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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回到京城时候,恰逢大雪。马车队伍被堵在山道上,断了车辕。
随侍顶着风雪修着车辕,一边冲着撑伞站在旁边的男人道:“世子,风雪太大,天黑前怕是到不了了。”
男子面?相儒雅,披着厚厚的棉袍,摇摇望着前方?。已经是傍晚,天边雾蒙蒙的,雪色铺天盖地,环顾四野一片白雪茫茫。
雪气?太重,将他脚上的玄色棉靴濡湿了。
前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他望着远处,朦朦胧胧才能?看?见青色的山峰隐藏在雪色的背景中。
那便是青云山了,他已经十多年不曾回来了。
“不打紧,后面?的马车上还有些干燥的炭火。”谢瑜声?音温和沉着,“等修好了车辕,也不要急,山路不好走,四下积雪茫茫,小?心马蹄打滑。晚些只要出了这山道,便停下修整吧。”
随侍送了一口气?,赶忙应是。
马车厚厚的车帘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掀了起来,一张稚嫩的男童探了头?来,淬不及防被迎面?而来的凉气?呛到了,咳了两声?,找着谢瑜的身影,唤道:“父亲,外?面?凉,您莫要久站。”
男童约莫七八岁,眉眼生得隽秀,和谢瑜很是相似。
谢瑜心下微暖,道:“瑄儿将帘子放下吧,莫要受了凉,为父一会便上车。”
车上还有一个年轻妇人,容貌清秀,端正的做在车里,听到谢瑜说话,便给谢瑄倒了杯热茶让他喝下暖暖胃,又隔着帘子问:“主君可?要喝些热茶,外?面?雪大,主君鞋子定然湿透了,妾给您备了一双新的,您看?好了便进来换上吧。”
在陛下登基第二年,谢瑜便在母亲安排下娶了外?家族妹白雨桐,可?惜白雨桐身体不好,又一心向佛,在南边时候便每日吃斋念佛。后来诞下瑄哥儿后,身体便更不好了。
她无心整理这些俗事,索性?将家里的庶妹接了进来纳为侧室,操心家事照顾谢瑜和瑄哥儿。
白氏祖地便在南方?,离谢宅不远,家里也有嫡亲的兄弟姐妹相互照应。因而在谢瑜回京后,白雨桐便没跟着回来,留在南边也不至于孤单。
这些年,家里的事情一直是小?白氏在打理,小?白氏的母亲原本?只是个下等奴婢,白家的女?儿多,小?白氏在其中原本?就?不起眼。庶出的女?儿,命不好的,都?是用?来给嫡出高嫁的女?儿做陪嫁媵妾的。小?白氏命算是好的。
谢家门庭高太多,原本?谢瑜不用?承爵,与白氏嫡长女?白雨桐倒也算相配。但是阴差阳错的,倒是承了爵,身份水涨船高,与从前倒是不同了,白家算是高攀了。
白雨桐不在意这些俗物,照旧还青灯古佛,她身体不好,自小?就?养在佛前,渐渐的养出来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性?格,嫁到旁的大家族,断然是不能?这样自在的,把家里庶务丢给妾室自己躲在佛堂,怕是要被人说闲话。
好在嫁入谢家,夫君尊重她,她要在家里将正院改成佛堂,每日茹素谢瑜也全然由她。
至于小?白氏上无主母刁难,又有掌家权,嫡姐的孩子懂事又敬重自己,倒是比白家其他的庶女?活得都?自在。唯一操心的便是要打理家里铺子,处理各种账本?。家里的庶姊妹都?道她命好,小?白氏也甚是庆幸。
谢瑜此次回京,也是为了承爵。
谢侯爷时日无多了,几年前谢瑜的大哥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惹了满城笑话,谢侯爷那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了。
这些年,谢瑜一直在南方?任官,父子二人上一次相见还是在三年前谢侯去南方?巡视时,顺道看?看?这个儿子。
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谢瑜心中郁郁,面?上却不显。
面?对小?白氏关切,他弯唇,拒绝道:“你们喝吧,一会儿我再去前面?看?看?。”
小?白氏不好在劝什么,只好应是。
到了侯府,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天难得放了晴,阳光洒在积雪上,屋檐琉璃瓦上挂着的冰凌往下滴着水。
谢夫人早早的就?等在门口了,金色的日光洒在她头?顶青丝上,鬓间的银丝都?藏不住了。她捏着帕子,眼角还泛着泪花,濡湿了眼角深深的细纹。
看?到马车车队遥遥过来了,赶忙让人去迎。
谢瑜也有好几年未曾见到母亲了,他骑在马上,老远便看?到母亲蹒跚的身影,不禁心下泛起一阵酸涩。
