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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得时候,司马明珠得到了?她?的弟弟。
窗外的梧桐树舒展出嫩芽，一场细雨后，窗前的白玉兰幽幽绽放。
一个绑着红绸带双丫髻，穿着梨花色上襦,鹅黄色流仙裙的小丫头托着下颌,并腿端坐在红木雕花摇篮前,鼓着腮帮，像是要将锦被下那张幼嫩的小脸看出张花来。
“殿下在看什么？”长?蓉端了?茶点从殿外走来，笑?着问。
司马明珠落寞的道：“他这么小，长?得一点也不?像我?。”
“他还小，长?开了?就像了?。”长?蓉将茶点放到小桌边,安慰她?道,“殿下小时候,和小皇子一模一样呢。”
在娘娘还刚显怀时，小明珠就盼着有个和自己长?得很?相的弟弟了?。她?在国子学时,听敏之说起她?的幼弟,又乖又听话，会软软的叫阿姊,关键是还长?得甚是可爱。
小明珠想,自己若是有个阿弟，阿弟和自己长?得想像得话，定然?是比敏之家的阿弟好看一万倍！
但?是阿弟出来了?，小小的一团，裹在锦被里。和她?一点也不?像，她?好伤心。
小明珠落寞的咬了?一口点心。
＊
司马恒周岁宴上，一把抓到了?传国玉玺，接着便当场被下诏册封为太子。
满朝文武都被震慑住了?,陛下侧立太子，竟然?这样草率，纷纷上书请陛下收回成命。
才周岁就被封为太子，这孩子尚不?知其?品性。历来太子筛选，谁不?是重中之重，虽按理是册封嫡长?子，但?是那嫡长?子在被册封太子之前也是要经过重重考验的，最不?济也得等入了?学以后。
另一方面，虽是陛下不?愿纳后妃，但?是这些人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着皇后什么时候会色衰爱弛。
但?是司马静从来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朝堂上的事?他会集思广益，听取意见，但?是他的私事?从来都没有朝臣非议的余地。
一切反对的奏折，全被他丢去了?一边。
太子还小，难以服众是在正常不?过的。但?是好在，这个孩子聪慧得很?，虽然?年纪还小却?异常沉稳。
司马恒三岁时，就可以看出眉眼和楚玉嫏十分相似，一举一动?皆是尽显储君仪态。
这孩子也不?爱玩闹，司马静便请了?太子少傅给他启蒙。平日里，便可在院子里看到太子端坐在梧桐树下，听少傅讲学。
远处的雕花窗前，就趴着一个鹅黄衣衫的小姑娘。小姑娘跪在窗边紫檀雕百鸟纹软榻上，半个身?子趴在窗上，双手撑着下颌，鼓着腮帮看着梧桐树下的阿弟。
司马明珠觉得弟弟和自己不?像，也没什么了?，因为阿弟长?得像母后定然?是极好的长?相。她?摸着自己脸蛋，有些黯然?，问祥云：“为什么我?长?得不?能更像母后？”
祥云看着公主婴儿肥的脸蛋儿，还有那斜眉凤眼，微翘的菱唇，这面容简直就是陛下复刻而来的，两人性格也是相似。她?叹道：“殿下这样美貌，和陛下如此相像，为何要羡慕太子？”
她?知道自家公主一向不?喜欢陛下，这两人性格相似也有点不?好，就是谁也不?容谁，颇有种一山难容二虎之感。
祥云就赶忙安慰道：“虽然?陛下君威凌人，然?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殿下有如此容貌，日后定然?是出落得倾国倾城之貌。”
司马明珠张口啊了?一下，祥云熟练的将栗子糕送到她?唇边。
殿下虽相貌性格皆和陛下相似，童年却?是不?相同的。陛下幼年旁母，虽有太上皇忠爱，却?是在后妃层出不?穷的算计下长?大的，又无母亲护爱，过得并不?好。
而殿下，却?是真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所幸的是，殿下虽骄矜了?些，人却?没长?歪，是个很?好的殿下，对宫人也亲和，从不?会无理取闹为难于谁。
那头梧桐树下，到了?太子休息的时候。
