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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娥，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别慌。”
陈远的目光落在娄晓娥的脸上，是有些煞白。
“我略懂一些医术，帮你看看。”
不等娄晓娥反应，陈远已经半蹲下身子，目光变得温和而专注，那眼神里透出的沉稳与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去信赖。
“除了头晕和发冷，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比如，腹痛？或者腹泻？”
陈远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引导性，让娄晓娥混乱的思绪渐渐被他牵引。
娄晓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腹痛……好像没有。腹泻……也没有，就是……就是浑身没力气，心里发慌。”
陈远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七八分计较。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娄晓娥的手腕上。
指尖传来的脉搏沉稳而有力，虽略显急促，但绝非痢疾那种虚浮之相。
“张开嘴，我看看舌苔。”
娄晓娥此刻已经完全被他身上那股医者的严谨折服，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舌苔薄白，边缘微红，是典型的风寒之兆。
陈远收回手，站起身，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我跟你说，你这不是痢疾。”
“啊？”娄晓娥猛地抬起头，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陈远看着她，表情温和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说服力。
“痢疾最典型的症状，是剧烈的腹痛和拉肚子，严重时甚至会脱水。你回想一下，这些症状，你有吗？”
娄晓娥用力地回想着，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对，你没有。”
陈远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道：“你之所以觉得自己病了，一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传闻，心里先害怕了，这是惊吓。”
“二是你现在怀着身孕，身体本就比平时虚弱，容易受到风寒侵袭。你感觉到的头晕、发冷、乏力，都是风寒感冒的典型症状。”
“所以，你这病，一半是风寒，一半是自己吓自己。”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娄晓娥心中那名为“痢疾”的巨大恐惧，一层一层地剖析开，暴露在阳光下。
娄晓娥呆呆地看着陈远，感觉自己那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终于一点点地落回了原处。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瞬间淹没了她，那护着肚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眼中的泪水从惊恐，变成了无尽的感激。
“陈干部，太感谢你了……”
陈远摆了摆手，继续劝诫，“孕妇的情绪最重要，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
娄晓娥闻言，立刻用力地点头，像是犯了错的学生：“嗯！嗯！我听您的，我再也不乱想了！”
为了孩子，她必须坚强起来。
“那就好。”
陈远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继续说道：“你这病不难治，也不用吃药，是药三分毒，对胎儿不好。”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多喝点热水，最好是能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把身上的寒气逼出来，发一身汗，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热水澡？
听到这三个字，娄晓娥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渴望，紧接着，那刚刚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蛋，又一次变得为难起来。
是啊，泡个热水澡发发汗，肯定会舒服很多。
可是……
“怎么了？”陈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
娄晓娥绞着自己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公共澡堂……现在外面都在传痢疾，那种地方人多眼杂的，我……我不敢去。万一……万一真的染上了……”
她一个孕妇，孤身一人，实在没有勇气踏进那种地方。
可不去，这病又拖着，同样对孩子不好。
一时间，娄晓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急得眼圈又红了。
陈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为难的脸上和下意识护住的腹部转了一圈。
公共澡堂确实不行。
卫生条件堪忧，交叉感染的风险极高，对一个本就受了风寒的孕妇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病不能拖，尤其是孕妇。
“去公共澡堂确实不妥。”
“这样吧，晓娥。”
“来我家洗。”
“我家里有独立的卫生间，锅炉里随时有热水，安全也干净。”
但这话娄晓娥听完却愣住了，毕竟男女有别。
去他家……洗澡？
娄晓娥的脸上涌上一股潮红，连带着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这……这怎么行？
在一个年轻男人的家里……
还是孤男寡女。
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可身体里那股彻骨的寒意，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毫不留情地扎进她的骨头缝里，让她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
太难受了。
真的太难受了。
意识都开始昏沉，眼前的陈远，他那清秀俊朗的面容似乎都带上了重影。
陈干部毕竟不是普通人，人家是街道办的干部，是帮过自己家那么多次的朋友....
他看自己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他只是想帮自己治病。
对，只是治病。
用热水发汗，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身体的痛苦和内心的礼教天人交战，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良久的沉默后，娄晓娥紧紧咬着下唇，终于，在万般纠结之中，她点了点头。
“来吧。”
陈远说着，便引着她来到里面的厕所，推开一扇门，侧身让开。
“卫生间你可能会用不惯，我简单跟你说一下，这水也是锅炉烧出来的，你自己看着加冷水。”
“换洗的衣服和毛巾需要你自己准备一下。”
娄晓娥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远家里居然有着热水龙头，还有一个白色大浴缸！
这……
这种体验她只在以前家里还没出事前用过！
嫁到许家后，别说浴缸了，能痛痛快快冲个热水澡都成了奢望。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对往昔生活的回忆，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当然知道浴缸泡澡有多舒服，那种将整个人都浸在温水里的感觉，能驱散一切疲惫和寒冷。
“你慢慢洗，别着急，水泡热一点，多出出汗，但也要注意别泡太久，当心头晕。”
陈远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就在外屋看书，有任何事叫我就行。”
说完，他便轻轻带上了卫生间的门，没有再多说一句，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很快，外屋便传来了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娄晓娥站在原地，听着那若有若无的翻书声，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和不安，也烟消云散了。
他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如此光明磊落，如此体贴周到。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浴缸边，伸出手指，轻轻拧开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水龙头。
哗啦啦……
温热的水流涌出，在白色的浴缸里升腾起阵阵氤氲的水汽。
卫生间里很快就变得温暖而潮湿。
娄晓娥褪去衣物，小心翼翼地跨入浴缸，当整个身体都被温暖的热水包裹住的那一刻，她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呜……好舒服……
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将盘踞在她体内的寒气和酸痛一点一点地逼了出去，融化在这一池温水里。
她满足地靠在浴缸边缘，闭上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像是干涸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里，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在呼吸。
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水汽模糊了视线，也柔和了她的面部轮廓，病中的憔悴被蒸腾的红晕所取代，显得格外宁静和安心。
泡了许久，感觉浑身都暖透了，甚至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重新充满了力气。
娄晓娥扶着浴缸的边缘，缓缓地站起身，身体被热水泡得有些发软，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舒爽。
她没有注意到，氤氲的水汽早已在冰凉的地面上凝结成了一片水渍，让地面无比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