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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妃太监的动作利落而有力,宽厚的肩膀肌肉贲张,透过层层锦被传来坚实的触感。然而,这稳固的背负带来的,却是剧烈的颠簸。
他的步伐沉重而迅疾,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身体大幅度的起伏晃动。可能因为延晖阁离开乾清宫实在太远了,所以他走得很快。孙巧稚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随意捆扎在奔马背上的麻袋,毫无自主之力。胃部在剧烈的上下震荡中,开始一阵阵翻江倒海。晚膳时本就因心绪不宁而勉强吃下的几口清淡食物,此刻在胃里搅成一团冰冷的硬块,随着每一次颠簸撞击着脆弱的胃壁。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带来强烈的恶心感。她死死咬住下唇,拼命压抑着呕吐的欲望。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寝袍,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与方才沐浴残留的香汤湿气混合,更加难受。
耳边,只有驮妃太监粗重而规律的喘息声,靴底踏在冰冷坚硬宫砖上的「咔哒」声在空旷的宫道里被放大丶回响,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胃部痛苦的呜咽。深冬的寒风无孔不入,穿透厚重的锦被缝隙,像冰冷的刀子刮在她裸露的鼻尖和额头上。身体内部因颠簸而灼热翻腾,外部却被寒风刺骨侵袭,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将她残存的尊严和希望彻底碾碎。
孙巧稚便这样被直接背到了乾清宫绍绪帝的龙榻外侧,撤去锦被的那一刻,刺目的烛光和寒冷的空气,让她骤然回神。月澄姑姑的话在她耳边回响「抵达龙榻,撤去锦被后,才人需自御榻外侧,匍匐而入内侧……」,所有种种耻辱也罢,不适也罢,此刻已然不重要了。她不能暴露出来,因为如果她被皇帝识破,那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死问题,还包括邓修翼丶卫定方丶裴世宪以及卫靖达……一想到卫靖达,孙巧稚心中又一阵刺痛。如此想定,她便在床榻上向皇帝磕了一个头,不去看任何的东西,只盯着明黄被子上自己的双手,然后爬着后退。
这时,一只带着玉扳指的男人的手,按住了她的手,她浑身一惊。
「抬起头来」,绍绪帝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偌大的寝殿,只有这个声音在回荡。
孙巧稚抖着身子,道:「婢不敢。」
「抬起来。」
她垂着目,保持了跪姿,弯着腰,将头缓缓抬起,仰着脖子,不敢看皇帝,因为她生怕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一点不该有的情绪。
绍绪帝没有看到她的眼睛,有点失望。但是这个样子,却把她的脸都看了个遍,额头饱满,脸如鹅蛋,鼻梁挺直,鼻翼丰满,嘴唇厚薄适中,红润而唇峰明显,面部线条柔和如春水,颧骨圆润,他就是没有看到她的眼。绍绪帝从斜靠在床上,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伸手去摸孙巧稚的下巴。在手触及她的皮肤时,她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绍绪帝心里轻呵了一声,果然还是年轻,好像记得不是十四就是十五吧。
他将手摸向了她的脖子,如丝绸一般的滑,又如玉般的温润,还如瓷一般的白。这时他看到她咬了一下唇,露出了一颗尖尖的小牙,压得那唇更加地红了。
「看着朕。」绍绪帝放柔了声音。
他看到她的眼皮一直在颤,长长的睫毛好像小扇子一样在抖,仿佛在斗争到底是按照宫规不能直视,还是按照现在的旨意去做,他心想还是年轻啊,如果现在面前是淑妃早就在抬头时候就抬眼,然后眼波流转了。而这个女子,却还要心里斗争一番,有趣。
「看着朕,」绍绪帝放重了声音。这时他感受到摸着脖子的喉颈处有一阵吞咽,惹得他手痒。吞咽之后,那灵动大气,黑白分明的眼终于看向了他,果然是一双圆圆的眼,和淑妃不同的是眼尾微微上挑,仿佛星芒闪烁。那一刻,绍绪帝感到了腹下一热。
他的手放过了她的脖颈,指向了自己的脚部,那眼睛跟着一起看了过去,然后只见她又低下了头,然后从被子的后部爬了进来。
当孙巧稚爬进被子后,皇帝试图翻身压制,动作却带着滞缓的重量。他的手自下掀起了她的宽大的寝衣,她死死闭上眼睛,本能想要抱住身子,却被他压得死死的。他伸手摸向她,手臂的力道时而失控般加重,时而又显出疲软的松懈,摸索的动作带着焦躁却失了准头,让她觉得生疼,但是她却不敢叫出任何声音。月澄姑姑的告诫一直在她脑子中回响,「切记,须自圣上脚下方向爬入,以示卑顺敬畏。不得直视天颜,目光需垂落。承恩之时,柔顺承泽,不得妄动,不得妄语,一切需顺应圣意,不得有丝毫拂逆。……」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她只能偏着头,才能避免那胡须不断磨她的脸。她忍着,只用手死死抓住褥子,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就狠狠咬自己的唇,咬到嘴上的疼可以掩盖身上的疼。皇帝的动作带着一种急躁的衰颓,试图在她年轻的躯体上找回一丝掌控和活力,却显得愈发狼狈。他沉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暖阁里异常清晰,夹杂着挫败的低哼。她感受到了一丝血味,在空中弥散。
那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重,快要逼着孙巧稚忍不了了,她攥褥子的手也越来越重,越来越纠结,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快僵直了。而这时皇帝终于颓然瘫倒,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趴着。她和他的身上都是汗水,除了汗水之外,还有下身一片黏糊的恶心感。这时她真怕他又要她去看他,因为如果她真的快控制不住眼神的柔顺,她害怕之极。
