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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二十四节气，今日便是。
既是大雪，尤其在承国西北，这雪，是一定要下的。刺骨的寒风裹着雪花，已经肆虐了整整一天。夜色中，一匹快马，向着泊州方向，急驰而去，马匹上的人，不停的挥的皮鞭，碎开的雪花和马身上蒸腾起的汗水，在身后汇聚成一溜烟的白雾。
雪地映着天光，马匹上的人影依稀可见，一身黑衣劲装，身材健硕。眉毛与胡子上，泛着冰晶的莹光。
“怨我，是我害了他们一家，怕是赶不上了”汉子的心里血已凝冰。
。。。。。。。。。。。。。
路小凡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夕阳下的枫林，父亲正愠怒的看着他，拿起木刀就要来揍他的屁股，蓦然间胸口一疼，“父亲，父亲。。。”
本想大声喊叫，发出的声音却是低不可闻。
“你醒了”
路小凡皱起额头，俊秀的脸上爬满了豆大的汗珠，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湿透，和枯草粘成一片。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模糊不清，闭上眼，眼角滑下一串泪水，再次睁开眼睛，一个身材健硕的人影，正站在面前，心下一喜虚弱的说道：“父亲，你在就好，我以为你。。。。”
“我不是你父亲，你好生看看”汉子心里一叹转过脸说道。他不敢看路小凡，内疚，怨怒，像一把大手拿着冰镐砸着他凝冰的心血。
“师，师傅，我父亲他。。。。。还有我娘和小蝶。。。。。”这是路小凡第一次看到师傅的脸，虽然是侧面，却和爹爹并无二致，连身形都极为相似，若不是这三年以来的相处，差点以为父亲还活着。
他亲眼看见父亲挡在他们身前，倒在血泊中。。。。。。。
路小凡闭起了眼睛，他想做刚才的那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我到之时，只有你和你父亲，你父亲他，他已经。。。。你娘还有小蝶，没有丝毫踪迹，你受伤极重，若是旁人，早已死了，只因你的心脏那一剑，偏了一点，并非刺偏，而是你心脏长的偏了一点”汉子看向路小凡，转而仰天一叹：“他们，应该不会活着，我知道那些人的手段，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汉子接着哀叹一声道：“你父亲在那边，你去看看吧，来，我扶你”他指了指山洞里面的角落，说完伸手要去抱起路小凡。
路小凡听道父亲也在，刚一喜，转而又心里一痛，他害怕，害怕自已不愿承认的那个现实，再一次被证实。
他口中带着血沫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不，我自已去”他努力想爬起来，胸口一阵剧痛，连大口的喘气都是一种奢侈。
父亲安静的躺在枯草上，紧张的表情是他生前的牵挂，牵挂着家人的安危。
路小凡跪在父亲身旁，一滴滴泪水，从路小凡的眼角滑落，滴在枯草上，不一会成了枯草的冰甲。虚弱的手指，攥成发白的拳头，仿佛蕴含绝世的力量。
“他的心需要这冰甲”，汉子心里忽然想起了这句话，“越冰冷，越坚硬！”
汉子站在路小凡身后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的愧疚，让他心生怒火，他想焚烧，焚烧那些仇人的的怒火，因为那些人，也是他的仇人！好一会过去，汉子怆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你知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你为什么不问？”
路小凡微微抬起眼皮，轻声道：“我看过他们出手杀害了我爹爹，那时我就知道你知道他们是谁，现在，我不想知道，等！”
“嗯，等”汉子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眼里似乎清明了许多。
“我叫南宫蝮”汉子接着说到，路小凡虚没有惊呀，也没有惊喜，路小凡的心已枯，如包着冰甲的枯草。
这是路小凡第一次知道教了他三年武功的人叫什么。
“我教你的武功叫《九墟月隐》”汉子轻声道。
“此功法分九层，据说有第十层，但无人到过那个境界，我知道一人，只差临门一脚，却以失败告终。我练九年，第九层，这是一年前，现在未有寸进。”汉子徐徐说道。路小凡听着，却没有说话，他心已枯，枯草才会存在的长久。
“我九年九层，普通人则需数十年，并非我根骨悟性具佳，而是，曾有人传功于我”，汉子好像知道路小凡心里所想，解释道，是让路小凡知道，自已并非妖异之材。
