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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清凉谷。
一道淡金色晨曦落在最大的那条瀑布上,雪白的浪花被染成了金子,在瀑布上不足的翻腾,甚是好看。
白瀑飞流直下,撞击岩石激起水雾,给早晨的清凉谷平添一抹朦胧。
随着朝阳缓缓...
风停雪止,天地间一片澄澈。晨光如金线穿云,洒落在北漠冰原之上,将那座曾封印黑暗的冰窟照得通体透明,仿佛一座凝固的琉璃宫殿。残碑犹在,八个古篆“心不可囚,道在人间”静静悬于穹顶之下,字迹虽旧,却似有灵性流转,微光隐隐。
欧阳戎三人离去后,冰窟并未彻底沉寂。
地底深处,一道极细微的震颤自黑镜崩解之处蔓延而出,如同脉搏跳动,缓慢而坚定。那不是毁灭的余波,而是某种新生的萌动。尘埃落定之际,一缕青烟自废墟中升起,不散不灭,缭绕如丝,竟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影??身形模糊,面容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初春湖水,再无幽蓝火焰燃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清晰,血色渐生。
“原来……这才是‘我’。”他轻声道,声音不再沙哑扭曲,反而带着几分久违的温和,“不是愤怒的倒影,也不是恐惧的化身。我只是,想回家的那个自己。”
话音落下,身影化作一阵清风,随朝阳而去,不知所踪。
***
江州城外三十里,桃花已开。
粉白花瓣缀满枝头,随风轻舞,落英缤纷中,一辆简朴马车缓行而来。车帘掀起一角,露出阿兄清瘦的脸庞。他手中仍捧着那块绣了弯月的布片,指尖摩挲着歪斜的针脚,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得像能融雪成溪。
“快到了。”他对身旁空位低语,仿佛欧阳戎就在身边,“你说要赶在花开前回来,可别骗我。”
马蹄声近,三骑自官道疾驰而至。
燕八郎远远便扯开嗓子:“老欧阳!你哥都派人催三回了!再不回去,饭都要凉透啦!”
欧阳戎笑着勒马,翻身下鞍,接过李姝递来的包袱,大步走向马车。门帘掀开那一瞬,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皆未多言,只是一同笑了起来。
“回来了?”阿兄问。
“嗯,回来了。”欧阳戎答。
他接过布片,仔细端详,忽然发现背面还绣了一行小字,墨线勾边,工整认真:
**“十二个月亮,一个都不会少。”**
眼眶又热了一下。这一次,他干脆仰头望天,任春风拂面,吹散所有隐忍的情绪。
李姝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唇角微扬。她取出怀中玉符,只见其上刻写的安魂咒文正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新浮现的小字:**念之所归**。
她轻轻合掌,将玉符收回袖中,不再言语。
***
数日后,御剑司总堂。
主殿之内,灯火通明。案牍堆积如山,其中最显眼的一卷,乃是关于“镜碑残片”的最终呈报。卷首赫然写着:“南岭幽泉异象已平复,轮回之力归于沉寂;北漠冰窟黑镜自行崩解,未见反噬迹象。疑为人心执念消散所致。”
下方附有一纸密信,仅署名二字:**白笺**。
信中寥寥数语:
>“鱼念渊非叛臣,亦非邪祟。彼乃情障所化,因执而成形。今执破,形散,是为解脱。
>镜碑本为上古修士镇压‘集体悲愿’所铸,原意护世,久而沦为控心之器。今世人以温情破妄,实乃道心复苏之兆。
>诏令‘忆暖试炼’可行,但须防矫枉过正。若强令修者述情以为功绩,则真情亦将成表演。
>记住:防深情者,非惧其弱,而在惜其真。”
阅毕,首席御使久久无言,终提笔批注:“准行,然加一条:凡通过忆暖试炼者,三年内须回乡省亲一次,违者除籍。”
消息传出,民间哗然,继而沉默,再而后,万家灯火下,无数游子开始收拾行囊。
***
与此同时,南方某小镇,茶馆角落。
一位盲眼老妇人坐在竹椅上,手中拨弄着一架老旧琵琶。琴弦轻响,曲调哀而不伤,唱的是一段旧事:
>“少年负伞走风雪,病骨支离背兄归。
>一碗粗汤暖寒夜,十年回首泪先垂。
>不羡仙途金玉贵,只求共剪西窗烛。
>若问君子何所防?防的是忘了当初。”
台下听客中有位年轻道士,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婆婆,这歌说的是谁?”
老妇人停下拨弦,微微一笑:“是个傻人。明明可以无情无痛地活,偏要一次次受伤,还要笑着站起来。”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她抬头望向北方天空,似有所感,“后来他发现,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杀人的利器,而是愿意为一人落泪的心。”
道士怔住良久,忽起身拱手:“多谢指点。”
他走出茶馆,袖中一枚铜镜微微发烫??那是他师门传承的测心境,原本只能映出人心善恶,此刻镜面竟浮现出一行字:
**“你曾为何人流泪?”**
他猛然顿足,脑海中闪过母亲临终前握着他手的模样,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就在那一刻,铜镜清鸣一声,裂开一道细缝,随即恢复平静。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某种无形的考验。
***
时光流转,春去秋来。
江州府衙后院,桂花飘香。
欧阳戎正在批阅公文,忽闻窗外孩童嬉闹声。抬眼望去,竟是邻家几个小儿在玩“捉妖游戏”,一人扮作“黑镜妖”,其余人则高举木剑围攻,口中齐喊:
“我们不怕你!我们有温暖的记忆!”
