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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苏示意裴世宪把信都拿到床上来。裴世宪乖乖去做了,这二十多天来,裴世宪好似已经习惯让李云苏差遣他。李云苏把邓修翼的信直接给了裴世宪看。信很短,仅一张纸,但是很重。这是裴世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邓修翼。
在裴世宪心中,邓修翼是一个内敛丶持重丶能干丶有义的人。他第一次看到邓修翼感情的爆发,那麽猛烈,如地狱里面的嘶吼。然后又看到邓修翼面对李云苏时候那种极致的思念和绝望的依赖;那种强烈的自我厌恶与守护纯洁的卑微;那种挽歌式的献祭,手沾鲜血后不求原谅只求不被厌弃的苍凉。
「他在送我出京时,留了一封信给我,中间说『卿本为鸿鹄,灵襟高洁,心若云闲;某则如腐鼠,困锁紫禁,永堕阴翳』。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一直一直跟他说,他是个人,不是奴婢。现在,他又回去了。」
「云苏,也许他就从来没有出来过。」
「他有!」李云苏举起左手手腕上的琉璃珠子,「去年乞巧节,他是个人,他送了我这个。前年我过生日时,他也是个人。还有之前和我下棋那次。那几次,他都是带着生气来的。」李云苏捂住了脸。「我该怎麽办?」
裴世宪看着她手上的琉璃珠子,此前他便好奇,如此精致的发簪和如此简陋的珠子,她都爱惜如命。原来这珠子,是她在教坊司时候,邓修翼送的。突然之间裴世宪觉得,李云苏不是那麽强,仍是一个小女孩,惹人心疼。
「云苏,我们总该把事情弄明白,辅卿兄不是一个会伤人的人。策划上元节时,他说,他不会用大火烧死人来让你离开教坊司,他心善。一定是有原因的。」裴世宪想着办法转移李云苏的注意力。
李云苏急忙翻出了李仁指的那封信,是京里来的情报。读完后,她交给了裴世宪,「他逼他的!」
裴世宪也快速读了起来,读罢,纸便从他的手中滑下,这便是他们的陛下。打死张永望,放过方升。不管张永望有没有拉扯过邓修翼,是不是张永望把痰吐到邓修翼脸上,他都逼他去打死张永望,当着所有御史的面。他逼他只能效忠他一个人,让所有文臣忌惮邓修翼,让张永望一家永世诅咒邓修翼。
李云苏又读起了另一封更早的情报,知道了那天御前太子和皇帝的对话,也知道了邓修翼做了什麽。她再也坚持不住了,浑身瘫软了下来。邓修翼冒着死,在执行她的命令,让太子迁宫。所以,他才会在信里说「思卿至疯魔」。李云苏依然把这封情报给了裴世宪。裴世宪读完也懂了,是他们一起把邓修翼逼上了这条路。
「他不是,我才是罪人。」李云苏喃喃地说。「裴世宪,我想回京城。」
「不行,你不能回去!」裴世宪连忙拦住。李云苏还在挣扎,裴世宪只能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她的面前,然后说:「云苏,你不能回去。辅卿费了那麽多心血,你不能让他白白痛苦。你和他,都吃了那麽多苦。你忍一忍,坚持一下。我们再想办法。」
李云苏瘫软在地,裴世宪忙不迭地去护她。终于,李云苏哭累了,裴世宪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带着一衫清泪,离开了李云苏的卧室。采蘼其实一直在门口,直到裴世宪出来,她行了个礼。
裴世宪惊讶地问她:「你为什麽刚才不进来?」
「回公子,小姐前年中秋从宫中回来也这样时,当夜邓公子来府中看望小姐,小姐第二天就好多了。奴婢知道自己没用,为小姐好,奴婢还是不要出现为宜。」
裴世宪听完点了点头,便想离开了。采蘼继续拦住裴世宪道,「裴公子,我们小姐应该是有心事的。「
「自然,任谁经历家中如此大事,都会有心事的。「
「不是。是之前我们小姐就有心事了。「
「那是什麽时候?「
「绍绪三年六月,小姐和裴二公子上树掏鸟蛋,摔下来后,其实我们都知道小姐就变了。不像从前那麽爱笑爱闹了。我们瞒着小姐,小姐也瞒着我们。互相不揭破。」
裴世宪吃了一惊,「当时国公爷知道吗?」
「我们禀告夫人,夫人定会和国公爷说的。」
「辅卿知道吗?」
「六月时,邓公子尚未出现,奴婢不知道当时邓公子是否知道。但是中秋之后,邓公子应该是知道的。」
「你们小姐和辅卿之间?」
「邓公子救过小姐的命。」
「什麽时候的事情?」
「绍绪三年八月中秋,小姐赴宫中宴,长宁公主想把小姐溺毙在西苑。是邓公子冒死跑去救了小姐,为此邓公子还被笞打责罚。从那之后,小姐对邓公子颇为依恋。」
「那辅卿对你们小姐呢?」
「尊重有加。」
「长宁为何要溺毙你们小姐?」
「因为……因为裴二公子。」
