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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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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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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牢,丁字号房,东南角落。
    鹤氅裘老道人正臭着一张老脸,坐在那儿,眼睛盯着地上的某些东西,那副臭屁表情,像是外面整个世道都欠他一万两黄金似的。
    是真人没错了。
    欧阳戎暗笑点头。
    ...
    夜深雪静,江州城外的山道上,一盏孤灯摇曳。
    那灯挂在一根竹竿顶端,由一个披着旧蓑衣的老汉挑着,脚步缓慢却坚定地走着。他不是赶路的行商,也不是巡夜的更夫,而是镇外十里坡守坟人老吴。每年除夕,他都要提灯上山,到一座无名坟前烧些纸钱、摆上一壶浊酒。坟里埋的谁?没人说得清。只知三十年前一场大雪后,有人在坡下发现一具冻僵的少年尸首,衣衫破烂,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干粮,像是要留给什么人。老吴当时是里正,便牵头葬了他,还立了块木牌,上书“无名君子之墓”。
    这一守,就是三十年。
    今夜风不大,雪也不急,老吴走得安稳。待到了坟前,他放下灯笼,从篮中取出黄纸、锡箔,一样样摆好,又将酒壶启封,倒了三杯。一杯洒地,两杯置于碑前。
    “又一年了。”他喃喃道,“外头世道变了,听说如今连御剑司都开始考‘忆暖’了,说是什么试炼人心。嘿,要是你还在,大概早过了吧?”
    他笑了笑,眼角皱纹堆叠如沟壑:“你那性子,见人饿就给饭,见人冷就脱衣,活脱脱一个傻君子。可偏偏这种人,最挡不住刀剑,也留不住命。”
    话音未落,忽觉指尖微温。
    低头一看,那杯敬天的酒面竟泛起涟漪,仿佛有风吹过??可四周寂静无风,连灯笼火苗都不曾晃动。
    紧接着,坟头积雪无声融化,露出底下一块青石。石面本应粗糙,此刻却浮现淡淡纹路,竟与镜碑残片上的符文极为相似。更奇的是,那些线条并非死物,而是缓缓流转,如同呼吸。
    老吴惊得后退半步,差点打翻灯笼。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一道虚影自石中升起,不高,瘦弱,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整片星河。
    “您……还记得我?”那影子开口,声音稚嫩,带着久违的欢喜。
    老吴浑身一震,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竹竿:“你、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影子点头,笑容温柔:“是我。谢谢您每年都来。”
    “可你不是死了吗!冻死在雪地里的!”老吴声音发颤,“我亲手埋的你!”
    “肉身确实死了。”影子低头看自己透明的手掌,“但有些东西没死。比如别人记得我的那一念。比如您每年烧的这堆纸钱,喝的这口冷酒。它们把我一点点拼了回来。”
    他抬头望向江州方向,轻声道:“不只是我。这些年,天下人心渐暖,许多被遗忘的执念都在复苏。那些曾因饥寒而死的穷苦人,那些默默无闻捐躯的义士,那些一辈子没被人说过一句好话的卑微者……他们的记忆不再沉沦,开始在天地间回响。”
    老吴听得怔住,久久说不出话。
    影子转过身,对着坟碑深深一拜:“我不求重生,也不愿复仇。我只是想让后来的人知道,哪怕再小的善,也不会真正消失。它会藏在某个人的记忆里,某一阵风里,某一滴雨里,直到某一天,被人重新想起。”
    说罢,他身形渐渐淡去,化作点点光尘,随风飘散。
    只剩那块青石静静卧于坟前,表面铭文最终凝成八个字:
    **“微光不灭,终成星海。”**
    老吴呆立原地,良久才颤抖着手,将最后一把纸钱投入火中。火光映着他满脸泪痕,喃喃道:“原来……真是个君子。”
    ***
    数日后,春寒料峭。
    西域边陲,一座荒废多年的驿站内,响起断续琴声。
    弹琴的是位年轻女子,身穿褪色红裙,鬓角已见霜白,指尖拨弦时微微发抖,显然功力尽失。她名叫柳眠,曾是北境第一乐姬,以一曲《折柳辞》名动诸国。二十年前,她在一场战乱中为护幼童而毁嗓,又被敌军俘虏,沦为奴婢多年。后来虽侥幸逃脱,却再也唱不出歌,只能靠回忆谱曲度日。
