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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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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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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慧妍去找爹爹悔婚了?。”
    燥热的风裹着河水的腥气?吹在脸庞上,赵彭坐在渔船一头,扶着船舷说道:“据说把?爹爹气?得够呛,当面没发作,等人?一走,连摔了?两杯茶,我?就不明白了?,慧妍决定?不嫁褚四爷,爹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就气?成那样?”
    微风撩开帷帽前的白纱,容央拉上,遮住微翘的嘴角,心虚地道:“爹爹一向不喜欢出尔反尔,或许是?气?慧妍善变,有点把?婚姻当儿戏吧。”
    赵彭想想,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了?。
    容央道:“有说改成嫁谁吗?”
    赵彭摇头:“没说,只是?决定?不再入侯府,大概想嫁谁,她?自己心里也还没数吧。”
    容央眼眸微动,点头不语。照赵慧妍那脾性,肯定?是?不可能转头就从善如流的,便?是?心里被说动,也多少要摆两天架子,能尽快去官家那里改变主意,就已是?很不错了?。
    耳畔水声哗然,是?褚怿起竿收鱼,容央喜上加喜,拿来?鱼篓,熟稔地取鱼下钩。赵彭扬着眉瞅着,嘴里啧啧有声。
    容央不以为意,顾自忙完,转头看时,褚怿大喇喇晒在烈日底下,一张俊脸俨然被曝晒得红了?。容央撩开帽纱,盯着他额头、脖颈的汗,又瞅瞅天上日头,再朝赵彭看去。
    赵彭对上她?眼神,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容央斩截道:“把?斗笠摘下来?给你姐夫戴戴。”
    赵彭微吸一气?,容央蹙眉:“听?到没有?”
    赵彭扭扭捏捏,瞄一眼帽檐外的炎日,万般不情愿。
    褚怿解围道:“不用。”
    容央心疼:“你都晒成这样了?!”
    又看赵彭,眼神严肃,很有“别不懂事”的威胁之意。赵彭喉结滚动,转开眼扣住帽檐,不及摘,褚怿重?复道:“不用。”
    赵彭立马把?手撤开。
    容央板住脸。
    赵彭道:“姐夫一直就这样的,横戈跃马、槊血满袖的一大悍将,你当是?我?这等小白脸么?”
    为保留一顶斗笠,竟不惜自贬为“小白脸”,这等“能屈能伸”的品格,也真是?万里挑一了?。
    褚怿勾唇,上好鱼饵,重?新抛竿。容央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剜赵彭一眼,掏出丝帕给褚怿擦汗。擦额头,擦鼻梁,擦下颔……擦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
    赵彭心里头直冒酸气?,拉低帽檐,暗影里只听?得前头二人?低低切切——
    “你是?生来?就有点黑,还是?后?来?晒黑的?”
    “晒黑的。”
    “那我?看你身上也不白。”
    “跟你比自然不白。”
    赵彭咳一声:“军营里训练都是?光膀子的!”
    容央摸摸肚子:“我?要生一个白的。”
    赵彭:“不是?又黑又白的就好。”
    容央“……”
    容央白他一眼,把?丝帕揣回衣襟里,摘下帷帽来?挡住炎日,跟褚怿一块遮阳。褚怿表示不必,容央偏不肯,靠在他肩头软言软语。
    赵彭身上一个劲儿发麻,又咳一声:“那个,礼部这两日一直在忙,我?派人?打听?了?一下,爹爹像是?有意要我?成婚了?。”
    容央跟褚怿讲着小情话,闻言很敷衍地哦一声:“那你自己想成吗?”
    赵彭心道本来?是?不想的,可看你俩在这腻腻歪歪,答不想倒像是?辜负你俩了?,扯唇道:“想倒也想,就是?不知道怎么挑。”
    挑?
    容央挑眉,终于慷慨地看了?过来?。
    赵彭得意地整理衣袖:“想嫁的人?太多了?。”
    “……”
    褚怿唇峰扬起来?,给这很“容央式”的苦恼捧了?个场:“殿下龙章凤彩,兰芝玉树,他日又将御宇四方,福泽天下,朝中对殿下寤寐思服的小娘子,自然是?多如过江之鲫的。”
    赵彭对这个捧场十分受用,展笑道:“话虽然如此,但人?选多起来?,对我?这挑的人?来?说,总是?一份苦恼嘛。”
    容央呵呵道:“谁不是?这样苦恼过来?的。再说了?,这太子妃的人?选能完全由你自己定?么?最终娶谁,还不是?要看爹爹的旨意?”