出她意料的是,他带着明显的不甘和疲惫挥了挥手。孙巧稚如蒙大赦,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逃离般地爬出,重新裹紧那床「承恩被」,隔绝开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和视线。月澄姑姑的话又一次在她脑中响起:「圣意即天意,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孙巧稚被驮妃太监沉默地背起。寒冷的黑暗中,屈辱丶恨意丶绝望丶以及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在她心中疯狂交织丶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与此同时,彤史房内,女官执笔,在朱红的《彤史》册页上,落笔如刻:「绍绪七年元月十六日夜,才人孙氏承恩。」这行冰冷的朱砂字,凝固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夜。
子时初,孙巧稚回到了延晖阁。她第一时间冲进净室,宫女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将自己泡了进去,发疯般地搓洗身体,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肌肤,她发狠似的将身子搓得通红。然后掩住了面,将整个人浸入了水中。她在水中拼命地哭,直到憋不过气来,她才探出了头。
这时她听到窗外两个值夜的太监在轻声说话。
「…孙才人…那双眼,啧啧…」
「承恩了就好…彤史记下了,总算是…开了头?」
「嘘!慎言!宫里头的路,长着呢…」
孙巧稚听着,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路还长?是啊,路还长。那一刻她突然懂了为什麽在选秀之日,邓修翼沉默地没有为她说任何一句好话,而为什麽太后只是点到为止地让她上前而去。宫里,终是不一样的。
绍绪七年元月十七日,辰时三刻,延晖阁暖阁
铜漏滴答声中,孙巧稚穿着素净得体的常服,对着菱花镜簪发。昨夜侍寝后拼命搓洗的掌心仍泛着红痕,簪子穿过发间时,她指尖微微发颤。镜中倒映出案头青瓷瓶,瓶中插着方才宫女采来的腊梅,花蕊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这是她入宫后见过的第一缕自然气息。
阁外廊下侍立的宫女脚步轻快地进来,带着压低的兴奋:「才人,司礼监的公公来了!看仪仗,像是位有品级的大伴!」
孙巧稚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司礼监的人亲自来?邓修翼?不可能,他不可能在给自己这个才人颁赏。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襟鬓角,示意宫女打起帘子,自己则端正地立在明间中央,垂首恭候。
不多时,一阵沉稳而不显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先进来的便是安达,孙巧稚松了一口气,她不想今天遇到邓修翼,如同她不想昨天遇到邓修翼一样。
「奴婢司礼监礼仪房安达,奉圣上口谕,来给孙才人颁赏。」安达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清晰,带着宫中特有的恭敬腔调,却不失体面。他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
孙巧稚连忙敛衽还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受宠若惊:「安公公辛苦。妾孙氏,恭聆圣谕。」说着,孙巧稚便跪了下来。
安达侧身,示意身后的小火者上前一步,他本人则清晰平稳地宣道:「圣上口谕:才人孙氏,温婉柔嘉,侍奉勤谨。特赐金银首饰一副,云锦两匹,香品妆奁一套,以彰恩泽。」
随着他的话音,小火者恭敬地将托盘呈上:
第一盘:红绒布上托着一支精巧的鎏金点翠折枝花簪,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一枚素面银戒箍。虽不逾制,但做工极为细腻,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第二盘:两匹摺叠整齐的衣料,一匹是雨过天青色的云锦,纹样是疏朗的缠枝莲;另一匹是杏子红的闪缎,光线下隐隐流动。正是当下时兴又符合才人品级的料子。
第三盘:一个螺钿镶嵌的精致小妆奁,盒盖微启,可见里面分格摆放着数个填漆小盒,隐隐透出胭脂水粉的香气,旁边还有一把小巧的象牙梳篦和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石榴纹银质小禁步。
「妾孙巧稚,叩谢圣上天恩!」孙巧稚盈盈叩首,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使得这个声音里面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是喜悦,更是对这份「体面」的感念。司礼监礼仪房掌事太监亲自来颁侍寝后的常规赏赐,这本身传递的信号就远超那些物件本身的价值。这意味着昨夜圣心愉悦,且她至少在皇帝跟前留了个不算坏的印象,连带着司礼监都给了几分薄面。只是她不知道,皇帝的口谕是给邓修翼的,安达是邓修翼给指使来的。
安达等她行完礼,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笑意:「才人请起。圣上念着才人,是才人的福分。这些物件儿都是内库里新进的时样,尚服局的都说衬才人的颜色。」他目光扫过那些赏赐,语气温和地补充道,「这石榴纹的禁步,寓意是多子多福,才人佩着,既雅致又讨喜。」
孙巧稚面露微红,再次谢过,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上前,恭敬地接过三个托盘。宫女的手都有些抖,显然也为这份「体面」激动不已。
「安公公辛苦这一趟,喝杯茶再走吧?」孙巧稚客气地挽留。
「才人盛情,奴婢心领了。」安达微微躬身,「掌家等着回话,不敢久留。才人好生歇着,奴婢这就告退了。」
孙巧稚心中一颓,邓修翼还是知道的。是的,这个宫里还有什麽是他所不能知道的?孙巧稚又端起了满脸的笑容,恭送安达离开。
安达带着小火者,如来时一般,有序地退出了延晖阁。阁内恢复了宁静,只馀下那三盘赏赐在晨光中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淡淡的馨香。
孙巧稚走到托盘前,指尖轻轻拂过那支点翠花簪的冰凉触感,又拿起那枚小巧的石榴银禁步看了看。她明白,安达最后那句关于石榴「多子多福」的提点,才是今日这份「体面」赏赐背后,宫廷和皇帝对她最核心丶也最现实的期许。
她将禁步轻轻握在手心,望向窗外咸福宫层叠的殿宇飞檐,眼神变得沉静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