司马明珠就看着那小豆丁先和少傅问礼，接着小短腿就往她?这边来了?。
她?觉得阿弟这小短腿不?紧不?慢走过来啊有意思极了?，还想让祥云去再?拿几?块栗子糕来哄他。
正说着，小短腿已经隔着梨花半月窗来了?面前。
“阿弟幸苦了?，进来吃块糕点。”司马明珠笑?眯眯道。
司马恒却?奶声奶气的行礼：“阿姊安。”
“真乖。”司马明珠想探身?去摸他白嫩的脸蛋，却?见他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爪子。
“阿姊切勿贪食，栗子糕吃多了?一会伤肠胃，二会影响仪态。”司马恒认真道，“我?就不?吃了?，阿姊记得多喝些水。”
他躬身?一礼，又转身?向一旁的梧桐树下走去。
司马明珠扭头好奇问祥云：“栗子糕吃多了?为何会影响仪态？”
祥云摇头，试探：“可能会胖？”
很?快，司马明珠就知道为何会影响仪态了?，她?胀气了?。
她?年纪小，也是要面子的，自此再?不?愿意碰栗子糕了?。
＊
司马恒五岁的时候，也进了?国子监。
楚玉嫏为他筛选了?两个伴读，从世家到品性，皆是瞧了?好久。这才选出了?两个，一个好文，一个好武，性格也是磊落的，两人皆长?司马恒一两岁，面对司马恒时也是三分恭敬，七分照顾。
秋时，到了?楚玉嫏生辰。
命妇们进宫献礼，楚玉嫏瞧见了?从前交好的姐妹孟凝香。
自从孟凝香嫁去北方后，两人就只有年节时写信问候了?。如今，再?相见，境遇不?同了?，倒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两人从前的情谊倒不?是假的，这些年楚玉嫏这样的身?份也不?会有旁的手帕交，两人很?块有说上了?话。
孟凝香的夫婿已经调职回京了?，她?如今也有了?两个儿子，长?子才十多岁还随着孟家军在外，次子如今回了?京，打算入国子监，日后也做个文臣。
孟凝香望着凤冠，披着百鸟凤袍，举手投足皇后威仪的故友，心下百感。十数年未见，岁月却?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不?好的任何痕迹，只是褪去从前稚嫩青涩，如今端庄之余眉眼间更添风韵。
人前得守着规矩，两人不?好再?说什么。
命妇们朝拜后，下人便通报长?公主和太子殿下到了?。
司马明珠捧着自己绣得岁鹤延年图，献宝一般得呈了?上来。
在场命妇无人不?惊叹，公主小小年纪，绣工如此了?得。
楚玉嫏看着女儿得意的样子，好笑?的摇头心下却?是动?容不?已，这孩子最是好动?静不?下心来，为了?给她?准备一个生辰礼竟然?老老实实在绣绷每日定时定点的坐了?一年。
见小明珠还翘着尾巴得意等着夸奖，就赶紧应承着招呼她?来吃糕点。
小明珠见母后开心，也不?要什么夸赞了?，满足的挨了?过去。
这可是她?绣了?将近一年的岁鹤图，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精细不?能再?精细了?。那图中仙鹤，每一条纹理都清晰可见，仿佛要振翅欲飞。
吟鹤道长?说，只要子女在生辰时候诚心献上这岁鹤图，便可以庇佑亲长?岁岁康健。她?绣成之后，还特意送去青云观中，供奉了?一年的香火。
司马明珠坐在母后身?边，瞧着台下的阿弟，想看他能拿出什么礼物来。
司马恒年纪虽小，却?丝毫不?惧这样人多的场面，他稳步上前，精致的眉眼和楚玉嫏如出一辙的相似，举止端庄。
“儿臣恭贺母后寿诞，原母后岁岁年年朝朝暮暮，青春永驻，身?体康健。”
这本?是最平常的话，他却?说得异常认真，仿佛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楚玉嫏瞧着他稳重早熟的模样，有些心酸，忙让他起身?上前。
司马静当时为表决心，早早的便将他立为太子，绝了?那些朝臣的心。也是这样，恒儿小小年纪，就要学诸多东西，三岁启蒙，五岁便入了?国子监。
旁人家的五岁孩子，还在满地打闹去玩泥巴呢。
“儿臣也无旁的东西送给母亲，只好去抄了?一卷经文，在道观中受了?几?月香火。”
