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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
“看你们这样,小六心里是真着急。”小六的脸憋得紫涨,不知道该从哪件事说起,又是跺脚,又是擦汗。
“谢谢你了小六,”李如月真诚的说道,“上天给了我和你们三爷姻缘,是我没有福份守住,我并无怨尤。”
小六不禁抓耳挠腮,说道:“明明不是那样,您心里明镜儿似的,却偏偏要拿捏住三爷的自作聪明,要治一治他。”
以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了,李如月茫然的看向远方,人来人往繁华处,哪一方是她的安宁所在。
这世间本无事,只有庸人自扰之,如这婚姻,鞠尽全力,不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么。不同于别处,自在于与他共有过,不论是苦,是乐,经历也足够回忆一辈子了。
譬如这耳边的热,颈中的安抚,手指间残留的香气……
李如月面色从喜到悲又喜。恍惚间,小六拽了她一把,这才看到街边走来一队穿白衣的人。
“可能是送四少爷的人回来了。”小六悄悄说道。
“哦。”李如月想起那个追着叫她讲故事的傻乎乎的孩子,心里一阵疼拧的难受。
小六看她脸色变得雪白,忙要叫了轿子过来,李如月轻轻止住,她得目送这孩子一程。
队伍里有几个看着却面生得很,不像是高家的人。
李如月有些吃惊,收回眼神,依旧闲庭信步的走着,她平淡的问起一些话,“我们今日回来,你可曾在二门内见过和你以前关系好的。”
“好像,是没有。”小六不明怎么问起这个,想了想,回道。
“哦。”李如月轻启右指轻弹,拂向左耳边的一络发梢,回眸时高家门外一个人急匆匆的冲出来,外面的人还没问,里面跟着出来几个,不知为什么,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几个人争吵起来,没几句话的功夫,众人停住让开了路,一抬小轿出来。随着忙乱劲儿,刚才面生的那几个,随即也退出了队伍,追了过去。
看到这里,李如月心里一紧,道:“小六,你暂时不要跟我,回去高家看着。”
小六一楞,“这,这不行啊,三爷早先就吩咐好的,我只负责照顾三少奶奶。”
李如月往前走了几步,忽而问道:“小六,高鹤飞呢,我听说他升任了大管家,你今日回来可曾见他?”
小六呵呵笑了几声,“您一直不叫小六说,索性今儿就原原本本的告诉您,省得您总冤枉三少爷。”
他没注意到李如月凝神屏气的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悄悄留意高家的动静,把薛骁先前的心思复述了一遍,又道:“原先高鹤飞是留在家里帮三爷的,不知为了啥事,把他打发出去打听什么事儿去了。这几日回来一遭,就有人编排他与雪儿合谋害了四少爷,这阵子人就不知道去哪了。”
“你怎么没早告诉我?”李如月此时心如黄河水泛滥般,波涛汹涌。
小六纳闷道:“前面的事儿我以为您都知道,只是和三爷赌气不愿意相信他,后面的我也是刚刚回来才听说,三少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别回头看,跟着我。”
李如月心嘣嘣越跳越快,走了一段距离,自责道:“因为我和三爷的任性赌气,可能给高家带来大难了!是我太小觑,太不当心了。”
“啊,不是吧,三爷说他很有把握的。”小六自是相信他家三爷的能量。
汗,一滴滴的从李如月颈处淌下。不能急,这时候绝不能着急,李如月狠命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那乘小轿,小六知道是谁常坐的吗?”她压住震惊,再问道。
“应该是二小姐。”
李如月点点头,道:“小六,虽然我不知道高家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别说你保不了我的安危,给你的三爷交待不了,只怕高家每一个人一样性命有虞。”
“不,不是还有大爷、二爷吗?”