    此刻她所奏的,是一段从未示人的新调。
    没有名字,只有七个音节,反复循环,哀而不怨,悲而不绝,仿佛在诉说一种极深的等待。
    忽然,窗外沙沙作响。
    她停手回头,只见窗棂上趴着一只灰扑扑的纸鸢,翅膀破损,线已断裂,却是自己十年前亲手扎的那只。那时她尚在教坊,每到清明总要带孩子们放风筝。其中有个哑巴女童最爱这只鸢,说是像天上飞的月亮。后来战火一起,人都散了,鸢也不知所踪。
    “怎么……回来了?”她伸手接过,指尖触到鸢腹内似有硬物。撕开一看,竟是一小卷羊皮纸,上面用炭笔歪斜写着几句话:
    >“娘亲,我学会写字了。
    >他们说我该恨你,可我记得你给我裹过的棉袄。
    >我现在是医馆学徒,每天给人煎药。
    >昨夜梦到你弹琴,醒来哭了好久。
    >我给你寄了药方,治嗓子的,别怕苦。”
    落款是个名字:**阿芜**。
    柳眠的手猛地一抖,琴弦崩断一声锐响。
    她死死攥着那张纸,嘴唇哆嗦,眼泪一颗颗砸在泛黄的字迹上。二十年来,她一直以为那群孩子都死了,或早已忘了她这个“没能护住大家”的师父。她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牺牲是否值得??若无人记得,善又有何意义?
    可现在,有人记得。
    不仅记得,还活得像她希望的样子。
    她猛地站起身,翻箱倒柜找出尘封已久的笔墨,颤抖着写下一行字:
    **“我要回江州。”**
    然后她将那截断弦缠进纸鸢骨架,用胶泥修补裂痕,在尾翼画了一弯新月。次日清晨,她独自站在沙丘之上,迎着朝阳放飞了它。
    纸鸢摇晃着升空,越飞越高,最终融入云霞之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州,某个正在晒药的老妪忽然抬头,望着天空怔住??她认得那只风筝,那是她女儿小时候最爱的模样。
    她匆匆跑进屋,翻开枕头下的旧信,发现昨夜刚写完的一封家书背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行陌生的小字:
    **“你也记得吗?”**
    ***
    与此同时,东海之滨,浪涛拍岸。
    一座孤崖之上,伫立着一位白衣男子,背负长剑,目光遥望海平线。他是陆沉舟,曾为御剑司九大剑首之一,七年前因私自斩杀朝廷命官而被通缉,自此隐居海外。世人皆道他心狠手辣,实则那官员贪污赈灾银两,致数十村庄饿殍遍野,他怒极出手,宁负宗门不愿负苍生。
    今晨,他收到一封匿名信,无署名,无地址,只附一枚贝壳,内刻四字:**“潮音归来”**。
    他本不信这些神异之事,但当夜入梦,竟见一片火海中,无数百姓跪地哭嚎,而他自己持剑立于风暴中心,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呼救声。最清晰的一句是:“陆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孩子!”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
    他素来冷漠,从不做梦,更不曾流泪。
    可这一次,他分明感到胸口压抑难当,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未曾兑现的诺言。
    翌日,他驾舟返航。
    途中遇风暴,船几欲倾覆。危急之际,忽见海面浮现出无数光影??有渔妇在岸边点灯等夫归,有孩童将最后一口干粮喂给流浪狗,有老兵跪在阵亡名录前替战友敬酒……每一幕都短暂如泡影,却又真实得令人心颤。
    他瞪大双眼,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象,而是近年来“忆暖试炼”引发的天地共鸣。人心所念之善,已在冥冥中织成一张无形之网,护佑着这片大地。
    风暴渐息,阳光破云而出。
    他在甲板上盘膝而坐,拔剑出鞘,以指抹过锋刃,在剑脊上刻下新的誓词:
    **“不为权贵斩人,只为弱小执剑。”**
    ***
    江州府衙,春分日。
    欧阳戎正在主持一场特殊考核??面向全城百姓开放的“忆暖初选”。凡能讲述一件真实温暖往事者,皆可获得一枚玉牌,凭此进入后续修行选拔。
    堂下人山人海,老少皆有。
    第一位登台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爹去年病了,没钱抓药。隔壁王婆婆偷偷塞了五文钱给我娘。我娘哭了,我也哭了。后来我每天给她家门口扫地,她就天天给我糖吃……”
