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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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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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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灿一语如风,宇文瑾也料不到,自己仍会触及往事。
    那一年,他十七岁,出使琼海国而经江南,第一次在石头城遇见了颜清梨。
    她美得那样动人心魄,又古灵精怪得如斯特别,他实在很难不注意她。
    那日,她系着胭脂红的纱裙,袅如朝霞的面纱,勾着双耳,垂在颈间。
    她持了一柄三尺长的承影剑,斗身制服匪盗,翩跹得如一曲舞,又轻灵得像一首诗。
    三条大汉滚在大道求饶,她收起剑,回身睥睨,瞧着软轿中的他。
    他向她道谢,问她师承何处?
    她扬起头,目中精光大作,豪气云天的眉宇,似乎对自己美貌颇为自负。
    她睨着他,勾起鲜艳的唇:“每次有人问我师承,我都怀疑他另有所图。”
    她答得俏皮,让他更觉有趣。“不错,我确实另有所图。”
    她大概也未料到,他会落拓得毫无遮掩。怔怔瞧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茫茫枫林。
    她说,她叫颜清梨。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亦再未忘怀她的身影。
    很奇怪的感应,他知道,她会再次出现。
    后来,她果又出现在江南书院。高挑的身段,锋芒的眉宇,即便在黑夜,即便穿着夜行衣,也难掩光彩。
    她藏在梁上,偷看他临摹书法,趁着他睡着,偷偷靠近他。
    她说,你的字很好看,允许你教我。
    他搂过她腰身,右手握起她皓腕。他说,书法与武艺相通。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
    他感觉到她的心跳,蓦然一动。她低眸,手臂微微有些颤动。她低声说,我救过你一命,你当如何报答?
    他笑着看她,一瞬也动了情。“若无以为报,是否该以身相许?”
    她不置可否,嘴角含了丝笑,莹莹眸子,光华如霞光流溢。
    就是在那一天,他以她剑法为本,创了一种飞叶体。就是在那一天,她对他说。“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音犹在迩,而佳人已邈
    是他,辜负了她。
    “难道我不算窈窕淑女?”萧灿一双清亮眸子,有如星河璀璨。
    她本是与他玩笑,不料他眼中骤然聚起光亮。“灿灿,本王不会再辜负你。”
    他搂她又紧一分,闭上眼睛。他不会,再让旧事重演。“灿灿,本王不会再辜负你。”
    萧灿微微动容,轻嗯一声,低下头。“那瑾,要带我去哪里?”
    马车外一阵骚乱,刀刃声,哭喊斥喝声混沌躁动。
    马鸣长嘶,齐王府的马车嗖然停下。
    “殿下。”近侍在帘外启奏:“前路被玄明卫围下了。”
    “何事?”宇文瑾微微蹙眉。
    “卫疆大人在前面,似乎在抓捕楼兰人。”
    宇文瑾挑开青帘,目光寒光微淬,随即一瞬敛去。“玄明卫既在办案,我们改路而行吧。”
    “是。”
    萧灿见宇文瑾神色有异,眉宇似乎隐着心事。在马头调转时褰开车帘,朝喧嚣之处望去。
    大雪纷纷中,数十楼兰男女镣铐加身,衣衫褴褛,在一队银甲士兵押解下,踉跄前行。
    那数十人中,既有头发花白的老翁,亦有母亲怀抱的幼童,大寒天衣不蔽体,潦倒悲戚。
    萧灿神色微动,转目回望宇文瑾。却见他黑色的瞳仁深不见底,刀刻般俊俏的脸上平静而无波澜,不知是何心思。
    “参加齐王殿下。”卫疆认出齐王府马车,甩鞍下马,叩头于地。
    宇文瑾微顿了顿,隔帘冷淡扬起笑:“卫大人免礼。”
    卫疆站起,躬身站在一旁。“下官惶恐,不知齐王殿下在此,冒犯王驾,还请殿下恕罪。”
    宇文瑾道:“楼兰圣姑可曾抓到?”
