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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头,表示不能理解。“朕可以看见这样的烟儿,朕喜。”他手指的力气重了重,夹得她五指微痛。她用力抽了抽,他不放开,眼中有一丝促狭的惊喜,“疼吗?”
她一蹙眉,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疼才好,疼才能记得。”
她抬眼看他,像是要将这一幕看懂。一回神,又忙忙低首朝青玉骨牌瞧去,“皇上不会,那臣妾如何玩这骨牌?”
他将她手提到唇边,轻轻一啄。另一只手一挥示意,原本已经退下的夏儿再次走过来,她了然一笑,推掌将那一排排青玉骨牌摊开。
像是许多年没有这样,回到闺中岁月,她与夏儿相对坐于榻上,各自拥着一堆骨牌,相互不让地抽牌出牌。有多久了,这般恣意的时光像是久违的惊喜岁月,没想到还能回来。
凤栖宫外千贵嫔乘辇而来,宫人们撑着巨大的油纸伞,尤没能挡住打在她身上的雨水。“皇后娘娘金安。”她懒懒行礼,顺着额头碎发落下的水珠滴在湖水色的前襟上,晕开了一片。她却不忙去擦拭一下,目光只一直朝殿内瞧去,“听闻皇上受了寒气。”
“太医来过了,皇上只是淋了些雨,无碍。”
千贵嫔眉头一挑,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神色,“皇后娘娘作为人妻,对待自己的夫君怎是这般不放在心上?皇上是因为到凤栖宫才淋的雨,是娘娘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及时照料。”
她心下涌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像是有点愧赧,又像是有恼怒。廊檐下的麒麟排水口处哗啦啦地泻出出来,像是一段段瀑布一般。“贵嫔有心了。”她听见自己沉沉的声音自口中发出来,“皇上圣体尊贵,本宫自会做好自己本分,好好照料皇上。”
“哼!”千贵嫔不屑地轻哼道,向前几步,“让我见一见皇上!”
她上前拦在她跟前,不容置疑地,“贵嫔方才也说了,本宫是人妻,对待自己的夫君应当上心。既然本宫与皇上是夫妻,那就不劳贵嫔费心了。”
“你!”千贵嫔满腔的怨怒被拦截住,一时只顾圆眼相对。
“来人!”她命道,“送贵嫔回阡陌宫。”
已经有宫人撑着油伞上前来示意,见多说无益,千贵妃愤愤地提衣上辇。她拢一拢素色披帛,眼角有一贯地淡漠笑意,“外面雨大,千万别让贵嫔也淋了雨,若是再淋病了无人照料,就不好了。”
宫人诺诺,躬身应了声:“是!”
华盖雨伞,遮挡住辇轿上神色愤慨的人儿,转眼便消失在凤栖殿门口。这样的滂沱大雨,唯有她专程为他而来,紫千,她应当是真心在意过他吧。她抬眼看檐下依旧急速落下的雨水回神,一拢裙摆转身进殿。
屋内昏暗,只隐约看见窗前帷幔摆动。她一惊,“皇上怎么在这里?”
他一袭明黄色寝衣立在门后,嘴角似笑非笑,像是一切尽览眼底。
“地上凉,臣妾扶皇上到榻上休息。”她说着伸手挽住他手臂,欲将他朝里扶去。
“朕想等着看烟儿怎样好好照料自己的夫君。”他已经先一步将她揽住,她侧身歪在他怀里,脸上登时浮上赧色。
“皇上。”她挣开退步立到一旁,“皇上是一国之君,怎做这般非君子所为。”却是恭敬之色。
他愣了愣,突地笑出声来,“朕不屑于窃听,只不过是烟儿口中这个‘人妻’与‘夫君’听得朕犹沐春风,便不忍打断。”
她继续保持距离,“皇上是在责怪臣妾,将千贵嫔拦在门外么?”
他忍不住上前拉过她,朝榻旁走去,“朕是欣喜,见烟儿这般伶牙俐齿。”他一笑,凑到她跟前,“朕闻后宫妃嫔对你不敬,烟儿早该如此了。”
她神色一黯,早该如此,如此对那些整日期盼着他的女人处处为难,出言嘲讽么?那她自己呢,又算的上什么?所谓帝王无情,大抵就是这般罢。
圣体尊贵,不过几个喷嚏,便将他供奉在病榻,太医们来来回回地穿梭在凤栖宫,看得人心里少不得的忧心。他倒是自在,自顾躺在榻上,让尤从将书房的奏折统统拿进了凤栖宫。
“瞧你玩牌玩的没劲的模样,过来。”他丢下折子,将榻边腾出个位置来。
她恹恹丢下手中的骨牌,轻轻走到跟前,“皇上看折子累了?”
