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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李锗摇了摇头：“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没有讲故事的心情。”
潘月卿抬眼对上李锗深沉的目光，她举着掌心越发红肿的手，因对方实在没有接过话头的意思，她便也不知应当再说些什么，李锗修长的手指轻触潘月卿的掌心，自腰间摸出一根银针，目光平淡：“别动。”
李锗虽年纪不大，但医术很是精湛，单单是拈着针的架势就比寻常大夫都稳重很多，潘月卿屏气凝神微咬下唇注视着李锗一点点将倒刺自皮肉中挑出，又从小石头手上接过一罐白色膏状物体，点点涂在潘月卿手上。
这个面冷心热的少年郎还是一模一样。
清凉的药膏覆盖在肌肤上，起先还有一点点刺痛，慢慢的刺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李锗盘腿坐在地上，拾起方才的那卷书卷，头也不抬：“说罢，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小石头端上来一碗青绿色的汁水，举在潘月卿跟前：“这是公子自己配下的，应对瘴气很有效用。”
潘月卿不疑有他端起那缺了一个口的碗，仰面便要饮下，李锗漫不经心开口：“死了太多人，锁岳城原本就是依山谷而建，湿气和尸气都散不出去，这座城池就是一座死城。”说罢却讽刺一笑，抬起眼朝着潘月卿有些挑衅：“不过你们官府早就想放弃了吧？”
潘月卿一饮而尽，反手就着窄袖擦拭嘴角：“我们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北齐子民。”
李锗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潘月卿也不愿意和李锗争论什么，她知道李锗对官府之人没有一丝信任感，而且在没有一丝成就之前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需要让我的人进来。”潘月卿朝着李锗开口：“我们身上还有要事在身。”
“请便。”李锗起身带着他的书卷走到厢房最边上一角，面色淡然甚至不带一丝情绪。
苏若轻在小石头的招呼下，带着兵士和洛水便进来了，厢房很破旧，除了李锗收拾出来那一个桌子和边上的一个床榻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苏若轻皱了皱眉，他开口公事公办朝着李锗问道：“这里的僧人呢？”
“谁知道？”李锗目光停留在他手上那一页书页。
“这枫相寺还有什么人？”苏若轻皱着眉，手也不自觉按上腰间的长剑。
“前面大雄宝殿还有守夜人啊。”小石头守在李锗身边缓缓开口：“那些师父们都躲在后面，基本上也不出来。”
“守夜人？”苏若轻微微松开手：“在哪里？”
“你们就不能自己找吗？”李锗抬起眼，目光有些不耐烦，话语中带着飘飘然，似乎在宣告着不配合。
潘月卿拉了拉欲发作的苏若轻的胳膊，轻摇了摇头朝着一边上的洛水吩咐道：“洛水，你带着人去各处都找一找，每一个地砖都摸过去，难保这里有暗房。”
“我们去大雄宝殿看看。”潘月卿不等苏若轻反应便朝着枫相寺最中心那座最高大的建筑而去。
庭院里一个老人佝偻着背脊，正坐在廊下，看着潘月卿二人来，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老神在在坐在原地，不时吸一下手里的鼻烟。
“你是何人？”苏若轻看着这老人便知此人不简单，上前去规矩拱手。
“这里的守夜人。”老人枯槁的双手将鼻烟壶环在手心，语气平淡。
“我找枫相寺宝山大师。”苏若轻声音四平八稳，补充了一句：“是钱大人让我来的。”
老人半阖眼一副疲惫模样：“找师父们吗？他们都病了，在那后面呢。”说罢抬手指了指那座名为大雄宝殿的高大建筑。
潘月卿微微侧过头，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有说不上哪里奇怪，跟着苏若轻朝着老人作揖便转身离去，因为没有人打扫，佛堂积了不少灰尘，边上的十八罗汉像在微弱的光芒下显得有些狰狞。
苏若轻拾起倒在地上的一座烛台，点了火举在跟前，空荡荡的脚步声在这偌大的佛堂里显得有些空灵，静得只剩下喘息声，更让他心里打鼓。潘月卿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到佛像跟前，因实在嫌弃火光微弱，她弯下腰正要拾起掉在贡桌边地上那金制的烛台，指尖微凉触及到烛台时候，潘月卿下意识觑了一眼供桌红布下的位置。
不看还好，这一看，吓得捂住了嘴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苏若轻皱着眉回首看着潘月卿捂着嘴惊恐万分的模样，他弯下腰掀开供桌底下，里边黑漆漆的，唯有一双向上翻到极致，只剩下眼白的眼睛，在黑暗中预告着恐怖。
苏若轻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抽出腰间的长剑，朝着底下便是一捅，这一捅兴许是恰好捅到了腹部，因看不清楚，只知道嘭的一声，内脏炸得苏若轻半身，碎肉甚至还飞到他脸上。苏若轻呆滞住身影，也不顾恶臭满身，看上去跟失了魂魄一般难受。
潘月卿颤抖着手，大着胆子举着烛台靠进那方位，正是一具穿着僧袍的死尸，手脚蜷缩着以一种生前似乎是在躲避什么的模样藏在这里。潘月卿干呕两声，别过头去松开手上的布，抬手揉了揉眉心：“三表哥，你还好吧？”
“我还好……”苏若轻回过神来，他已经没有心思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心中却有一种很惊悚的想法冒出心头；“阿月，你说他到底在躲什么，连死都不敢出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潘月卿愣在当场，她突然想明白到底哪里奇怪了！一般寺内的守夜人都是佛门弟子，而佛门弟子又怎么会用那种不痛不痒的语气指着大雄宝殿说话？！
她下意识朝着苏若轻开口：“快跑！”
身后的八开扇门突然吱呀一声被关上，一声悠长的声音就像是贴着她背后站着说话一样，是那吸鼻烟的老人，在烛火烨烨之下显得他的面容极其狰狞：“你比上一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