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65.net,更新快,无弹窗!
她心底一惊,突然便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话,公主府是个危险的地方。那一日……她不敢想下去,一瞬间心思来回转了好几回,不会的,那是她的亲姐姐。她在她迷茫无助的日子,曾在宫中陪伴过她,给她说朝堂上的事情,她们是亲姐妹。
可是这样一个对薛骁不满,对朝堂之事了然的人,怎会没有它心?
“庆安之后续事宜,非一朝一夕得以完成。兮北动乱不安,国之不稳,朕怎有心思行奢靡之事?选秀之事,还是暂且不议。”他的声音不怒而威,在朝堂之上听不出一丝情感,像极了他还是太子时给她的那些印象,只不过现在,又添了许多君王的戾气与威严。
“皇上说的是。”晋安王随即答道,“只不过子嗣乃国之大事。先皇曾因膝下无子,而迟迟未能登基行礼,臣实在不想陛下再重蹈先皇之辙。”
“晋安王言重了,”他仿似有些不悦,“先皇最终不是有朕来替他接管这薛山天下么。况且先皇登基时是何千秋,而今朕才几何,晋安王怎在开朝元年,便这般紧张皇嗣之事?”
久经朝堂的大臣们极易在这样的氛围中揣摩皇帝的心思,伴随着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满堂大臣跪拜的声音,“皇上息怒——”
这般寥寥数语,便知道及时道一声“皇上息怒”,可见平日里他的一言一行,有多少人在揣摩其中的意思。难怪他少年老成,形成的息怒不颜于色的淡漠性情。
她神思有一瞬间的游离,她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给他找理由,或是给自己找一个不再防备的理由么?
晋安王声音短暂地停了停,转化成一种诚恳的语调:“长公主与皇上同为皇室血脉,其子祥瑞,必可为我大薛招之子嗣延绵。世子聪颖,今已至上书房年岁,皇上且做是为其为学做打算,让世子入聚贤堂学习。”
皇子读书在聚贤堂,太子太傅少保轮流教学,历代唯有皇子才能入内学习。凝容是世子,若非过继给后妃抚养,没有资格让皇帝为其学业打算。晋安王此番直指让他让凝容入聚贤堂,看似退让,实则依旧是让薛骁承认凝容的过继皇子身份。
许久无声,大殿上静的能听见计时滴漏里的水滴落下的声音,仿佛能看见朝臣们诚惶诚恐地神情。她有些紧张地拽住朝服一角,袖口上红色的流苏串珠像是一排排细小的河流,沿着手背流下来,沁凉沁凉地。
应允,或是不应允?
“累了?”他突然转头问道。未等她言语便已停下。“这样令人烦躁的朝堂,实在不该带你来的。”
她一笑,走与他并肩处,“垂帘听政本是僭越,不带臣妾来也好。”
他一捏她的手,“你这么一说,倒叫朕非带你上朝不可。”
日出微曦,整个御花园被笼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有一种难言的柔美。她这样一路随他朝凤栖宫走着,突然道,“听说内阁的大学士们都是一等一的翰林文才。”
他蓦地一停脚步,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内阁大学士。”她看着他又强调一遍。
他终于明白,眼睛里露出惊喜来,“烟儿说的对,正解了眼前之题!”
圆石桌上一盘青红玉子棋排列的色彩鲜明,惠妃执了只红色的棋子道:“除非后宫现在有人能诞下皇子,可是以目前情况来看,仿佛是等不及的了。晋安王这般的*迫,要么选择选秀女,要么将凝容世子过继,皇上如今,只有在这两样中选择了。”
于美人轻巧一笑:“妹妹就不怕中宫那位,此刻有什么动静么?”
“她能有什么动静?无外乎日日请太医问脉,看看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有机会孕育皇嗣罢了。”惠妃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手中的棋子已经落下,“她这纯粹是自作自受。”
于美人沉思不语,只顾看那棋盘,突地道,“她自己怎可能喝下那种药?”