    “这楼兰圣姑十分狡猾,但下官已在东西三城加布人手,应该跑不远。”卫疆声音微颤了一下,躬身低下头。
    “那卫大人扣住这批楼兰老弱病残,是要挟楼兰圣姑现身吗?”宇文瑾声音透出一丝寒,语气隐有责备卫疆不务正业之意。
    卫疆自也体察,忙道:“下官也是奉圣命行事,陛下有令,藏身洛阳的楼兰人无论老女老幼,皆一并捉拿候审。”
    言及此处,卫疆面色微烧,兰芷樱现为楼兰首领,绝不会因几个楼兰人而就范。而反叛的楼兰人要么因拘捕而自杀,要么已撤出洛阳。现下玄明卫所抓的,不过是一批无辜百姓而已。
    齐王宅心仁厚,日后登基为帝亦未可知,此时切不可因几个楼兰人,在齐王殿下心中留下嗜杀印象。躬身道:“若这些楼兰人与反叛无关,下官定会尽快释放。”
    萧灿望向宇文瑾,见帘动青影间,他面色平静却隐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卫大人办事,本王自是信得过。玄明卫既在执行公务,本王就不打扰了。”
    “下官惶恐。”卫疆右手一挥,玄明卫立刻左右一拉,密麻的人群,瞬时让出一条大道。“齐王殿下请。”
    “有劳。”
    马车辘辘而过,宇文瑾言语虽是温和,然视线却透过车帘,遥遥望向衣衫褴褛的楼兰囚犯,甚有关怀之色。
    一楼兰孩童受惊,嘶喊冲向马车,近身银甲士兵当场一拧,扬起刺鞭一挥滚地,血肉撕裂模糊。
    “稚子何辜?”萧灿不忍,起身预动,却被宇文瑾按下。
    卫疆闪身,止下士兵马鞭,将孩童拉至一侧,随即颔首而立,恭送齐王马车离开。宇文瑾朝他微一颔首,随手放下青帘。
    “灿灿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楼兰人。”萧灿知晓宇文瑾此问之意,毕竟今上亲下旨意,屠杀楼兰后裔,现下因任何事与楼兰人扯上关系,都不是件明智事。
    “但那……还只是个孩子。”萧灿低头,扭着手指。
    “现下,我们谁也救不了。”宇文瑾轻握了她的手,目光微润,似有感激之意。“卫疆,是个知分寸的人。”
    “我可以上书!”
    宇文瑾握她的手指,加重一分力道。“现下上书,只会激起父皇愤怒,非但救不了人,还会引火上身。”
    萧灿手心被他越握越紧,密密渗出薄汗。她隐隐觉察,宇文瑾,似乎想做一件大事。
    “那我们,便什么都不能做吗?”萧灿侧目,方才那刺鞭剜落孩童血肉的场景,实已剜痛她一颗恻隐。
    宇文瑾微微一笑,笑意有某种萧灿不理解的深沉。“也许,可以祈祷佛祖,让可以做点什么的那天,早些到来。”
    萧灿回过头。她的记忆里,宇文瑾从不信神佛。“瑾,也信佛了?”
    宇文瑾转眸望向她,苦涩的笑意在瞳孔慢慢消散。“如你所说,心有寄托,何尝不是一种消极的积极。人,总归是要朝前看。”
    *
    马车,在青山碧水间停下。
    宇文瑾命侍从侯在山脚,携了萧灿,径直往山腰行去。
    萧灿跟在他身后,那雪氅之后,落下一串蜿蜒脚印。
    途遇玄明卫抓捕楼兰后裔后,宇文瑾变得异常沉默,眉宇间似乎锁着极深的愁思,又无处喧解。
    萧灿上前,握紧宇文瑾的手,虽不明他的心意,却想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山峦,如铁钩墨画,一座孤坟,无处话凄凉。
    “到了。”宇文瑾轻声道:“本想等你从蜀国回来再来这儿。但又想,母亲早些见到你,定然高兴。”
    母亲?
    宇文瑾所指的,是她的生母薇嫔。
    “这是,薇嫔娘娘的香冢?”
    宇文焕微一点头,拉了她一同跪下。
    小小的坟墓,以青石缘了一层绿荫的青边,墓碑并无提拔,只以行书刻了“芷薇香塚”四字。
    这“芷薇”,应是薇嫔的闺名。
    萧灿斗然生疑,确闻薇嫔是位宫女,因今上临幸而偶生齐王,却向来不得帝宠。她身前一直依附于尹淑妃,直至死后,才追封为嫔。
    但即便无宠,薇嫔的坟墓也应在皇陵,为何会葬在这荒郊野山?