到了门前,谢瑜下了马,侍从接了缰绳,将马拉去偏门往后院引过去。
谢夫人忙要去拉儿子,谢瑜已经先一步掀了衣袍,跪下请罪了,这些年因为任官,都?没能?在母亲面?前尽孝。
谢夫人哪里会坏他,赶紧拉住他,好好打量。马车里,谢瑄也下了车问祖母安,谢夫人赶紧招呼着人进了内门。
谢瑜刚去南边时,地方?官吏勾结乡绅谎报税收,压榨百姓。他年少气?盛,这么这样的场面?少不得想要肃清一方?,还一方?太平。
他花了七八年的时间,一路从地方?知?县做到了长史,南边地方?地头?蛇势力终于被他都?掐灭。如今也得了陛下亲诏书,让他回京任太常少卿,也算是熬出头?了。
谢瑜留京后,谢瑄便顺理成章要入国子监了。
谢瑄自幼便好学,好读文史,随父任官在地方?见多了民生百态,也是一心想造福一方?百姓。
京中世家纨绔子弟多是荫祖得个闲职,那些有本?事的子弟,又一心争权夺势为家族谋私利。少有能?为百姓考量的,毕竟在他们这样的环境里,百姓是属于最?底层的存在,他们这是世代瓒缨的贵族又怎么会在乎蝼蚁般的百姓们过得如何。
谢瑜从前在京中做世家公子时,也是一心避世,无心为官谋权势。也是到了南边后,亲近百姓后,才醒悟过来自己该做些什么。
而谢瑄的到来,也注定会给国子监的贵族公子们带来些别的东西。
*
谢瑜去见了国子祭酒,带着谢瑄去国子监时,见到了年仅六岁的太子殿下。
远远的便可?瞧见其内着着月白常服,腰间束着青色丝带,垂到膝盖间。外?披着雪青色外?袍,脚下金色滚边小?靴子。衣着并不张扬,却让人难以忽略他周身那矜贵气?质。
太子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储君之风。行走间不疾不徐,身边也只有一个随侍小?太监,并不张扬。
太子看?见国子祭酒便走了过来,态度恭谦拱手唤了声?先生。
国子祭酒赶紧避开,行礼:“太子金安。”
谢瑜领着谢瑄一同行礼,被太子拦住了。
太子抬手将就?近的谢瑄扶住,道:“这里是国子监,也不是在朝堂,来这里的都?为了求学而来。既然是求学那便都?是学生,便只有老师和学生的分别,就?莫再论君臣之别了。”
稚嫩的脸上却都?是沉稳之色,眸光熠熠,丝毫没有贵为储君的矜傲。
谢瑄起初有些受宠若惊,很难得有些无措。毕竟年纪小?,又不曾见过多少京中的贵族子弟,才来就?被太子的气?场震慑住了。
又见太子年纪小?,却这般体恤人,也没有贵族子弟的矜傲,不由从心底觉得臣服。
国子祭酒陆大人已是天命之年,面?容一向是古板严肃,听着这一番话却不由得面?露赞赏,脸上也多了难得的笑意。
得储君如此,是大晋之幸。
谢瑜瞧着太子的面?容瞧了良久,太子的眉眼和那位实在是太像了,那位幼时也是这般姿态,老成持重得很。
想到这儿,他便不敢再想了。
他已经很久没想过了,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他也早已经放下了。如今见到太子,谢瑜便知?晓她定是过得极好,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远处宫墙下梅花灼灼绽放,映着红墙白雪,好看?的紧。
鹅黄衣衫的扎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手里提着竹编的笼子,拎着裙角跨上台阶,笼中有只涂着橘色腮红的黄色鸟儿,正叽叽喳喳的叫着。
小?姑娘眉眼间都?是倨傲之色,却因她眉眼生得精致,朱唇皓齿,一双凤眸干净明澈加上这些微末的骄矜,不招人厌恶反倒是叫人眼前一亮觉得小?姑娘明艳鲜活得很。
就?让人觉得,小?姑娘家,就?该如此明艳张扬。
谢瑜眸子也不由染了笑,这便是长公主了。那人幼时过得小?心翼翼,不得已收敛起自己的小?机敏便得老实稳重,守着世家女?子的仪态,活成了贵女?中的典范。
如今,她的女?儿却终于可?以活得肆意张扬,也算是填补她幼时的那些遗憾了。
太子看?见阿姊来了,朝陆大人一拱手就?带着侍读太监朝那方?向离开了。
陆大人目送太子离开,就?笑着拍了拍谢瑜的肩:“小?子有福啊,令郎今后便是与太子有同窗之谊了,得这样的君主,是大幸。”
谢瑜笑着应是。
幼时阆苑水榭,花团锦簇。
少女?拎着裙角从花丛中走来,眼角眉梢却暗藏机敏,烟紫色衣衫与紫藤花墙融为一体。
蝴蝶翩跹而舞,飞到少女?发鬓间,少女?浑然不觉。
这是少年时他所见最?美?好的画卷,比任何的山川水墨都?要美?丽,而这最?美?好的画卷也将永久的封存在记忆中。
但是,也只是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