司马恒固然?可以让人采买些东西，但?是他却?觉得那样太敷衍了?，他又不?如阿姊那样有空去绣岁鹤图，只好去抄些经文。
相较于阿姊的岁鹤图，他抄的经文虽是有些拿不?出手了?，却?也是他熬了?好几?个晚上，在忙完少傅的功课后点着灯亲手抄下的。
母后缺什么东西，自然?有人奉上，他能给而别人不?能给的，就只有这点用心了?。
楚玉嫏心一下就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赶忙让恒儿坐过来。
司马静在前朝宴朝臣，凤仪宫上座只有凤椅。楚玉嫏让人在凤椅前又加了?两个席位，将两个孩子安排在身?边。
司马明珠也觉得阿弟可怜的很?，这么小的年纪，天天被少傅关着授课，每日还要习武。再?大些还要学别的东西，她?和敏之还有敏之弟弟一起斗蛐蛐时，阿弟连勤学殿大门都出不?了?。
每逢年节放假时，她?想带阿弟出宫看看都不?成。阿弟会老实的道，宫外繁华容易诱导他，日后读书日也惦记着出宫就不?好了?。倒不?如从来不?出去，待到年纪稍长?，有抵制诱惑的能力?了?再?出去。
司马明珠想，阿弟这抵制诱惑的能力?早就绝了?，还用得着等什么年纪稍长?？
＊
司马恒自小机敏聪慧，性格沉稳，年纪虽幼却?知礼尊长?，和父皇论史的时候也丝毫不?畏，辩论有条有理，常常将那些儒生辨得口舌难言。
国子监授课的学官们都对其?赞叹不?已，直叹陛下后继有人。
朝臣见皇帝后宫多年空置，太子又这般聪慧，渐渐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司马恒身?上。
有的聪明的，甚至让家中女儿入国子监为公主伴读，来接近太子，以求谋个青梅竹马之谊。
但?是司马恒却?是清醒的很?，在少傅和父皇的指点下，将世家背后的图谋看个一清二楚。
原本?楚楠瞧着这个出家血脉的太子，心里还是有几?番触动?的，想要在太子面前以外祖父自居。
司马恒心里也是尊重母后的父亲的，开始也是格外以礼相待。
但?是满足了?这点血脉亲情后，楚楠心不?死，又开始想着要借这点血脉亲情为楚家争取些什么。
每每同太子说起话来，楚楠总要提起宫里的楚玉嫏，问一问楚玉嫏可安。再?提一提楚家族中的子弟，那些族兄族妹从前都是和楚玉嫏有些情谊的。
司马恒心下了?然?，再?看这个外祖父时，神色就冷淡了?下来，从此再?不?提什么祖孙情谊，只有君臣之别。
楚楠再?提时，他索性冷了?脸色，将话说明白了?，也不?再?尊称外祖了?：
“侯爷莫要再?拿母后说事?了?，母后为楚家操心了?二十余年，也不?欠楚家什么了?。”
楚楠一顿，接着脸色顿时通红。
他年纪也大了?，发?鬓斑白，也更记挂起亲情了?。有时候也在想自己这些年，亏欠嫏儿这个女儿太多。有时候想去上奏请见楚玉嫏一面，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话。
又见到司马恒这个生来尊贵的外孙，看着他和女儿如此相像的外貌，心里百感难言。但?是，明明心里是挂念女儿外孙的，说话的时候却?又习惯性的想为楚家捞一捞什么利益。
可笑?他问的时候，竟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嫏儿是楚家人，自己是太子的亲外祖，都是楚家人，自然?要为楚家谋利。
直到被司马恒这话点醒，瞧着司马恒对生母的维护，楚楠突然?觉得心里没来由的羞愧起来，被这年仅六岁的孩子臊得慌。
“身?为一个父亲，从来没有爱护过女儿。”司马恒想到少傅对他说起过的世家那些事?，再?看看外祖父的样子，不?由拧眉反问，“难道一个孩子出生后，问的仅仅是她?能带来的价值吗？”
楚楠良久没有说话，许久终于惭愧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三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