“荣宠至极,风口浪尖,有人害她也不足为奇。她又不曾少仗势欺人过。”惠妃不屑,“皇上若选秀,有了新宠,她也该从位置上滚下来了。若是凝容世子过继,一个连子嗣都不能给皇上的女人,还凭什么母仪天下!”
“如你所说吧。”于美人丢下手中的棋子,一掸手心,“娘娘棋艺高超,嫔妾甘拜下风。”
第二日,皇帝下旨,内阁从二品大学士高新常,周辉任文曲司,入聚贤堂,负责教导凝容世子。
以内阁大臣作为导师教导世子,即不低视了世子名分,又与皇子的身份区分开。同意凝容世子进宫学习,却以此强调了与皇子不同。即使是在聚贤堂,也说明不了凝容的身份。晋安王的提议被顺遂,却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苏灵烟闲闲坐在帘后,不出所料地听见朝堂一片唏嘘。晋安王一时没有反驳的理由,只暂且停止了关于子嗣一事的上疏。
她乘辇行在御道上,朱红的城墙在这个夏季的烈日下显得愈加的令人焦躁。凝容世子入聚贤堂,首先要将凝容接进宫来。
长公主府已经被封禁了有三个多月,先下要将凝容送出来,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若无一个完全的理由,极有可能要连公主府一起解禁。解禁,她心底有一丝不安隐约而生,永安公主那异常邪魅的眼神令她吃惊,在她跟前,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关于权力,关于大薛。
薛山皇位,究竟是谁的,又怎能说的清?自顾能者居之,一个人历经艰辛坐稳的位置,若他的子孙能好好料理,便能世代为王。若不能,便是无尽的颠覆。
下朝的大臣们依序而行,一一从她身旁路过行礼。一抹暗蓝色经过,她下意识抬头去看,苏洛仪熟悉的身影躬身立在一旁,像是行礼,又像是在等候。
“微臣苏洛仪,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他的声音清晰洪亮,像是寻常行礼,却又是明白地告诉她,他在等她。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端庄神色,缓缓道:“苏典司?”
“下月便是皇上的千秋节,礼部承办主持事宜,还请娘娘示下。”
她自己倒是忘了,从前因他是太子,按制不予宴办。他向来疏远,她的生辰又与他在同一日,因此入宫两三年,她从未留心过。
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礼部自然要为其办理千秋节。苏洛仪此番来请示,理所应当。她想了想,“本宫正想到此事,苏典司待传吧。”
待传便是要他在外候着,御道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此般拦截下来,也只能暗示一二,并不能将真正要说的表述出来。她挥手示意回偏殿,再命人去传苏洛仪。
许久未见,她只觉得心中百转千回,有许多话像是想说也说不出口。或许,在心里她依旧把他当做从前的那个苏洛仪,那个一切还放纵她去做的哥哥。
官场的生活已经彻底将苏洛仪从前那玩世不恭的气息褪尽。唯留下的,只是朝中的小心谨慎,处处留意。
他在阶下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从前他每次向她行礼,称呼她“公主”,“娘娘”,她只觉得好笑,总以为不过是他故意做出的正经模样,来掩人耳目。先下这般,她却只觉得心头微酸。原本过往的十几年,她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个外人罢,所谓的兄妹情谊,也是一场镜花水月的虚无。
果真他是臣子,跪拜在她的脚下,从前拉着他撒娇拉着他哀求叫“大哥”的岁月,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当初绝情,竟一点余地也没有,将自己定于这独身一人的境地。她与苏洛仪,从此再也没有关系。
他起身,只恭敬立在殿中。她终于忍不住命道:“赐坐!”
赐坐,从前他都是自己去交椅旁坐下。他抬眼看她,像是有种生疏,“谢娘娘!”
