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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歪掉的钟摆才是准的(第1/2页)
这种全新的、无法被预测的脉搏,正在大地的肌理之下,悄然跳动。
楚瑶在边境集市的风沙中停下脚步,骡马的腥臊味与香料的辛辣气混合在一起,钻入她的鼻腔。
她没有理会那些兜售宝石和毛皮的商人,而是将注意力投向了茶棚里的一场闲谈。
一个刚从内陆来的行商,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近闻的奇事。
“……你们是没见着,那口井!就在李家村,每逢初一,井水就泛着一层碎金似的光。以前这可是神迹,得全村跪拜的。可现在呢?”他猛灌一口粗茶,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他们不拜不祷,就拿那泛着金光的水洗菜、喂猪!说是清凉解渴,比普通井水好使。”
邻座的皮货贩子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们镇上那座前朝的古钟,三百年来风雨不动,前阵子自己响了,嗡嗡嗡地,一整天。县里的学者跑来,支起架子要测什么声波频率,你猜怎么着?一群半大孩子,嫌它吵,爬上去把钟锤上的小铃铛给拆下来,串成一串,当玩具在街上摇着跑。”
茶棚里响起一片哄笑,都当是旅途中的奇闻异事。
唯有楚瑶,背对着他们,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
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脑中迅速勾勒出一副地图。
李家村在南,古钟镇在东,再加上她沿途听闻的其他几桩类似事件——漠北的牧民不再解读天象,而是根据沙丘的走向决定迁徙;西川的织女放弃了传承百年的云纹,开始随意编织一些谁也看不懂的混乱图案。
这些“无视神迹”的行为,正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断向外扩散的趋势。
人们不再寻求意义,只是单纯地……使用、拆解、遗忘。
当夜,楚瑶在一处废弃的驿站落脚。
她从行囊中取出一只空陶瓶,瓶身光滑,没有任何纹饰。
她用匕首尖,在陶瓶粗糙的内壁上,极其费力地刻下三个字:别管它。
字迹歪歪扭扭,藏在黑暗中几乎无法辨认。
做完这一切,她将瓶口用软木塞封好,走到驿站外的高台上,迎着猎猎作响的夜风,将陶瓶奋力抛了出去。
她没有动用任何术法,只是任由它被风带走,不知将飘向何方。
七日后,这只陶瓶越过山川,越过河流,最终力竭,落在了一座书院的屋顶上。
一个顽皮的学童在掏鸟窝时发现了它,拔掉木塞,对着瓶口一吹,竟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哨声。
他觉得有趣,便整日别在腰间,时时吹奏。
不出半月,瓶内壁那三个潦草的字,早已被他呼出的气息和无数次的晃动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气流穿过时,那无意义的、仿佛风在旷野中哭泣的呜咽。
第五年的迷路节,一支来自富庶之地的队伍踏上了旅途。
这个节日起源于对一位迷路而发现新大陆的先祖的纪念,渐渐演变成了某种行为艺术。
今年的奖项尤其奇怪,名为“最慢抵达奖”,旨在奖励那些最能“享受过程、返璞归真”的队伍。
于是,这支队伍为了获胜,开始刻意绕远路、在风景优美处睡懒觉、甚至在半途停下来辩论一朵花的哲学意涵。
他们的每一个懈怠行为,都被随行的记事官用华丽的辞藻赋予了深刻的意义。
张阿妹扮作采药人,轻易便混入了这支队伍。
她看着这些人煞有介事地“浪费”时间,心中却感到一阵寒意。
当懈怠也被量化、被赋予意义、被用来竞争时,这便成了一种新的、更加隐蔽的枷索。
她不能容忍这种虚伪。
行至一处险峻山道时,张阿妹脚下一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失足”坠下了悬崖。
队伍瞬间大乱,那份刻意营造的悠闲荡然无存。
他们点起火把,沿着崖壁呼喊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真实的焦急。
张阿妹其实并未摔远,她就藏身在几丈之下的一处岩缝里,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
众人搜寻了一整夜,毫无结果。
在死亡的阴影和未知的恐惧面前,他们精心维持的“返璞归真”彻底崩溃了。
有人因绝望而放声痛哭,有人因领队的错误指挥而破口大骂,还有一个年轻人,许是精神到了极限,竟在悬崖边上又笑又叫,疯了似的奔跑起来。
哭声、骂声、笑声,混杂着风声,构成了一曲混乱而真实的交响。
黎明时分,当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瘫倒在地时,张阿妹才满身尘土地从崖下悄然爬了上来。
她看着众人惊愕的脸,只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们终于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走路了。”
回到村子后,队伍解散。
再无人提起那个“最慢抵达奖”,迷路节的习俗也悄然改变,人们开始随心所欲地出发,不再有固定的时间和规则。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姜璃的一缕残识随着候鸟的迁徙悄然抵达。
附着在鸟爪泥土中的一枚微不可见的孢子,落入了刚刚开始消融的冻土。
春意渐浓,一群野兔在啃食新生的嫩草时,其中一只无意间咬断了一根刚刚钻出地面的、带着微弱紊乱脉冲的藤须。
刹那间,整个兔群的动作集体停顿了。
它们茫然地抬起头,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焦距。
片刻之后,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所有兔子齐刷刷地转向正西方向,开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迁徙。
它们踏出了一条在这片土地上从未有过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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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牧民惊诧地发现了这异常的一幕,并好奇地追踪下去。
他们很快发现,这条迁徙路线毫无规律可言,既不为了躲避天敌,也不为了趋近水源,仿佛只是为了行走而行走。
几年之后,这条毫无逻辑的“错路”,竟成了这群兔子的固定习性,代代相传。
而它们为何要走上这条路,其最初的缘由,早已湮没在草根深处。
只有那微弱的电波,还在土壤中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一个没有目的的方向。
张阿妹辗转来到一个靠山的猎户村落,夜宿在一位老猎户家。
炉火边,她听闻村中“无名巡夜人”的传说再度兴起。
有人声称,在月圆之夜,亲眼见到一个模糊的背影立于远方的雪峰之巅,守护着这片山林。
张阿妹听着,只是不动声色地喝着碗里的肉汤。
第二天,她在村口唯一的酒肆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连饮了三碗最劣质的烧刀子。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醉醺醺地爬上了酒肆的屋顶,迎着寒风,放声高唱起早已失传的、荒腔走板的渔歌。
她一边唱,一边大着舌头对下面的人宣布:“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真·巡夜人’!”