裴世宪才明白,如果李云苏之间邓修翼有羁绊,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因为长宁早早看上了裴世衍。一切的因,竟在这里。裴世宪不由揉了揉眉头。
「裴公子,请多劝解我们小姐吧。」
裴世宪点了点头。
裴世宪出了李云苏的客厅,在门口又遇到了李仁。李仁对裴世宪拱手,「谢裴公子。」裴世宪摆摆手,「于情于理,都不能视若无睹。」
「裴公子,小的想和您聊两句。」
裴世宪微微一笑,这李家的仆人,一个个都有主见,便邀了李仁去自己的房间:「请!」
「裴公子,明日小姐不一定会好起来。但是京城之事,耽搁不起。」
「确实。」
「即便明日小姐能下床视物,我也不会让小姐那麽快操心京城的事。」
「那你待如何?」
「我们李家仆人和别家仆人有一点是不一样的。我们都是军户出身。行军打仗,大目标一致,剩下都要随机应变,不能墨守陈规。所以,国公爷在时,便从来没有规定我们事事不能有主见,不能有想法。英国公府都按照一个原则行止:国公爷明令禁止,坚决不为;国公爷确定方向,坚决不背;国公爷未尽事宜,应变为上。现国公爷走了,小姐就是我们的国公爷。小的想问一下裴公子,太子是必须要迁宫吗?」
「这是自然,太子迁宫是国本。」
「那小的明白了,小的立刻就去办。」
「你要怎麽办?」裴世宪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三十六计都来一遍。」
「那京城不是要大乱?」
「京城乱不乱,小的管不了。小的只管小姐好不好。小姐既然关心邓公子好不好,小的便一并把邓公子好不好也管上。毕竟邓公子救了小姐两次命。」
裴世宪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仁离开了房间。英国公府有如此大能耐,为什麽当时不直接把李氏三姐妹直接救出教坊司?还需要邓修翼如此劳心劳力干什麽?裴世宪不知道,这其实是李威的一个误判造成的。李威当时下的命令是,没有小姐的命令,一律不许动。按照英国公府的第一条原则,当时的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不动。而这,就是军队的令行禁止。
第二天,李云苏好了点,只能卧床。采蘼便帮她在床上架了一个小几子,李云苏握笔给邓修翼写了一封信:
「修翼君: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顷闻君又生自嗟之意,妾心焦如焚。向者约誓,愿君我各自珍重,何竟再堕自弃之渊?定要罚君为妾雕玉簪一支。君素善刻工,赠妾之梅花簪,至今簪头雪蕊犹似含香,妾每对镜簪之,便知君心似玉也。
世人谗言,何足为虑?妾视君如星眸月魄,如命脉心魂,纵千夫指摘,万口铄金,妾必以柔荑护君,以赤心卫君。君今困于囹圄,非罪愆加身,实乃代妾受过耳。此等肝胆照人之举,当铭于青史,何可自轻如尘芥?忆君曾言「剖心以赠卿」,既许此心,便当忘尽人间毁誉,唯记妾眸中映君之影,妾袖间存君之温。
千嘱万嘱:朝食必丰,夜寝必稳。莫忧铁窗霜冷,莫叹尘网羁身。虽道阻且长,待妾执手破樊笼,当共驾云舟,览五岳烟霞,观沧海月明,岂不快哉?
尤记君言,妾及笄之岁,妾当返京。今距期尚有五载,君当守心如松竹经霜,似寒梅待雪,纵历五度春秋更迭,不改贞心。待得梅开第五度,愿与君共赴白首之约。
切勿负约,切切。
云苏手书」
她写写停停,泪水滴在纸上,洇湿字墨,于是便扔掉再写。写了不下五遍,才写成一封,看上去看不出痕迹的信。然后叫来李仁,加急寄往京城。
李仁拿过信,并没有着急走,向李云苏禀告说:「小姐,昨夜小的已经传令京城,不管用何方法,用何代价,都要让太子迁宫。小的也传令宫中之人,密切关注邓公子,以防意外。小姐,您看妥当否?」
「妥当!我恨不得让二皇子去死!皇帝为什麽不让太子迁宫,就是因为他更瞩目二皇子,二皇子为了拉拢邓修翼,先让蓝挚苍去举告,害邓修翼吃了那麽多苦,然后又自己假惺惺冲出来做好人。他不知道他的父皇是什麽德行的人吗?他不来,邓修翼本来也死不了。他弄出这麽一局,皇帝面上不显,心里肯定在膈应。再加上邓修翼要让太子迁宫,皇帝自然要让他做个孤魂野鬼。用打死张永望断了邓修翼和河东,用传出御前的话断了邓修翼和江南。如此毒计能成功,不都是因为二皇子吗?」
「那小的再追一令,让二皇子死。」
李云苏眼珠一转问:「我们可以吗?」
「想做总是可以的,就是需要好好谋划,也需要时间和人。只要小姐想做,小的就去办。」
「那我想一下,现在还不是时候,听我令再行动。现在第一步先是让京城乱起来。对了,二姐现在在哪里?」
「永昌伯府将二小姐送到了京郊庄子李信处,已经给二小姐入了籍,是一个家世清白人家的女儿。」
「二姐一定要进宫吗?」
「二小姐很坚持。」
「唉,先拖一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