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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亿的公益基金，理事长的位置虚位以待。
这无疑是一份从天而降的巨大政绩。
对于任何一个地方官员来说，这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李建国如果在这里，估计当场就能激动得拍板签约，然后连夜筹备新闻发布会。
苏沐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那份设计精美的计划书，再看看宁雪那张诚意满满的脸，一时间竟也觉得，这或许真是一个三方共赢的好事。
但叶凡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去看那份计划书，甚至连碰都没碰一下。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然后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宁总，我听说远星集团的起家产品，是一款治疗胃病的仿制药，当年以低于原研药百分之三十的价格，迅速占领了市场，是这样吗？”
宁雪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微笑道：“叶县长真是博闻强识，连我们集团的陈年旧事都知道。没错，我们一直致力于让老百姓用上便宜的好药。”
“那款药，我研究过。”叶凡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你们的仿制药在主要成分上和原研药一致，但在辅料上，用了一种成本更低的替代品。这种替代品，虽然不影响短期疗效，但长期服用，有千分之三的概率，会导致患者肝功能出现不可逆的损伤。这个数据，我没记错吧？”
宁雪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
她没想到叶凡对医药行业的了解，竟然深入到了如此细枝末节的地步。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官员的知识范畴。
“叶县长不愧是医生出身，真是专业。”她很快调整过来，滴水不漏地回答，“您说的是我们早期的产品。当时的技术和检测标准都有限。后来我们发现这个问题后，立刻对配方进行了改良，并且投入了大量资金用于不良反应的跟踪和补偿。这也是我们坚持要做公益的原因之一，用企业的利润，来回馈社会，弥补我们曾经可能犯下的错。”
好一个“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轻描淡写，就把一个可能致命的产品缺陷，包装成了一个企业有担当的故事。
苏沐秋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
她终于明白，叶凡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
他在提醒宁雪，也提醒自己：我，叶凡，是懂行的。别想用那些商业话术来糊弄我。
“有担当是好事。”叶凡点点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那份计划书上。
他没有翻开，只是用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
“宁总这份厚礼，青川县受之有愧。不过，我个人对担任什么理事长，没什么兴趣。”
宁雪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叶凡话锋一转：“但是，我对这个基金会本身，很感兴趣。一个亿的资金，如果用好了，能救活不少人。这样吧，宁总如果真有诚意，我倒有个提议。”
“叶县长请讲。”
“这个基金会，我们青川县政府可以和远星集团共建。但理事长，不能由我这个政府官员来当，应该由德高望重的社会人士担任，比如退休的老教授，或者公益组织的负责人。”叶凡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最重要的一点，基金会所有的采购，包括药品、医疗器械，都必须纳入我们青川县的公共资源交易平台，进行公开透明的，全程网络直播的招标。”
他看着宁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欢迎远星集团来参与竞标。当然，我们也欢迎其他的企业。谁的产品好，谁的价格公道，我们就用谁的。这，才是我理解的‘资本为民’。”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宁雪脸上的微笑终于彻底消失了。
她明白了。
叶凡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那个所谓的“公益基金会”，根本就是一个特洛伊木马。
只要叶凡当了理事长，远星集团就可以打着“基金会指定”的旗号，绕开所有监管和招标，将自己的产品名正言顺地塞进整个青川县的医疗系统，甚至辐射到未来的国际医院。
这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垄断协议。
而叶凡却当着她的面，亲手把这颗糖的糖衣剥掉，露出了里面带刺的内核。
然后，他反手将了她一军。
他把她的“私人馈赠”，变成了一场“公开考试”。
当着县政府官员和记者的面，她能拒绝“公平”和“透明”吗？
她不能。
她一旦拒绝，远星集团“资本为民”的牌坊，就当场碎了一地。
宁雪看着叶凡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纵横商场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官员，有贪婪的，有愚蠢的，有狡猾的。但像叶凡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贪钱，不贪名，甚至不屑于玩弄权术。
他就像一台精密的人形CT机，能瞬间扫描出你所有计划的逻辑漏洞和潜在风险，然后用最简单、最直接，却又让你无法反驳的方式，釜底抽薪。
许久，宁雪重新挤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叶县长，果然是高瞻远瞩。您说得对，透明，才是最好的公益。我原则上同意您的提议。具体的细节，我让我的团队再和县里对接。”
一场暗流汹涌的交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了。
送走宁雪，苏沐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着叶凡，眼神里写满了佩服。
“你刚才真是帅呆了！”她由衷地赞叹，“我感觉她最后那个笑，脸都快抽筋了。”
“这就抽筋了？以后有她受的。”叶凡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我只是给她做了一个小小的‘介入治疗’，纠正了一下她扭曲的血管。她要是聪明，就该知道，青川这台手术台，主刀医生姓叶。”
苏沐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走到叶凡身边，帮他把凉了的茶倒掉，又重新续上热水。
“不过，你这么不给面子，等于彻底把远星集团给得罪了。”她有些担心地说，“我查过了，这家公司背景很深，在省里都有关系。”
“我来青川，不是为了交朋友的。”叶凡看着窗外工地的灯火，“我是来治病的。医生跟肿瘤，从来就不是朋友关系。”
他转过头，看着苏沐秋。
女孩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正专注地为他泡茶。
那份不言而喻的关心和默契，像一股暖流，悄然淌过心间。
“这次，谢谢你。”他轻声说，“我的‘情报科长’，越来越专业了。”
苏沐秋的脸颊微微一热，她嗔了他一眼，把茶杯塞到他手里：“油嘴滑舌！快喝你的茶吧，主刀医生！”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温馨的情愫在空气中悄然发酵。
就在这时，叶凡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是钱国栋。
他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老领导。”
电话那头，传来钱国栋沉稳却又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
“小叶，你最近是不是见了远星集团的人？”
“是，刚见完。”
“你把他们得罪了？”
“也谈不上得罪，只是给他们立了点规矩。”叶凡淡淡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钱国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小叶，你这次，捅的马蜂窝，可能比高家那个还要大。”
叶凡的眉头皱了起来。
“远星集团的背后不是江城的人。他们的真正靠山在省里。而且，我得到消息。”钱国栋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对那个能亲手扳倒高家兄弟的年轻人，非常感兴趣。”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高家的倒台只是清理了江城这个小小的手术台。
而现在，他似乎被一个更高层面的“主任医师”给盯上了。
新的牌局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玩的问题了。
他已经被强制，拉上了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