    宇文瑾猜得她心意,道:“这是母亲的衣冠冢,我想,她大概不愿葬在皇陵。”
    萧灿明白他的心意,轻在他手心一握。
    “以前本王常在想,父皇既不爱母亲,为何要娶她?既然娶了她,为何又不好好珍惜她。”宇文瑾眼眸扫过一片落寞,如此时灰蒙的天气,缠着千万蛛丝。
    “灿灿。”宇文瑾也握紧了她的手。“本王绝不做负心寡意之人。这一生,本王非你不娶,也只娶你一人。”
    萧灿心口一热,也握紧宇文瑾的手。这双手一握之间,似乎便是天长地久。
    二人相视而笑,尽是脉脉温情。
    半晌,宇文瑾转身正对坟墓,磕下头去。
    “母亲,这是萧灿,儿臣要娶她为妻。”
    萧灿怔怔瞧着宇文瑾,眼圈微微红了一圈,跟着双手加额,以女子礼仪,朝坟前叩首。
    事前,她曾猜想过宇文瑾要带她去何处,却未料到,宇文瑾是要带她于薇嫔娘娘面前,定下终生之事。
    宇文瑾侧身向萧灿。“灿灿,你可愿意嫁给本王?”
    萧灿抬起头,蓦然有些怔住,喜得连连点头。“我愿意。”
    宇文瑾欢喜地瞧着他,又握起她的手。
    “如此,本王便不必战战兢兢,怕你被人抢了去。”他笑起来,戏谑的话,却说得认真。
    “哪有人要抢我去?”萧灿嘟囔着嘴,他一句玩笑,顿扫开二人阴霾。
    “哦?”宇文瑾嘴角挑起笑意。“听说江南,可是不少人想和灿灿相亲。”
    萧灿脸徒然红了,侧过身,想起当年在江南,自己狰狞追着三号公子满廊桥跑,一眼撞在宇文瑾跟前的狼狈。
    “你…那时就知道了?”萧灿瞥他一眼,羞得嗔怒:“那你还由着别人说我泼妇。”
    宇文瑾哈哈大笑,起身揽她在怀。“只要是你,窈窕淑女也好,河东泼妇也罢,本王都喜欢。”
    萧灿眼眸跳脱一缕狡黠。“那我若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呢?”
    “本王也喜欢。”
    萧灿斜望一坡山地,朝宇文瑾吐了吐舌头。“那…这山太高,我走不动,瑾背我下去可好?”
    “好。”宇文瑾似乎一点也没有意外,微微笑着,宠溺地瞧着她,躬下背:“灿灿,上来。”
    萧灿倒是一愣,方才如此说,不过是想转移宇文瑾的注意力,倒没有想过,宇文瑾真的会答应背她。
    “我说笑的,山下有人……”萧灿左顾右盼,自己开始扭捏。
    “上来。”宇文瑾将他拉在身边。“本王背自己的妻子,还怕别人看见?”
    萧灿下巴搭在他肩膀,手指轻轻在他肩头打圆圈。“我这样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瑾当真也喜欢?”
    “喜欢。”宇文瑾背着萧灿起身,一步一步,朝山脚走去。
    “那我要是嫉妒蛮横,不许你跟其她女子亲近呢?”
    “也喜欢。”
    “那我要是……”
    “即便你要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本王也喜欢。”
    萧灿剩下的话,被宇文瑾这一腔柔情全然挡住。萧灿脸颊贴在他肩膀,鼻间隐隐嗅闻着他衣襟淡淡杜兰。窃窃的思量,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侍从刹见齐王背着萧大人下山,吓得满眼都是话,赶紧低头侍立。
    萧灿窘迫,挣脱着想下来,宇文瑾却不管不顾,执意背着她。
    萧灿只得尴尬跟侍从解释。“我摔了脚,所以齐王殿下……”
    “去朱雀大街。”话音未落,已被宇文瑾打断。
    “是,殿下。”侍从赶紧备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宇文瑾将萧灿塞进马车,笑道:“灿灿,本王以为你胆子很大。”
    萧灿不敢再在宇文瑾面前不老实,规规矩矩坐好。
    宇文瑾一刮她鼻子。“明日是合欢节,你虽是赶不上了,今晚的烟花倒可以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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