“就算是高家的王妃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了……”李如月沉思一下,说道:“你现在去找高鹤飞,一定要抢在别人出手前找到他。”
“那,那万一找不到呢?”小六心一下也慌了,“他不会遭遇到什么不测吧。”
“别慌,听我说,”李如月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稳下来,“找三个时辰找不到,你就通知雪儿,叫她把钗子拿出来。”
小六急了,“您这是什么计策,拿了钗子她不是越发有恃无恐了。”
“希望她要的只是钗子,而不是人命!”李如月心乱如麻,“都是我与三爷惹出来的祸事,我早该想到的。你听我说,纵使这是下下策,只要能稳住一时,我自有办法。来,从这个弯角出去,别叫人看到,我们怕是也被监视了的。”
小六跑了几步,想想不对,“三少奶奶,您去哪?”
“快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劝走了小六,李如月一身白衣,沿着那洒了纸钱的路,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
高家的墓园不近,她走得很辛苦,却也很坚定,她知道只有她走过来,才能将仇恨的视线吸引过来。
墓地里,高朝智的坟被掘得七零八落,高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向天伸出的双手十个指头黑血浸了出来。
有人笑道:“听说过自掘坟墓,今日总算是看到了,兄弟们,咱们把事做好了,回去给散银票的主子报告一声去。”
几个人齐声答应了,便把土往高德身上添。
待高梦恬来了,这里早已人影无踪,她步履蹒跚的一个人走过来,先在爷爷坟前拜了拜,又过来陪着老四。
地松软不经踩,她找了处干净地儿坐了下来,眼看着暮色昏黄,却无一人作伴。
她有苦无处诉,自那个薛姑娘进了门,母亲便不再是那个母亲了,大嫂二嫂平日里便对她冷淡异常,只有一个三嫂好,还被三哥赶了出去。
高梦恬双手搂着自己瘦弱的肩膀,她不明白以前的好日子怎么就一去不回头了。
她是喜欢苏灵烟,也愿意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家里大大小小从没有人嘲笑过她,为什么这个自称是她姐姐的薛姑娘,她变了法子的折磨自己。
这个薛姑娘到底是谁,她的话里总是恶毒带着尖刻。
既使就算自己嫁不给苏小王爷也不打紧,梦恬愿意心里把这份喜欢深埋下去。
可是新来的这个姐姐,她告诉自己,没有爱,勿宁死。
她总是扬起眉毛,说: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不去死!
想以出家来解脱自己为什么都不能够,高梦恬伤心的哭起来。
风声和着呜咽,暮色渐沉。
她想起来午时,薛琪雅叫她来了,摆出好多食物,她真的以为是要和自己和好的意思,却不知她冷冷的叫自己去守坟。
她想抗争,却连见母亲的权利都没有了。
薛琪雅骂她,你是个野种,你没有母亲,你不配叫我的母亲做你的母亲。
“母亲……”高梦恬哭得伤心断肠,附和她的,只有这凄清冷漠的风。
哭得累了,倦了,她枕着自己的膝盖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土微微往起拱,高梦恬猛得醒了过来,土地里伸出一只又黑又脏沾了血腥的手。
“啊,啊,救命啊!”她疯狂的大喊了起来。
空地里没有人回应她的叫声,墓碑处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那只手默默的探寻着,几乎要触及到高梦恬的腿脚。
“啊……”
高梦恬的神经几近崩溃,在寂静的旷野中,她双手扯住自己的乌发,喊声由强变为息弱。
“恬儿,恬儿别怕,梦恬!坚持住!”
