仍愿为一句“对不起”流泪,
我就不是宿命的棋子,
我不是祭品,
我是祥子。
我要走下去。
哪怕心死,也要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