“嗯,烟儿替朕看看吧。”
她转脸朝那堆熟悉的明黄上看了会,最终摇摇头,“臣妾——”
他脸色突地一沉,“尤从!”
尤从忙乱地从门外进来,躬身凑到他跟前,“皇上?”
“谁要你将这些拿进来的?!”
“奴才该死!”尤从仓皇跪下,“还不拿下去!”他命道,手已经将一叠折子推开,尤从拿了便朝外走去。
“等等!”她突然出声,惊的尤从只差没将那些折子洒落在地上。
“皇上让臣妾看看,那臣妾且遵旨。”她说着已经走到尤从跟前,尤从怕她伸手去拿折子,下意识朝一边躲了躲。
他神色古怪,“那是内阁上的折子,是尤从拿错了送上来。”
“臣妾不可以看内阁呈上的折子么?”
“可以……但是最近的不行。”
“为什么?”她已经拿起一张举在半空中,“是因为这上面是关于废后的事情么?”
窗外有沉闷的雷声滚过,雨,仿似下的愈加大了起来。
常伴君王侧,犹如岁月长。
内阁的折子直指皇帝无嗣。首要上疏的便是选秀,广阔后宫。其间也多有对皇后德行产生质疑的,关于废后一事,一直处于呼之欲出的状态。
苏灵烟翻看着一张又一张的折子,脸色却一直如水平静。“内阁上疏的在情在理。”她阖上最后一张奏折,微微朝他笑道,“完完全全,是因为臣妾失德,才让大薛无嗣。”
他脸色变了又变,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烟儿为何就不愿意为朕生一个皇子?”
犹如被焦雷劈过,她心底一沉,惊骇地朝他看去,他眼中有一丝哀伤浮现,“你给妃嫔喝避子汤,朕不怪你。可是为什么连你自己,也不愿意为朕生一个孩子?”
纵使再竭力掩盖的事情,也有被曝露的一天。再不在意的人,也会有在乎的一刻。她只觉得心被揪起来一般,生疼地感受不到一点恐惧。他平静而哀伤的神色清晰在眼前,好似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她跪坐在他榻旁,只觉得一切都是徒劳,所有的防备与距离,都比不及他明明白白的几句话,现实果真最是残忍。她垂首,表示默认。
禁不住有泪落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一片。仿似过往种种,都是一场注定无可奈何的结局。“果真,是从一开始便错了。”
耳畔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伴着沉重的呼吸声,方才的伤感还残留在嗡声之中,“既然是错的,为何不这样一直错下去。”
既然从一开始起便是错的,为何不这样一直错下去?
每日的嫔妃晨省请安再次被省去,凤栖宫的青砖白墙,在盛夏的季节里,又复从前清宁的状态。皇帝在凤栖宫批改奏折的久了,索性将御书房搬了过来。
朝中关于废后的流言渐渐平歇了下去,但关于皇嗣的争议一直都在。七月里,晋安王的一封奏折再次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薛骁斜在榻上,眉眼间掩不住的疲倦神色,“朕会处理好的,烟儿无需费心此事。”
她轻轻坐在一旁,眼睛自顾看向案上的一堆奏折,“皇上不愿意让臣妾费心,可是现在前朝后宫都传的沸沸扬扬,臣妾怎会不知晓。”
他沉吟了一声,若有所思,“烟儿怎么看?”
“晋安王是先皇时开疆扩土的功臣,又是赫巅战时的领军之帅,在大薛朝中一直颇有威望,他的建议,皇上不可不重视。”
他眉头紧锁,“晋安王这次的上疏,是太过分了些!”
“朝中所望,是为大薛社稷着想。”她温言。
“难道真让朕按照他的意思,将长公主之子过继来抚养,并且册封吴王?!”