    赵彭恼道:“那怎么能行?万一他定?一个我?看不顺眼的,我?这后?半生还过不过了??”
    容央老?成地道:“看不顺眼又怎样,我?最开始看你姐夫也不顺眼啊。”
    又对褚怿道:“你看我?也不顺眼吧。”
    褚怿唇微动:“没有,打第一眼起就很喜欢。”
    赵彭:“……”
    容央大眼灿亮起来?:“那你当初还否认?”
    褚怿:“口是?心非嘛。”
    赵彭忍无可忍:“这鱼什么时候钓完?!”
    二人?异口同?声:“还早。”
    赵彭:“…………”
    ※
    蝉声大躁的槐树林里,风吹动满地光影,一匹枣红骏马信步走至林外,沿着灌木丛生的河岸逆流而上。
    褚晏把?明昭圈在怀里,策着马道:“喜欢红衣,还是?绿衣?”
    明昭道:“什么意思?”
    褚晏道:“办婚礼。”
    明昭遽然颦眉,转头去看他神色,一丝日光从他眸心掠过,他眨一下眼,笑得静默。
    “我?觉得你穿绿的好看,我?穿红的好看,要不就这么定?了?吧?”
    大鄞这些?年时兴男红女绿,婚服不像前朝,新郎官和新娘子都一律的大红喜服。明昭素日里爱穿藏青、黛紫、深绿等色,在褚晏看来?,那深如绿潭、美如沉璧的一袭嫁衣,就是?给明昭量身打造的。
    明昭盯着褚晏的眼睛,按住心里的波澜,转回脸道:“又开始发疯了?吗?”
    褚晏也不恼,依旧笑:“不是?一直疯着的嘛。”
    明昭绷唇不语,眼底有隐忍之色,静了?片刻才道:“如果是?为了?避开官家的赐婚,大可不必。”
    褚晏不做声,明昭道:“莺莺已劝过赵慧妍,她?如识趣,会请求官家收回成命的。”
    她?很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主动地跟他解释,主动地劝他宽心,语气?也不再是?倨傲冷峭,平静里,是?阔别多年的体贴。
    褚晏却道:“小辈们一叶障目,你也跟着自欺欺人?么?”
    明昭眉心收拢,褚晏打量着四下天高水阔的风景,漫不经心地提着缰绳:“官家哪里是?要招我?做女婿?飞鸟尽,弹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北伐大捷,三殿下受封太子,忠义侯府风光无限,我?不交权上去,大鄞最能打的褚家军就是?三殿下的囊中物,你觉得,一个还在壮年的帝王,会眼睁睁看着朝中最大的将门被一个初露头角的儿子攥在手里么?”
    明昭沉默不语。
    褚晏所言一针见血,其间个别字句,更是?锋利得令人?不适,明昭想起那位看似随和,实则敏感又自负的兄长,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些?权衡,那些?抉择,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褚晏知她?烦郁,低头在她?颈窝笑笑:“得亏他老?人?家还念点旧情,缴枪前,愿意把?你赔给我?。”
    明昭笑不出来?,偏头避开他的亲近。褚晏眼微沉,静了?一会儿后?,就着她?白皙颀长的颈亲下去。
    明昭看着炎日下金波粼粼的河面,金波漾在眼眸里,像烈日被揉碎后?烫入眸里,烫得人?想流泪,想哭泣。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夏日的风吹在脸上,脖上,他炙热的唇上。
    明昭倔强地道:“我?不答应。”
    褚晏停下来?,继而苦笑:“你说不答应,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明昭用力眨了?眨眼,保持平静地开口,可是?这次说完一个“我?”字,后?面的话突然间像细针卡在喉咙。
    她?那么想不答应,可是?为什么讲这一句话时,眼泪会夺眶而出?