    话未说完,台下已有不少人抹泪。
    第二位是个卖豆腐的老翁,颤声道:“十五年前,有个年轻差役常来买豆花。每次都说‘多加葱花’,其实他allergy葱,只是想让我多赚两文。直到他调任那天,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
    第三位竟是牢中死囚,戴着枷锁跪地陈述:“我小时候偷米,被抓时饿得晕倒。米店老板没报官,反而煮了碗粥给我。他说:‘人饿极了才会犯错,我不怪你。’可我没听劝,越走越远……若能重来,我想先去给他磕个头。”
    欧阳戎静静听着,笔不停歇地记录。每记下一桩,案头那枚象征“心源之力”的水晶便会亮起一丝微光。随着故事累积,光芒越来越盛,最终竟凝聚成一道人形虚影??正是当年黑镜中走出的那个“真我”身影。
    他微笑看着众人,低语道:“你们看,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神通法术,而在这些不肯遗忘的瞬间。”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押解囚犯的狱卒都摘下了铁面具,低声啜泣。
    ***
    当夜,欧阳戎独坐书房,翻阅今日收录的记忆卷宗。忽然,窗外传来轻轻敲击声。
    推开窗,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落在檐角,脚上绑着一卷极小的丝帛。展开一看,竟是西域传来的密报:
    >“镜碑最后一块残片已在佛塔地宫现世,然其质已变,非金非石,触之如肤,温润有脉动。经测,内含百万普通人临终前所忆之温情片段,疑似汇聚众生愿力而成新生之器。
    >白昭婵已率队前往接管,嘱咐一句:‘勿以旧法观之,此物已非碑,亦非镜,而是一颗心。’”
    欧阳戎默然良久,提笔回复:
    **“既是一颗心,那就让它跳下去吧。”**
    ***
    半月后,昆仑墟巅。
    千年冰川之上,一座新殿落成,无梁无柱,全由晶莹剔透的“心源石”构筑而成。殿中央悬浮着那颗由残片融合而成的“心”,缓缓搏动,每一下都引动天地共鸣。
    白昭婵立于阶前,身后站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凡人、僧侣、匠人、孩童……他们手中各持一盏灯,灯焰颜色不同,却都映照出各自生命中最温暖的一瞬。
    她高声宣布:“今日起,此地名为‘念归殿’。不传功法,不论境界,不论出身。凡愿守护一份真情者,皆可入内静修。
    从此,修道不再是斩情灭性,而是学会如何更好地去爱。”
    众人齐声应和,万千灯火同时升起,照亮雪域苍穹。
    而在遥远的江州,欧阳戎站在自家院中,仰望同一片星空。
    阿兄走来,递给他一碗热汤:“趁热喝。”
    他接过,轻抿一口,暖意直达肺腑。
    “你说,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能改变什么吗?”他问。
    阿兄笑了:“你看院子里的桃树,去年冬天冻得只剩枯枝,如今不也开花了?人心也是树,只要还有人愿意浇水,就不怕它不开花。”
    欧阳戎望着那满树粉白,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然漫长。
    仍会有贪婪者试图重建黑镜,仍有麻木者嘲笑温情无用,仍有无数人在黑暗中挣扎求存。
    但他也知道,十二个月亮还未绣完,而每一个愿意记住温暖的人,都是尚未熄灭的光。
    春风拂过,花瓣纷飞。
    他握紧手中的碗,低声说: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远处学堂传来朗朗诵读声,是新编的《君子训》第一章:
    >“君子防忘,不防情。
    >忘则心死,情则道生。
    >见人困厄而不动者,非刚也,乃盲也;
    >见人落泪而共悲者,非弱也,乃仁也。
    >故曰:世间最强之剑,始于一次心动。”
    诵声如潮,传遍城乡。
    在北方冰原,在南方茶馆,在西域驿站,在东海孤舟……一个个曾被遗忘的名字悄然苏醒,一段段曾被忽视的善意重新闪光。
    这个世界依旧不完美。
    但它正在学会,如何温柔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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