她不语,一双大眼水沉沉看他,他忍不住,“‘吴王’,若真过继,它日就会*迫册封他为太子。”
“凝容那孩子还小。”她轻声道,“况且皇上千秋鼎盛,来日方长,皇嗣总会有的。”
他微微诧然,“烟儿……”惊喜浮上脸庞,“你是说……”
她摇摇头,有些为难地,“臣妾暂时还不能。”
不能有孩子。避子汤长期服用,会导致不孕,太医的话言犹在耳,她当初是下了怎样的一种狠心,每次将那些汤药喝下去?
“没事。”他抚一抚她的头发,“不强求,有些东兮是我的才是我的。”
他已经习惯在她跟前称呼为“我”,在她眼前,他永远无法坦然做出君王的模样。正如他说的那样,是他的才是他的。包括王位。
午夜梦回,常常见他清醒地倚在榻上看奏折。她起身拿了衣服替他披上,灯火明灭,他眼角有疲倦之色,他握了她的手,无奈而又坚决,“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但是现在是我是箭在弦上,有些事一旦开始,就难以回头。”
他是在说他的王位,是啊,有些事情开始了,怎样能轻易回头。而她能做的,只是继续从前的角色,做他背后的那个皇后。
薛山王朝在眼前,怎样是说摆脱就摆脱掉的。何况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是那个大薛朝尊贵而唯一的皇子,太子,天命所归。身份一旦被戳穿,便是天崩地裂。
朝堂之上,他依旧是那个君临天下的一代帝王。兮北骚动,庆安不平,朝臣发难,年轻的君王像是有无限的精力来一一应付,乐此不疲。
只是在凤栖殿时,他会恢复到一个寻常人的状态,有喜怒,有疲倦,有愁苦。她久不见这样的他,只觉得一切像是又恢复到了开始的时候,他是那个一改冷漠如冰的新婚太子,她是那个还停留在永隆公主的自在的太子妃。
“依烟儿看,兮北边境的此番动乱是赫巅的原因吗?”他阖上折子,像是随意一问。
“是臣妾的过错。”她半跪在他座前,“贵妃贬为贵嫔,对紫千与赫巅,都是大辱。赫巅因此发难,也不无缘由。”
“起来。”他伸手将她扶起,坐在自己身旁,“我不是在怪你。”他轻轻道,“原本这件事说到底,终究是我自己的错。”
谁是谁非,又是谁能判定的呢?
她拉住他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自责下去,“可是近日的事情,不像是仅仅赫巅所为这般简单。”
他一顿,“哦?”
“紫千虽在后宫之中心有怨愤,赫巅只需派遣人过来探视,略给皇上警示即可。不必直接便发动骚乱,况且紫千还在大薛宫中,若真有动乱,紫千也很难全身而退。”
他细细凝视着她,像是要看明白她的心思。
“既然开始是因臣妾而起,贵嫔并无过错,就且恢复紫千的贵妃位份吧。”她一垂首,“臣妾甘愿受罚。”
“不出几日便恢复名分,未免太显得中宫之令草率。就说朕的旨意,晋贵嫔为千妃。”
晋一级,又不至于位份过高,也打消了紫千一直以来对后位的觊觎,她应道,“是。”
“至于责罚——”他凑到她跟前,嘴角满是散漫的笑意,“责罚烟儿的方式有许多种,且先留着。”
她脸一热,仿似有一抹颜色,映红了天边的云霞。
厅正堂清,她端坐在珠帘帷幔后,明黄色的朝服上是四颗熠熠闪烁的东珠,沧海泪。为之尊贵,历久弥新。
帘外是山呼万岁的朝拜声,声声震耳,皇家的威仪尽显无遗。作为皇后,她唯有册封时接受过这般的朝拜,她与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在一起,面对过满朝众臣。后宫相互猜忌疏远的日子,像是一段断层的时光,此刻看来好似微不足道。
晋安王洪亮庄重的声音沉沉传来,隔着重重帷幔,依旧清晰入耳,“皇上登基已有时日,至今后宫依旧无嗣。妃嫔伶仃,子嗣稀无。臣请皇上广阔后宫——”
要皇帝选秀,不过是为了趁机将权臣之女送进宫,以巩固各自的位置。皇帝若不应允,便会以此要求皇帝过继皇嗣,正中下怀。
永安公主的心思她不是不明了,将凝容过继,册封吴王,无异于是承认永安公主在朝中的势力。一旦叛乱夺权,凝容是长公主嫡生之子,位份尊贵别无二议,而薛骁的身份便是随时可以揭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