她回了回神,将殿中的侍女挥退,“千秋节在即,今年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年,定不能马虎了,此番还要劳烦苏典司费心了。”
他立在殿中没有应答,过了会方道,“此番接凝容世子进宫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作主张。”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每次说话直入正题。“皇上命臣前去办理此事,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此番不得已而为之,苏典司应当知晓。”她一蹙眉头,“不然的话……”
“皇后娘娘英明。”苏洛仪想了想,“皇上此番的心意,娘娘应当知晓。”
此番的心意,不过是他坚持不愿意选秀,那又能代表什么。新秀入宫,必定都是王亲权贵之女,权力依附相互牵扯压制,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不愿看到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王朝中权术的掌控罢了。若说但是为了她才不愿意选秀,那当初那么多的妃子又是从何而来。
她心底有种不情愿一闪而过,“苏典司此番是要与本宫说皇上的心意么?”
苏洛仪一愣,张张口,最终还是忍不住,“微臣以为……”
“以为本宫还是以前那个给我一丝,当成一匹的苏灵烟么?”她打断他,满眼愠意地看他,一如从前任性的神色。
他突地苦笑了一下,敛了敛神色,“是,都不是以前了。”
她沉默不语,大殿里用于降暑的冰碗里渗出一滴滴的冰水来,落在琉璃大碗中,发出叮咚的声响。
“晋安王早年与前朝兵马大元帅乔沧水曾一起出生入死,为先皇的帝业征战戎马。之间的情谊算的生死之交。”
他终于郑重开口,眉眼间满是肃色。“先皇念怀两人劳苦功高,特在嘉定三年,将长公主永安下嫁元帅府为媳,永宁公主下嫁晋安王府。”
乔元帅,晋安王,长公主。电光火石,她突地明白过来什么。
苏洛仪沉沉道:“此番晋安王力主凝容世子过继为皇子,其心可见。”
她终于喃喃道:“晋安王与长公主府……”
“凝容世子进宫,万不可连带解禁长公主府!”
是了,永安公主的野心勃勃,晋安王的朝堂*迫,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对皇位的觊觎。她只觉得眼皮一阵猛跳,连带着额上的青筋也抽动起来。永安公主,她的亲姐姐……她还想着什么时候,让薛骁将她的长公主府解禁。
“皇上有旨,在公主府娘娘若要遇到任何危险,微臣随时可以对其,杀无赦。”
御林军统领薛浩普的话响彻耳边,杀无赦,杀无赦。薛骁这般对她防范,是因为她那日在长公主府里,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么?
她木木地去看苏洛仪,“不可解禁长公主府,那怎样将凝容世子接进宫?”
“世子完全可以不必进宫。”苏洛仪的语气中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肃杀,“凝容世子夭折,此事定可暂缓时日!”
“皇后娘娘!”苏洛仪难得气急败坏起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是我的姐姐!”她一急,也不顾控制自己的声音,大声道,“你要我关禁自己的姐姐,杀死她的孩子?!那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将我废黜,或者一起处死?!”
苏洛仪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皇后娘娘……”他艰难地,“烟儿!”
她心绪难平,听他唤她“烟儿”,心头竟涌起一丝委屈,哥哥,哥哥,帝王家真是个噬人心扉的地方,是不是亲人,终究都是会离她而去?
“身在帝王家,注定就是有这样多的无奈。永安公主是你的亲人,你替她着想,可是她又何时为你着想过,为薛山子民着想过。为了自己对权力皇权的欲望,她早就不曾将你看做所谓的妹妹,在她心里,你只是一个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兮,还要阻拦她拿回去的人!”
“别说了!”她冲到他跟前,嘶声力竭地喊着:“苏洛仪,你想要怎样?当初是你将我送进宫来,你说你是我哥哥,你说这是我身为苏家人的使命。可是现在呢!”
有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打湿了庄重的宫妆,混着胭脂的粉红,滴落在前襟上。“你们又说我不是苏家的女儿,我是大薛朝的公主,我是真正的大薛朝永隆公主。让我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父皇,没有了皇祖母,还要我眼看着长姐被困,还要我……你到底要怎样,怎样!?”
最难言的痛楚往往最是无奈,如果知道会是这般情景,不如当初就该狠心决绝一点,逃的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