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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钱国栋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很深的地方传来，带着被压缩过的凝重。
“小叶，官场如棋，你一步棋走得太险，直接掀了半个棋盘。高家兄弟是江城的地头蛇，但远星这条过江龙，背后牵着的是省里的风筝线。线的那一头，不是你能轻易触碰的。”
“老领导，您的意思是？”叶凡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的意思是，这个人行事风格霸道，喜欢掌控一切。他看上你，不是因为欣赏，而是因为你这把刀太快，快得让他觉得有些碍眼，又有些好用。他想收了你这把刀。”钱国东顿了顿，“收不了，就会折断它。”
“我明白了。”叶凡挂了电话，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闪烁的焊花，眼神深邃。
折断？
他这把刀，在市三甲医院最复杂的心外科手术台上磨砺了十年，救过上百条人命，也切除过无数看似不可能的病灶。
它或许会钝，但绝不会轻易被折断。
他转身回到沙发，苏沐秋正担忧地看着他，手里还捧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
“情况很严重？”她问。
“不，是很有趣。”叶凡坐下来，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顿，又迅速分开。“我们好像被一位‘主任医师’给盯上了，他觉得我们这个小小的‘县级医院’，不该有能力做这么高难度的‘切除手术’，现在要亲自下来‘查房’了。”
苏沐秋被他这临危不惧的调侃逗得有些想笑，但心里的担忧却半分未减。
“那我们怎么办？听你刚才电话里的意思，对方来头很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首先，我们得知道这个‘主任医师’擅长什么，有什么‘病史’。”叶凡看着苏沐秋，“我的情报科长，又要辛苦你了。远星集团，还有那个宁雪，把她们的‘病历’，从头到尾，给我梳理一遍。越详细越好。但这次，要格外小心，我们可能在跟一个幽灵打交道。”
“明白。”苏沐秋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斗志。
与叶凡并肩作战，已经成了她工作中最刺激也最有成就感的部分。
第二天，江城的政治风向再次微妙地转变。
宁雪代表远星集团，高调接受了江城电视台的专访。
在采访中，她对叶凡提出的“公益基金采购全程公开直播招标”的“青川模式”大加赞赏，称其为“开创了政企合作新纪元”，并当场宣布远星集团不仅将履行一个亿的基金承诺，还将追加五千万，用于在青川建立一个“廉政监督与商业道德研究中心”，并希望与苏沐秋记者所在的媒体深度合作。
这一手，打得又高又亮。
她非但没有因为被叶凡拒绝而退缩，反而顺着叶凡的话，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积极拥抱监管、推动社会进步的“模范企业家”。
一时间，舆论哗然，对远星集团和宁雪的好评如潮。
县政府里，不少干部看叶凡的眼神都变了。
人家这么有诚意，你一个副县长把人往外推，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李建国县长更是亲自把叶凡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叶啊，我知道你有原则。但宁总这个态度，可以说是给足了我们面子。一个亿的基金，现在又加码，这可是天大的政绩啊！我们不能太不近人情了嘛。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再跟宁总坐下来好好聊聊？”
叶凡只是笑了笑：“县长，政绩是水，民心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水干不干净，得先验一验。”
李建国碰了个软钉子，也只能无奈摇头。
下午，王海东副市长又来了。
这次他没开奥迪，而是坐着一辆不起眼的帕萨特，提着两大袋红岩村的特产草莓，满脸谄媚地出现在叶凡办公室门口。
“叶县长，叶老弟！”他热情地把草莓放在桌上，“我听说您在红岩村搞的这个草莓基地火了，我这是自费采购，支持一下咱们县的扶贫产业！顺便，给您汇报一下思想！”
叶凡看着他那副急于表忠心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王市长，你这思想汇报的成本可不低啊。”
“应该的，应该的！”王海东搓着手，凑近了说，“叶老弟，那个宁雪不是个善茬。她今天在电视台那番话，明着是捧你，暗地里是架着你烤啊！她把调子起这么高，全江城都看着，你要是再不接招，就成了阻碍青川发展、不识大体的罪人了。这女人，杀人不见血啊！”
叶凡有些意外地看了王海东一眼。
这家伙虽然是个墙头草，但政治嗅觉倒是异常灵敏。
“那依王市长之见，我该如何？”叶凡饶有兴致地问。
“拖！”王海东一拍大腿，“就拿您那个‘公开招标’的尚方宝剑拖着她！成立基金会，流程要走吧？章程要研究吧？理事会成员要考察吧？每一项，都够她喝一壶的！等把她拖得没脾气了，您再出手，主动权就全在您手里了！”
叶凡笑了。
这王海东倒真是个人才。
虽然格局不大，但这些官场上的阴谋诡计，玩得炉火纯青。
“王市长这个建议很好。”叶凡点点头，“这样吧，宁总不是要搞个‘廉政监督与商业道德研究中心’吗？我觉得这事很有意义。你作为市里派来的督导，对这方面最有经验。这个研究中心的前期筹备工作，就交给你来牵头了。章程怎么写，专家怎么请，你先拿个方案出来。记住，一定要高标准，严要求，要对得起远星集团这五千万的投资，也要对得起人民的期望。”
王海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本想来出个主意卖个人情，结果叶凡反手就甩过来一个天大的“瓷器活”。
五千万的盘子，让他一个副市长来端，这要是搞砸了，责任谁负？
可他又不敢拒绝，这可是叶凡第一次“委以重任”。
“怎……怎么？王市长没信心？”叶凡挑了挑眉。
“有！有信心！”王海东把胸脯拍得邦邦响，心里却在滴血，“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回去写方案！”
看着王海东如丧考妣地离去，叶凡摇了摇头。
这种人，可用，但不可信。
……
夜深了，县政府大楼里只剩下叶凡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苏沐秋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桌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查到了一些东西。”她压低声音说，“远星集团的发家史，非常干净，干净得不正常。但他们五年前收购的一家西北的药厂，叫‘驼铃药业’，有点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