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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太子迁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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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太子迁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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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三月十七日左顺门杖毙张永望后,并没有让御史们望而却步,相反他们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先是张永望的灵堂被摆在了京城有名的隆福寺,供万民瞻仰祭拜,张永望的妻子和儿子披麻戴孝跪迎所有前来吊唁的人。来吊唁的文人都留下了墨宝丶祭文,其中有一篇祭文在京城脍炙人口,中间有一句是这样说的:
    「君子之风,若林下清颸,过而无痕,然德范长存」。又说:「惜乎浊世滔滔,阴霾蔽日。群小结党,簧鼓弄权,竟以白为黑,指鹿为马。公虽抗节不屈,然孤掌难鸣,竟遭谗毁,赍志而殁。今观彼辈,虽猖獗于一时,耀武扬威,若狂犬之吠日;然善恶有报,天理昭昭。纵能欺瞒于当世,终必载诸青史,为万民所共诟,如腐鼠之遭憎,永堕阿鼻之狱,不得超脱!」
    停灵七日过后,京城的官吏并百姓步行百里送灵落葬。
    更有一些官员自称「张党」,不以结党为耻,竟以结党为荣。
    这些号称「张党」的士子,整日在京城的茶馆议事,有过往听闻者都为张永望而垂泪,为国本不张而忧心。
    三月廿二日,内阁接保定府丶真府府和永平府知府报,府城中出现了为张永望祭祀的法坛,因为货物往来,有行商带回了在盛京的奇闻,地方乡绅和府州在读监生感佩张永望的勇气和风骨,便纷纷出资出力。
    只是,张永望的故事从一个被莫名打死的人,变成了一个主动抗争权阉,扯坏邓修翼衣服,唾了邓修翼面,被从内阁当场架走宁死不屈的人。
    三月廿五日,京城不知从何处传了一首童谣:「东海龙宫真奇怪,水晶龙椅没人睬。小小龙子不坐殿,虾蟹举着珊瑚牌。张牙舞爪称江海,浪头卷尽浊泥来!」
    待到绍绪帝知道这首童谣时,已经到了四月二日。
    「一派胡言!」绍绪帝拍着御案。
    「陛下,此风不可长!」首辅严泰跪在御书房地上道。邓修翼一言不发地站在绍绪帝边上,双目放空。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铁坚求见」,有小太监来禀报。
    「宣!」
    「微臣拜见陛下!」
    「何事?」
    「隆福寺门口出现民乱。」
    「这又是为何?」
    「有百姓为张永望上永生牌,臣奉旨在隆福寺门口处严管,不知为何来的百姓越来越多,锦衣卫已经顶不住,请陛下出动五军都督府。」
    「陛下,不可!」严泰阻拦了一下。「民乱激变,后患无穷!」
    「传王昙望和潘家年来,还有袁罡。」
    一会三人匆匆而来,御书房地上跪了一众重臣。
    「王昙望,朕问你,这些御史到底想干什麽?想造反吗?」
    「回陛下,《大庆会典》云:御史者,主德阙违,朝政失得,百官贤佞,各科或单疏专达,或公疏联署奏闻。太祖祖制:朕肇基鸿业,开天明道,设御史之职,俾为朝廷耳目丶纲纪之司。后世子孙及文武群臣须明此理:凡御史建言,无论直切激切,皆当虚己以纳之。毋得壅蔽言路,毋得苛责言官,毋以位卑而轻其言,毋以事微而忽其奏。若有压制弹劾丶报复谏臣者,朕必视为坏乱祖制,罪之不贷!」王昙望无怒无喜地背着。
    绍绪帝被噎在御案上,久久不说话。
    看此情景,袁罡跪行一步道:「请陛下允准太子迁宫!」
    严泰也道:「请陛下恩准!」
    绍绪帝目光转到潘家年身上,潘家年才道:「请陛下允准!」
    绍绪帝已经不想听王昙望说什麽了,因为他知道王昙望一定会说,立太子而不迁宫,亦违祖制。
    四月初五日朝会,皇帝宣布太子刘玄祈迁东宫,命礼部尚书袁罡为太子太师丶镇北侯曾达为太子少保丶礼部右侍郎翰林院掌院学士杨卓为太子府詹事。
    四月初七日,邓修翼下值去城东甜井胡同,商嬷嬷传了李云苏给邓修翼的两封信。邓修翼没有打开,只对商嬷嬷说,想睡一会。商嬷嬷请邓修翼去了给他备的房间,为他燃了一线香。邓修翼和衣躺下,将信捂在心口,很快就睡觉了。