汉子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洞壁，飘向极远的世界：“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这个年岁，却只练了九年，这个，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会知道。你只须知道，我教了你三年，你现在是第五层，已经超过这里的武夫三品，是武者二品境界，再上去乃武宗境界一品二品三品，到武宗境，很难，即便是武者，像你这个年岁，也不多见！你，很聪慧，普通人十年也到不了这个境界。这三年，我只教你练功，却从未告诉功法由来，你可知是为何？”
“你想让我活得长些”
南宫蝮顿了顿，仰起头闭上眼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可该来的还是来了，此事虽并非我愿，却因我而起。如果你想。。。。。”
路小凡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根枯草，半晌，又松开，轻声说道：“师傅，虽然你一直不许我认你做师傅，但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
他停了停，稍调匀呼吸接着说道：“今年六月，我父亲办案，查邢三全一家灭门案，路上遇袭，是你救了他。今年二月，查四叶草大盗案，是你暗中断了魏环的腿骨，我父亲才得以把他缉拿归案。去年。。。。。。。”
“虽然我父亲不知道是你暗中帮他，但我知道，这是你的手法，他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南宫蝮凝冰的心，终是一暖，他做的这些，从未提过。但这孩子还是从他父亲的口中猜到是他在暗中相助。
山洞外雪风冷冽，洞口几堆裸露的岩石遮掩着，石质的大山大多已被冰雪覆盖。雪光映着低压的云层，摧人心魄。南宫蝮站在洞外，那里已经堆起了一个石堆，石堆前跪着一人，像一个雪堆的雕塑。
雪风刮过南宫蝮凌乱的黑发，在耳边丝丝作响。这件事，他须给路小凡一个交待。
一个月过后，路小凡伤势基本痊愈，家已不在，却不能让复仇的火焚烧清醒，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清醒！
这天一早，洞口处亮起一缕清晨的蓝光，路小凡已然坐在石桌旁吃起了早饭，这顿饭，比平日早一个时辰，两张葱油大饼，一碗白粥，一碟腌萝卜，路小凡吃的很仔细，饭是南宫蝮做的，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大汉，竟有如此手艺，山洞虽小，南宫蝮却已住了三年。
“今天你吃的太慢，须知吃饭时，是人最放松的时候，也是最容易送命的时候！”南宫蝮站在不远处盯着路小凡说道。
“我知道”路小凡头也没抬，轻声说道，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我也知道你今天要走了。”
南宫蝮沉默，半晌后一字一字的说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但这个人，不是你，你的路，还很长，这件事不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已！”南宫蝮心里一阵刺痛，顿了顿喃喃道：“为我自已，的确是为我自已”
许久过后，南宫蝮从怀中拿出一本兽皮封面的古本，在石桌前坐了下来，递给了路小凡，有力的手指一边摩挲着那油亮的兽皮，一边说道：“这本便是九墟月隐，杀道顶级功法，你定要小心收好，以你现在的心境练此功法，定会一日千里，因为杀道本无情。”他这一年未有寸进，因为有情。
南宫蝮走了，出了洞口如投掷的标枪，几个闪落，便不见了踪迹，他每一个落点，极为准确的隐匿在未被雪覆盖的大石阴影里，在刺眼的雪光里，极难发现。
路小凡坐在石桌旁，久久未动，他紧握着双拳，指节已经发白，他知道南宫蝮是去复仇，因为他的内疚，毒蛇一般的内疚，这一个月，路小凡知道，毒蛇已经蓄满毒液。太满，也会伤已！
南宫蝮走时，路小凡问他为什么和他父亲长的那样的相似，南宫蝮张了张嘴，半晌只说了一句：“你以后，也许会解开这个迷，因为，我心里也有这个迷。”
他回忆起父亲，娘亲，小蝶，他很想很想再叫一声爹娘，小蝶，可是再也不会有人答应。他很想很想父亲拿着木刀抽他的屁股，他顽皮挨了揍娘亲抚摸他的头发，他很想妹妹吃着他买的蝴蝶糖画儿，一脸的幸福。。。。。。不觉中，灌进山洞的寒风扫过，泪痕已冰凉。
洞口的微光逐渐沉沦，沉沦的代价，便是明日的清晨。
路小凡腾一下站了起来，这一切为什么，迷蒙不可见。与南宫蝮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一定要弄个明白。还要去寻找娘亲和妹妹，她们可能还活着。至少，他未亲眼所见。南宫蝮说过那些人的手段，路小凡执拗的认为，还有希望。
因为希望，人才会活着。
枯草也有希望，它埋藏了颜色，必能待见漫山花红。
。。。。。。。。。。。
承国东部海州，接天碧蓝，天海仿佛铸成一体的琉璃，远去的帆船，恍惚间，像是往天上而去。阴间也想飞天而去，天上才是它想要的巢。
阴间不是阴间，它是黑暗！黑暗同样向往光明，因为光明，绝没有黑暗会笼络人心！光明，是黑暗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