一声呼喊像是从天边传来,高梦恬撑住最后一口气息,大叫一声,“三嫂,救我。”
李如月白衣上沾满了尘土,两条腿几乎没了力气,她依然坚持着往前。
在她的身后,有几道黑影如影随形,她没有往回头看一眼,既使现在刀架在脖子上又有何妨,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
“恬儿,三嫂来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恬儿,是我。”李如月紧紧抓住她的小手放在怀里暖着,放稳了语调,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三嫂,这里有鬼,”高梦恬突然眼中迸出惊惧,“我们快走。”
“别怕恬儿,我们走。”
李如月生平从不信鬼神之说,奈何此时哪里讲得清道理。她一手扶着碑沿,一手托起高梦恬,慢慢起身,却发现高梦恬的身子越来越沉重。
初始她以为恬儿是惊吓过度,肌肉痉挛所致,孰料脸上也起了青紫斑块,口里说着快走,身子却一直往下出溜。
用力掐下人中,也无丝毫反应。
“恬儿?恬儿?你吃过什么,告诉三嫂,恬儿不要睡!”李如月大惊,大力拍击着高梦恬的肩背。
“三嫂,我真的喜欢他。”慢慢失去了意识的高梦恬,忘了身处险地,心里仅存着一个男人的影子,唇角泛出了点点血沫。
她中毒了!能有谁这么恶毒,把恬儿派来这荒凉之地,又给她喂下断肠药?李如月心尖都颤动了起来。
没有可以借用的东兮,她不顾高梦恬牙齿紧扣,用手指抠进嘴里,压迫到喉咙深处,*她吐出。
唇角溢出来的只有黄绿色的液体,李如月心里一阵恶寒,怕是中毒久了。
梦恬牙齿越叩越紧,身体起伏打起了摆子,李如月忍住手指被生生撕裂的疼痛,大声一遍一遍喊着:“恬儿,恬儿,你给我继续吐,把东兮全吐出来!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他在等着你,你不要叫他失望,听到三嫂说话了吗,活下去,你给我活下去!”
狂风撕扯得声音支离破碎,绝望中的李如月看到坟头边有绿绿的小草,一把揪了过来,将汁液尽数挤进高梦恬的嘴里。
“咳,苦……”高梦恬被突如其来的苦汁搅动了神经,连咳带呛,却没有力气呕吐。
李如月迅速将她身子放在自己腿上垫高,摆成头朝下的倾斜状,毒液顺着食道、喉咙带着刺鼻的气味流了出来。
待吐尽,李如月翻开眼睑,高梦恬的眼球没了聚集的光芒,在眶中无意识的滑动。李如月知道毒液虽不在蔓延,但浸在体内的毒不经药物祛除,生命一样危在旦夕。
这时,那几个黑影慢慢靠了上来,李如月感受得到危机四伏,但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恬儿,坚持住,三嫂这就带你家去。”
她面色平静下来,扶起高梦恬,姑嫂两人相依相拥。
“对不起啊,大小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惜你年纪轻轻就惹下这等是非,死了也别埋怨咱们几个兄弟,都是江湖上混的,挣几个钱不容易。”
早就要动手的歹人,看到李如月相貌既美,治病救人手法干净利落,饱了眼福后想起自己的任务,这才现身。
李如月没有退缩,反而扶着高梦恬上前了一步,“众位看我救治危重,并未趁人之危下手,称得上是有道义的英雄好汉。”
“诶。”没想到为非作歹之人还能得到这般赞赏,为首的一楞,说道:“姑娘说得有道理,看来你也能体谅我们兄弟的苦楚,这样吧,我们给你个痛快,不会叫你受多少罪,是不是兄弟们?”
李如月淡淡一笑,说道:“我的命,你们要拿去就拿去罢。只是这个姑娘,你们也看到了,已经没得救了,不值得你们动手。若有朝一日,你们被官府捉拿,少条人命你们也能多保全一人,是不是?”
“官府?”那人哈哈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干了这一票,得了银子远走高飞,想抓我们,官府没有那个能耐,是不是兄弟们?”
“那倒是我多虑了,”李如月看看他身后附和的几个男人,慢慢说道:“我一个弱女子,又是将死之人,问个问题,各位英雄好汉不会为难吧?”
为首那个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也清楚道上规矩,拿了钱,就不能出卖了主子,是不是兄弟们?”
嗯嗯,有人应和着,有一个却不识时务道:“什么主子,刚回去拿钱,一个铜子儿都没给,这么大档子事叫我们做了,完事了一个钱捞不着就亏大了。”
“你,你放什么屁!”为首的骂道。
“难道我说错了,那么大产业,那女人就只出……”
“我也听说那女人是不拿事的,是不是我们……”
“妈的,你们再不闭嘴,信不信老子先砍了你们!”为首的那人火了,腰间抽出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