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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叶下意识轻轻嘶了一声,顿感就凭自己三?脚猫的?水平,在杜若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蕉叶在杜若清冷的?目光逼视下拼命摇头,咬牙大声道,“奴婢禀告杜娘子,太子妃韦英芙,多次在安国寺中与僧人?含光私通!奴婢亲眼所见,太子妃身边的?丫鬟仆妇二十余口,亦都知情?。至于这个丫头——”
她?指着旁边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团成一团的?小丫头。
“这两个月太子妃请了大夫熬药,说是补身子,其实是防备有孕,她?吃的?药都是这丫头给熬的?,剩下的?药材都在这丫头手上管着。杜娘子不信,只?管请大夫来瞧,看?都是些什么物?事!”
那丫头吓了一跳,面孔煞白煞白,抖着唇摇手。
“奴婢……奴婢是给太子妃熬药的?,可是,奴婢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啊!杜娘子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杜若直直看?着蕉叶,难辨喜怒。
微风传堂而过,把她?的?纱褂子掀起衣角,她?才抬手要了块披帛搭在身上,指着身后一张新?布置的?六扇锦缎大屏风。
“姐姐与这位小阿姐方才说的?话,自有合谷一句句记录了,烦两位待会儿去瞧一瞧,倘若不识字,请合谷照着念一遍,都没差错就摁下手印画押。”
蕉叶忙不迭道是,心说这小娘子居然换了副判官面孔,审问起来一板一眼的?,哪里还有半点李玙跟前婉转承欢的?模样。
杜若又道,“你今日背叛了主子,明月院回不去了,韦家往后如何处置你,也难说。妾听闻风骤……叫太子妃责罚的?不轻,如今已经送去庄子上了?”
蕉叶忍住眼底的?泪水,重重磕了个头。
“杜娘子,太子妃为?什么忌惮风骤,一意打压,您稍微想一想就明白,风骤那丫头的?性子虽然软糯,面孔却是……”
她?顿一顿。
“风骤苦就苦在一双眼睛长得略有点儿像您,其实如果不专门往那上头想,平时也不觉得。就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杜若大为?意外。
风骤虽是常见的?,可她?性格懦弱,尤其知道英芙不喜欢杜若,回回见了杜若就怯怯往后缩,几?乎没抬起正脸面对面说过话。谁成想她?遭人?屠戮,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
杜若沉吟着叹息,觉得英芙的?性子,在这几?年里头实在是大大变样了。
“她?何必如此……”
蕉叶打断了她?。
“所以奴婢今日出?首告状,并?不怕连累还在韦家的?家人?,由着太子妃胡乱闹腾下去,奴婢一句话不说,才是不忠不孝。”
杜若慢慢点头,又问,“如你所说,雨浓必是知情?的?了?”
“是,最起头儿就是雨浓替太子妃瞒着众人?,后头实在瞒不下去了。其实要不是杜娘子待明月院特别宽宏,人?丁进出?、财物?进出?一概不问,这事儿恐怕早露馅儿了。”
杜若听出?她?隐隐责备之意,思虑半晌,处处皆是掣肘,烦躁得简直坐不住,索性起身原地踱了两步。
“她?究竟是圣人?亲口册封的?太子妃,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安顿,多半先禁足在明月院中。万一当真闹起来,她?拿你们撒性子易如反掌。如今你们两个先去吴娘子院子后头那排房子住阵子,就当避祸,等料理好了再出?来。”
蕉叶感恩不尽,拉着小丫头连连磕头,一时终于去了。
铃兰躬身在杜若耳边道,“问话容易,究竟怎么处置就难办了。”
“先瞧瞧那和尚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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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再想不到那和尚有多么肆无忌惮!”
晚间海桐行色匆匆地回来,进门就叫龙胆把人?都带出?去,独留铃兰商议,她?在外头奔走辛苦,才说了一句,就仰头把桌上凉茶水一饮而尽。
“奴婢与长风去安国寺打听,只?说是裴五郎家做法事,点名请含光法师出?马。接待的?小沙弥好大口气,张嘴就要一千贯,长风那东西糊涂,竟傻乎乎与他?还价。奴婢便拿了一贯钱给那沙弥,问他?法师是不是根本无心外出??沙弥道,‘法师何等清贵人?物?,岂会为?你家什么行商做事,白白败坏声名?’。奴婢便佯装恼怒,训斥了他?一顿,长风跟着敲边鼓,砸了他?两只?茶碗。”
杜若听得好笑?,旋身在桌案后坐下。
“叫你们出?门办事,怎么平白淘气起来了?要砸人?家的?东西,砸一只?就好了,偏又砸两只?,佛门清净地,你也不怕折了寿数?”
海桐摇头。
“原本只?要无人?理会,奴婢们就算平地撒泼,到了也只?好罢手。却没想到才走到大雄宝殿,住持便带着含光追出?来,我们四个一打照面,他?倒是精明,看?见奴婢便笑?,回身吩咐几?个小沙弥稍安勿躁,然后问奴婢,‘太子殿下可好?’。”
“……他?竟这般不加掩饰?”