人群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个神仙怎么会喝醉了在屋顶上唱渔歌?
翌日,关于巡夜人的神秘流言,彻底转为了一个笑谈:“昨夜那个神仙喝多了,嗓子比乌鸦还难听。”
趁着这股风潮,张阿妹将陈十一那个旧皮囊里仅剩的一点干粮碎渣,悄悄撒入了村里几户人家的灶台灰烬中。
“神要是真来过,”她对好奇的孩童说,“就让他尝尝咱们人间的糊锅底。”
自此之后,村里再也无人声称见过雪峰上的背影。
那份敬畏,被一种更朴素、更踏实的日常生活气息所取代。
而楚瑶,在另一座繁华的城市里,察觉到了新的异动。
近来,各地“自发善举”的数量莫名增多,且行为模式呈现出高度的相似性:富户开仓让粮、乡绅出钱修桥、妇人集体收养孤儿……这些善行本身无可指摘,但它们如同某种模板被不断复制粘贴,缺乏个体决策的痕迹,反而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僵硬。
她连夜翻阅谢昭华早年留下的笔记,在一页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种名为“惰性孢子”的生物制剂的配方。
笔记上记载,这种孢子对人体无害,但能通过空气传播,短暂抑制生物群体性的模仿本能。
楚瑶立刻着手,连夜制成了一小包无色无味的粉末。
她将其混入几处大型市集香料摊的亚麻风袋中。
随着香料被贩卖、被风吹散,孢子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半个月后,各地模板化的善行果然锐减。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犹豫不决的争吵、施舍一半又后悔的收回、修了一半就因资金问题而放弃的断桥——世界变得不再那么“美好”,却充满了鲜活的、真实的瑕疵。
楚瑶站在高楼上,俯瞰着街市的纷扰,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这才像活人做的事。”她轻声自语。
深夜,仙界废墟之上,那面巨大的残傩面具上,冰冷的竖瞳再次缓缓开启,无声地扫描着整个人间庞杂的数据流。
忽然,它捕捉到了一则微不足道的异常信息: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一个孩童在放风筝,线断了,风筝飘远。
按照数据库中数亿万次的案例推演,孩童的行为模式应是哭泣、追赶或向大人求助。
然而,这个孩子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蹲下身,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地上搬家的蚂蚁。
系统判定:此行为无逻辑价值,无目的指向,予以忽略。
但就在指令即将执行的瞬间,系统警报被触发。
因为在同一时间段内,全球范围内,连续三次出现了类似的场景——失意者没有借酒消愁,而是去河边打水漂;迷路者没有寻找方向,而是躺在草地上看云。
系统日志自动标注了一行新的条目:“疑似新型自由意志表现形式。”
随即,一道指令发出,庞大的模拟程序开始启动,试图生成并理解这种同等级的“无意义行为”。
而在北境一座早已废弃的驿站墙角,那朵被姜璃残识影响过的锯齿花瓣野花,在风中轻轻抖动。
一小撮花粉随风飘散,恰好落在了一只路过的蚂蚁背上。
那只蚂蚁毫无察觉,依旧搬运着比它身体大数倍的面包屑,继续向着蚁巢的方向前进。
它的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健,但前进的方向,却在无人知晓的层面上,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随机的偏转。
纷乱的世界里,无数新的脉搏在跳动,旧的规律在崩塌。
楚瑶站在窗前,感受着这股席卷天地的混乱之潮。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之中,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突兀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来自于某个遥远的地方,而是源自她自身记忆的深处。
它不是一种新的声音,而是一首无比古老、无比熟悉的歌谣的戛然而止。
仿佛在她庞大的意识星图中,有一颗从小就亮着的、坐标明确的星,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她猛地转身,望向东南方,那是大海的方向。
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攫住了她。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根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