其中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挺胸站出:“我是李大人!我要讲一件最暖的事??去年冬天我摔断了腿,有个哥哥天天背我上学,还把自己的午饭分给我吃!他说,这就是君子该做的事!”
众童鼓掌欢呼,那“黑镜妖”顿时瘫倒在地,夸张惨叫:“啊??我被真情击溃了!我不行了!”
欧阳戎忍不住笑出声,笔尖一顿,在奏折边上写下一句闲语:“教化之道,或始于童谣。”
正欲继续书写,门外传来通报:“白小姐到访。”
他心头一动,忙整衣相迎。
白昭婵依旧素衣如雪,眉目清冷,手中却提着一只小巧竹篮。她进门不语,径直走到院中石桌旁,打开篮子,取出几碟点心与一壶温酒。
“我路过。”她说。
欧阳戎坐下,也不多问,只替她斟了一杯。
两人对坐无言,唯有桂花瓣簌簌落下,飘入酒盏。
半晌,白昭婵才开口:“你知道吗?最近各地上报的‘忆暖试炼’案例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
“越来越多的人讲述的,并非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极小的瞬间。”她翻开随身携带的册子,念道:
>“雨天,同窗借我半把伞。”
>
>“卖饼的老伯多给了我一块。”
>
>“娘亲骂完我,又悄悄塞了个鸡蛋进书包。”
>
>“那个总欺负我的孩子,有一天帮我捡起了掉落的鞋子。”
她合上册子,看向欧阳戎:“这些记忆本该被遗忘,却被他们视若珍宝。你说,为什么?”
欧阳戎望着杯中倒影,轻声道:“因为人在长大过程中,总会被迫学会冷漠。可心底深处,总记得第一次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那一刻的光,哪怕再微弱,也能照亮一生。”
白昭婵静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破石片,递给他。
“这是我在西域一处废弃庙宇找到的。最后一块镜碑残片。它没有试图控制任何人,只是静静地躺在佛像脚下,上面刻着一句话。”
欧阳戎接过石片,只见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中央却清晰镌刻着八个字:
**“不必完美,只要真心。”**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句话,不像出自上古修士之口,倒像是……来自未来某个懂得宽恕的人类。
“你觉得,镜碑真的全毁了吗?”白昭婵问。
欧阳戎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没有。也许它们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藏在一句问候里,藏在一餐饭食中,藏在每一次选择原谅而非报复的瞬间。”
他顿了顿,微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新的黑镜再度苏醒,我希望那时的世界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靠摧毁记忆来换取安宁。”
白昭婵终于展颜一笑,举杯相碰:“那就祝我们,永远不必面对那一天。”
***
冬至前夕,大雪复降。
江州城张灯结彩,百姓忙着准备年货。街头巷尾,流传着一首新编的小调,人人传唱:
>“君子也防,防的是忘。
>忘了谁为你披衣裳,忘了谁在雪中等你归房。
>君子也刚,刚的是肠。
>明知前路多风浪,偏要牵着手闯。”
城东医馆门前,燕八郎裹着厚袄,一边啃烧鸡一边看热闹。忽然有人拍他肩膀,回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陈捕头。
“听说你要闭关冲击金丹?”陈捕头笑道。
“可不是嘛!”燕八郎抹了嘴,“但这回闭关有个条件??必须有人每月给我送酒,还得讲一件暖心的事,不然我就破关出来闹事!”
陈捕头哈哈大笑:“成交!不过你也别太得意,现在整个江州都在学你们那一套。连牢里的死囚犯都开始写‘悔忆录’,说自己小时候偷邻居家枣子,结果人家奶奶不但没骂,还塞了一兜让他带回家。”
燕八郎愣了愣,随即咧嘴:“嘿,这世道,总算有点意思了。”
***
除夕之夜,欧阳府。
桃树挂满红绸,灯笼高悬,香气四溢。阿兄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菜。李姝带来亲手酿的梅子酒,白昭婵破例留下吃饭,甚至夹了一筷子鱼给欧阳戎。
“多吃点。”她说,“明年还有更多人等着你救。”
燕八郎举起酒杯,大声道:“来!敬咱们的君子大人!虽然防着深情,可还是活得比谁都深情!”
众人哄笑举杯。
欧阳戎环顾四周,看着每一张熟悉的脸,听着每一句熟悉的调侃,忽然觉得胸口涨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
他举起杯,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阿兄一眼。
阿兄也看着他,眼里闪着光,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晚,他们聊到深夜,说到往事,说到理想,说到那些曾经差点失去的人和事。没有人提起黑镜,也没有人谈论修行大道。他们只谈明天吃什么,年后要不要一起去郊外踏青,以及阿兄说好了要绣完的最后一个月亮。
子时钟响,烟花升空。
璀璨光芒照亮夜空,映得庭院如昼。欧阳戎独自走到院中,仰望星空,识海之中,那条金色经脉已舒展如河,与天地间的万千善意共振共鸣,隐隐发出低吟,宛如天籁。
忽然,他感到袖中一热。
伸手探去,竟是那枚明心境。铜镜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非刻非写,仿佛自然生成:
**“你已无需防我,因我即是汝心。”**
他笑了,将镜子贴在胸口,闭上双眼。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怕辜负谁的少年,也不是那个背负天下重担的君子楷模。他只是一个归家的人,拥有值得守护的一切。
远处屋内,传来阿兄的声音:“哥,饺子好了!”
“来了。”他应道,转身迈步。
脚步坚定,未曾回头。
他知道,有些战斗永远不会结束,比如对抗遗忘、麻木与冷漠。但他也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一碗热汤动容,为一句关怀落泪,为一份承诺坚守,这个世界就仍有希望。
春风未远,桃树尚青。
十二个月亮还未绣完,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