海桐嗤地一笑?。
“何止不掩饰,他?恨不得人?人?知道他?占了太子爷便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今日观音诞辰,庙里许多香客,官家女眷什么的?,都瞪大了眼瞧热闹。他?就大喇喇问了这么一句。奴婢只?管不认账,放大声音辩白,说‘法师别搭七搭八的?,什么殿下?奴婢家中没有贵人?,只?是郎主听闻法师渊博,定要请法师上门罢了’。那含光也不坚持,只?笑?了笑?,附耳对住持交代几?句,大大方方走到长风身边问,‘中贵人?要押小僧去何处?尽管便宜行事’。”
长风的?相貌在内侍里头算孔武有力,并?不像阉人?,所以才派他?去。可含光这般警醒,像是早预备着东窗事发。
杜若听得眉头紧锁,目光凝滞在海桐身上,眼神异常复杂。
“现在人?呢?”
“关在仁山殿的?后排房里。长风试过,他?身上没有功夫,就是个文弱和尚。不过奴婢怕出?事,点了六个卫士看?管。他?不打不闹的?,要了一锅粥,一壶水,安安分分歇下了。”
杜若嗯了声,又问铃兰,“果儿没传话回来?今夜太子回么?”
铃兰摇头,“娘子可要去问问他?,如何与太子妃勾搭成奸的??”
杜若面上浮起一丝尴尬。
“人?家夫妻间的?事,我问那么多干什么?太子恐怕也不愿意有第三?个人?知道详情?。只?是这和尚怪得很?,明知道一条命要交代了,竟还这般沉得住气,着实叫人?想不明白。”
铃兰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这个含光法师很?有些名气的?,人?又生的?漂亮。从前太子妃还住仁山殿的?时候,薛王妃韦青芙常来往,奴婢在跟前伺候奉茶,听薛王妃提起他?,说他?佛法精深,又懂医理。那时候薛王病势沉重,圣人?指了许多名医上门,都没什么起色,竟是这和尚调了副方子,薛王才下了地。”
杜若略感意外,忖了忖,生出?疑惑。
“既然方子有用,后头怎么薛王还是殁了呢?”
“这件事……当时太子也觉得奇怪。薛王是圣人?的?五弟,性情?嘛,就和郯王差不多,人?不大精细讲究,就好个骑马游猎,太子小时候,他?还亲手教过射箭的?。之前那位薛王妃死?的?早,他?做了十几?年鳏夫,一屋子儿女没人?教养,后头是圣人?做媒,指了韦家女郎给他?填房。这位新?的?薛王妃比薛王小了快二十岁,但是人?很?和气大方。薛王敬重她?,前头王妃丢下的?儿女也服膺她?。那年薛王妃说起薛王的?病,拍着胸口庆幸自己福气好,还要把法师请到咱们府里来给太子和太子妃请脉。不成想这话说了没几?天,薛王忽然起症,半夜就殁了,很?是突然,太子妃也咋舌,觉得不吉利,请法师来的?话就放下了。”
杜若袍袖下的?手倏而握紧,赶着追问,“发生这样的?事,薛王妃没有怪罪他??”
“没有。”
铃兰仔细回想了一番,肯定地回答。
“过后薛王妃要守孝,一年多没有登门,再来时,太子妃已经生下六郎。那时节正好娘子进门,过后的?事娘子就都知道了。”
“真奇怪。”
杜若没有发话,海桐先道,“奴婢记得从前娘子与太子妃同?学时,太子妃提起这个大姐姐,说她?与薛王感情?很?好,虽是填房,夫唱妇随,和和美美,怎么夫君糊里糊涂治死?了,她?不仅不追究,还老带在身边?”
铃兰咳了声。
“这也不能说就是被法师治死?的?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看?病也有缘分两个字在里头。再者,薛王到底年纪大了,又不在乎保养,姬妾一大把不说,听薛王妃讲,连饭也不肯正经吃的?,一时兴致上来,钻老林子猎狐狸,三?五日不睡也有的?,下雪就在山洞里住,身子恐怕早就掏空了。”
海桐不信,“就那么巧?!”
这话再往下追究,意思就深了。
杜若心绪烦乱,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种事,沾手就是一身骚,太子要不推给我,我也不想管。世人?谁经得起细细查问呢?我只?不信太子妃这么糊涂,况且太子再冷淡,她?总要瞧六郎吧!这大好的?前程就白白断送了。”
海桐哭笑?不得。
“你还有功夫替她?惋惜?你快想想等处置了她?,就剩下张良娣与你大眼瞪小眼!你瞧她?的?耐性,闷声不响快两年,一出?手就是大招,刷地就把太子妃拉下来,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如今你是越发没用了,只?想守着太子,名分什么都无所谓,人?能绑在他?躞蹀带上最好。”
“没轻没重的?死?丫头!”
杜若横眼过来要打,被铃兰截断,一左一右摁住肩膀。
“说归说笑?归笑?,太子府第二个良娣定是娘子无疑,可这还不够。当上良娣,也就是刚刚跟淡雪阁半斤八两。奴婢知道娘子惯来低调雌伏,如今却不成了,所谓以德服人?,顺风顺水时才服得住,万一遇到槛儿,非要恩威并?施才行。譬如娘子是如何镇住果儿的??难道单凭他?那点子仰慕?不是他?忌惮娘子手段本事,怕真惹急了,娘子拉他?下马?”
杜若神情?有些凝固。
铃兰这是要她?抓住英芙倒下的?机会另起山头,光明正大凌驾在张良娣,乃至广平王之上。
——因为?派系已经形成,一味推让只?会让底下人?寒心,甚至倒戈。
杨玉说得好,凭是夫君有、阿耶有、儿子有,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与其等思晦长大成人?,扶持他?辗转立足,还不如她?现在就扬名立万。
可是从何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