    明昭绷紧唇不再动,褚晏道:“范申跟贺家军回京时,官家要宴请群臣,论功封赏,我?就在那日提吧。”
    明昭的眼里依然含着泪。
    褚晏虔诚地道:“等大婚后?,我?们就不住京城了?,去洛阳,去庐州,去嘉兴,去所有以前你说想去的地方。”
    “莺莺和褚怿……”明昭深吸口气?,严肃地提醒。
    褚晏笑着打断她?的顾虑:“人?家都是?要当爹当娘的人?了?。”
    语气?里的歆羡和委屈不言而喻,明昭心一颤,那悬在眼眶边的泪,猝然落下。
    落在褚晏的虎口上。
    褚晏低头抹去那颗泪,这一回,竟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坦诚,笑得爽朗,笑完大声地哄:“不哭,下一个就是?你我?了?。”
    ※
    繁星在夏夜的天空里闪烁,炊火升腾的农舍小院里,饭菜香、烤鱼香交涌在鼻端。荼白、雪青招呼着敛秋、拂冬,跟在百顺后?头东边跑跑,西边忙忙。褚怿在一堆篝火前烤鱼,边上坐着的是?在浓荫里喂鸭的褚晏和明昭。
    赵彭坐在饭桌前,目光越过褚怿那堆篝火,反复朝树下那对并肩而坐的人?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按捺不住地对容央道:“你觉不觉得……”
    用眼神朝树下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
    容央正捡着饭桌上的一碟点心吃,闻言看去一眼,淡淡道:“你才看出来?有问题?”
    赵彭目定?,夸张地张大嘴,用口型道:“真的啊?!”
    容央点点头,又朝刚刚注目的地方瞅去。屋檐底下,百顺蹲在地上杀着鱼,荼白站在旁边,啥也不干。
    就低着脑袋、翘着嘴角看,也不知是?看那被杀的鱼,还是?看那杀鱼的人?。
    “你觉不觉得……”容央也用眼神给赵彭示意,压低声,“有点问题。”
    赵彭看去,这回换成了?眉毛夸张地耸动起来?。容央嫌弃道:“大丈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这又是?动嘴又是?动眉的,是?生怕旁人?读不懂你的心思吗?”
    赵彭收住表情,闷声道:“难不成做个旁人?读不懂的人?,就格外高明了??”
    容央道:“总比被人?一眼看透的好。”
    赵彭哼道:“自以为能一眼把?人?看透的,那才是?鼠目寸光。”
    容央给他怼得蹙眉,赵彭忙打哈哈:“你我?皆是?高明人?,来?,吃糖吃糖。”
    夏夜的蝉藏在草丛里低唱,此起彼伏,烟火十足的农舍里传来?开席的碰杯声,欢笑声。
    酒过三巡,百顺趁兴往篝火前一站,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演绎起那日北伐时的英武神勇。
    赵彭上前来?拆台,一众女眷前仰后?合,枝摇花摆。
    墙外垂柳下,两道人?影静默而立,盈满星辉的河水流动在脚边。
    褚晏道:“容央什么时候生?”
    褚怿道:“还有两个月。”
    褚晏点点头,往欢声鼎沸的小院里看去一眼,继而望向夜幕笼罩、轮廓朦胧的青山,道:“大辽虽灭,外敌尤在,金人?之患,更比辽人?难以提防。三州那边是?大鄞西北的屏障,也是?侵入腹地的必破之口,必要时,一定?要从严防范。”
    褚怿嗯一声。褚晏又道:“这些?年老?五老?六守城也守出些?门道了?,保州、涿州交给他俩不成问题,但易州主城还是?得有主帅坐镇,北伐时损失的兵马也得尽快补给回来?。另外,我?看褚恒近日的枪法颇有长进,虽然年纪还小些?,但如果你三婶没意见,也可以带去北边历练历练了?……”
    “还有褚蕙那丫头……”
    褚晏滔滔不竭,忽然间像极一个啰啰嗦嗦、喋喋不休的老?父亲,褚怿垂着眼静默听?着,知道这是?嘱托的意思,也是?卸任的意思,甚至是?,告别的意思。
    那日官家在崇政殿里留下的棋局,原来?真的不单单是?赐婚的含义,褚怿终于理解帝王昨夜的那一怒了?。
    褚晏讲完,河畔是?冗长的沉默,映衬着墙内的欢笑声,霎时更显得局促。
    褚晏摸着下颔的胡茬,便?欲再开口讲些?什么,缓解些?什么,褚怿淡然道:“明白了?。”
    褚晏看他一眼,英气?内敛的青年站在斑驳的月影里,朝他一笑:“喝杯满月酒再走吧。”
    他不提是?谁走,但是?褚晏听?懂了?。是?他走,也是?他走。
    “那容央……”想想褚怿回关城后?,京城就剩下容央孤儿寡母,褚晏仍是?有点惭愧。
    “我?带他们一块过去。”褚怿不以为意,淡定?而斩截。
    褚晏反而有点愕然。
    褚怿笑笑:“放不下的人?,总是?要带在身边的。”
    褚晏会意过来?,也笑:“放不下的人?,是?该带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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