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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皇帝敛了笑意，坐在高台之上他就是不讲任何情面的北齐皇帝。潘月卿依言抬起头，看见的果不其然是皇帝那双冷得吓人的目光，在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匍匐在地的芸芸众人的高高在上，并不令人厌恶，只是叫人畏惧。
“陛下！”苏靖上前朝着皇帝庄严跪下磕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并不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孩子，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没有回应他，只是好整以暇看着提溜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潘月卿，不自觉嘴唇轻启，没有将冰冷贯彻到底，他道：“朕就这么好看？”
“回陛下，陛下金口玉言，让臣女抬起头，而臣女抬起头，能看见的只有陛下了。”潘月卿脸色如常，就连说出来的话也不起任何波澜，她是害怕齐泰，但她有不愿意叫齐泰知道她害怕着他。她在赌，赌安北王妃当初说过的一句话。
‘若非当初你母亲执意要嫁给你父亲，你现在只会是陛下的掌上明珠。’
那个时候她就猜想兴许，陛下并不一定会厌恶自己。因为她长得和母亲越来越相似。这些话听起来是非常大胆的，诚然她知道标准的回答因该是什么样子，而她也确定皇帝并不会喜欢听那些早就听腻了的话，虽然大胆，但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果不其然皇帝哈哈一笑，潘老太太看着架势不好，掩面放声显得更加凄惨：“还请陛下给老身做主啊！”
她来时已经将潘月卿的桩桩件件都陈表上供了，就算潘海云急急忙忙赶来也于事无补，看着儿子被晾在一边她心里也不好受，但在此之前她更想惩处潘月卿，因为这样，这样她就能借此言明潘月卿是不忠不孝之人，这等人的话是不可相信的！借机为妙儿求情。那个她亲自养大的孙女，她期待着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孙女！
“敢问祖母，作为孙女，我哪里不孝了么？”潘月卿先发制人，苏靖看着潘月卿开口正要上前去示意她切莫再言，却被安北王妃半举起扇子摁住了手臂，回首看去，安北王妃微微摇了摇头。
“月儿，不得无礼。”到底是潘海云开口，他自官署知道潘老太太状告之时，他只觉得全身血气都在后退，如坠冰窟一般的冷，他向来知道母亲不喜欢苏澜也不喜欢苏澜留下来的潘月卿，但没有想到她会不喜欢到……想要毁掉他的女儿。
可他想保护的，恰好是这个女儿，他唯一的嫡女。
“让她说。”皇帝却沉声开口，他饶有兴趣看着潘月卿目光冷静朝着潘老太太开口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年少时候那个倔强的苏澜。他甚至有些期待，这个孩子会不会迸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潘月卿称了一声谢，她知道从此刻开始她的每一言一行都是为自己在奋战。
潘老太太指着潘月卿深吸了两口气才将堵在胸口的气缓上来，她道：“自小处说起，你自乡下回来之后，便不曾来我这老婆子跟前晨昏定省！”
“祖母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自乡下回来时正撞上我的丫头和小厮偷情，恰好牵扯出三妹妹偷盗我的母亲遗物，我息事宁人罢了，但您却不曾有好颜色，之后，您便让我不必要去请安了，乐得清静，您忘记了？”潘月卿轻笑着，丝毫没有要留颜面的意思便将这桩丑事说出口，回首看着潘海云的脸色，父亲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坐在边上的潘老太太就不是那么轻松了。
只见潘老太太一拍桌子指着潘月卿开口道：“家丑不可外扬！”
“祖母是说不否认当初答应孙女不必晨昏定省咯？”潘月卿抓住她话里的漏洞轻笑一声：“您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又何必来这等地方说这些子虚乌有的家常理短？”
“二告你病前不曾侍奉。”皇帝朝着总管太监使了一个眼色，总管太监心领神会，扬着嗓子替潘老太太开口，话音四平八稳。
“哦？”潘月卿深深看了一眼潘老太太，而后作出疑惑的模样：“祖母何时病了？我记得您身体向来康健。”
“昨日。”潘老太太有些坐不住脚，她低低咳了两声。
“可有药方？患的什么病？”潘月卿穷追猛打，看着潘老太太脸色越发红涨不自觉又一声笑，笑中带着讥诮：“如今也方便，正巧就在这应有尽有的大内之中，烦请陛下开恩，让太医院的院首来瞧瞧，老人家有病可不是玩的。”
“够了！”潘老太太看着潘月卿的目光刺得她更是火起，她不自觉加大的音量，指着潘月卿语气也带上平常家里的颐指气使：“你这是一个孙女跟祖母说话的态度么！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道二字。”
“是，我知错。”潘月卿顺着话头便认错，但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她抬起眼看向了正襟危坐的皇帝，平平淡淡开口：“臣女想请教陛下，何为孝道？”
皇帝不愿意直面这个问题：“你既有陈词，何故扯到朕身上来。”
“今晨，臣女的外祖母病了，臣女跟前侍奉，算不算对祖母的不孝呢？”潘月卿缓缓开口，她语气平平，但眼中却泪光闪烁。皇帝沉吟半息，摇了摇头：“都是长辈，不可厚此薄皮。但若是需要，作为子孙也要勤快些，毕竟是你的祖母，你们是一家人。血亲上，自然是祖母更近些。”
潘月卿摇了摇头：“臣女觉得陛下错了，孝道不是这样的，为了为难月卿，祖母说她病了，可外祖母才是真的病了，但因为她是我的祖母，便有人会说，那是嫡亲的祖母，是一家人，更应该侍奉其跟前。”她泪水在这瞬间抬眼，决堤而出倏忽而落，嘴角却扬着笑：“祖母错了，但是月卿却不能侍奉外祖母，因为血亲上，祖母更亲些。这是孝道么？”
“尽孝并不因为这些固化的规矩，孝道也不应该是一个枷锁，若长辈错了更该规劝，这才是孝道。”潘月卿低下头，抬手擦拭眼泪轻声道：“陛下恕罪，臣女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