    四月初十日朝会,太子和二皇子共同上殿,朝臣侧目。皇帝口谕,着太子刘玄祈领户部鳞册大造事。
    四月十二日,春暖花开,朱庸的咳疾好多了,又能到皇帝身边当值,邓修翼便正好摆脱了日日上值的辛苦,全心在内书堂的教育管理上。
    但儒家经典内容庞杂,学说众多。邓修翼虽然是一个举人,是所有内监中学问最高的人,但毕竟没有参加过进士考试。在加上在浣衣局的八年,根本无法接触书籍。进了司礼监后,虽勤勉自学,但是司礼监书库的书都偏《诰》丶《律》丶儒家经典丶佛家经书等。历代名臣疏议丶各种经书的注疏实在没有。邓修翼又不能去文渊阁和翰林院借阅。在对小太监们完成初步启蒙后,便觉应该请大儒来教导。于是趁着太子迁宫事了,邓修翼便找了个机会,趁着没人,向皇帝进言。
    「陛下,奴婢向陛下恳请洪恩。」邓修翼向皇帝跪着说。
    绍绪帝放下了手中的笔,看了他一眼,道:「自三月十八日来,快一个月了,朕不问你话,你就不说话。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禀陛下,奴婢一切都是陛下的,陛下令奴婢做什麽,奴婢便做什麽。今日向陛下恳请洪恩,也是陛下要奴婢做的。」
    「先说什麽事吧。」
    「回陛下,事关内书堂。奴婢已对小内监等开蒙,而后续教习,奴婢深感学识不足。所以想恳请陛下,调翰林院学士前来授课,以免奴婢误人。」
    「呵,你不知道他们痛恶内监?」
    邓修翼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有切肤之体会。」
    「那你还想提此要求?」
    「请陛下恩准奴婢先去疏通,如能说服老大人们,陛下下令,则两全其美?」
    「那你便去试试吧。」
    「谢陛下,」邓修翼磕头,起身,后退而出御书房。
    正待他跨门槛时,绍绪帝在御案上说:「邓修翼。」
    邓修翼身形一滞,立刻躬身。
    「朕惜你之材,不愿你为人所误,你当明白朕的心意。你若心生怨怼,不当值也罢,自有人来替。你若还想当值,则好好想想如何报效皇恩。这话,朕只说这一遍。你可明白?」
    邓修翼听罢,跪伏在地缓缓道:「奴婢明白,奴婢毫无怨怼,只恨不能替陛下分忧,故而沉默。现蒙陛下不弃,只觉身惭形愧,愿肝脑涂地报效皇恩。」
    「平日还是多说说话。去吧,也不必多费口舌,说不通便回来告朕,朕自会让他们来。」
    「是。」
    随后邓修翼便出了东华门,走过了吏部丶礼部衙署门口,到了翰林院门前。
    他抬头看向翰林院高峨的大门,匾额上书的翰林院三个大字,想起很多年前,他中举后到了京城,也是站在这里仰望着翰林院,这是当时他的梦想。
    大门前,自有禁子看到了他,见他的服饰便知道是内官,未等他开口,便上前拱手:「这位公公,可是前来传旨?」
    「某是司礼监邓修翼,前来拜见掌院学士杨大人。」
    「那可不巧,杨大人不在,他去詹事府了。」
    「那某便在此处等他。」
    禁子也不知道邓修翼来是为公事,还是为了私事,让了一让。邓修翼坚持,便不在多劝,留邓修翼在门前。
    大约过了一盏茶,从翰林院里面出来三五个官员,其中一人便是裴衡。
    裴衡自是认识邓修翼,为长宁公主事,邓修翼曾两次上门传旨,还曾校考裴世衍。倘若平日在大街上遇见,裴衡自然会上前见礼一番。今天在这翰林院门口,也不知道邓修翼是来干什麽的,于公为何不进,于私也不知道找谁。
    裴衡很是犹豫是否应该先行上前。迟疑中,邓修翼已经看到了他,微微一笑。裴衡只觉得邓修翼瘦了很多,笑容也不似从来和煦春风,颇有点修竹病梅感。旁边同僚已经招呼裴衡,裴衡便也只是笑笑,未向邓修翼叙礼。
    「这便是进士出身吧」,邓修翼心里想。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礼部侍郎詹事府詹事翰林院掌院杨卓的轿子到了。邓修翼赶忙上前,在杨卓下轿的时候,向他行礼:「杨大人!」
    杨卓自然认识邓修翼,但对他前来很是意外,「邓公公,可是来传旨?」
    「不是,是有事想和杨大人疏通。」
    杨卓想了一下,倘若是为私事,大家身份都很敏感。邓修翼是司礼监秉笔,杨卓倘若只是礼部侍郎翰林院掌院也就罢了,主要他还领着个詹事府詹事,这可不是单纯内监和外臣结交的事,而牵涉天子和太子。
    但他这麽明晃晃地站在大门口,应该不至于是私事,更不至于是犯大忌的事。于是抬手请邓修翼进了翰林院。
    这是邓修翼有生以来,第一次跨进了他最想到的地方,他的心都一直在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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