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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野外鸣鸠冬雨歇,虚空化晴星月繁。
小山头上,魏明城与陈登林并肩而站。魏明城跟那少女姥姥一番恶战后似乎没有什么影响,气息平稳,不像陈登林那般脸色惨白,就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
他们看的方向正是南斗寺,残殿隐约可见。
南斗寺在眼,松风飒惊寒。览云测变化,弄水穷清幽。
魏明城双眼仍然炯炯有神,沉声道:“确定是李北玄?”
“少年剑修,并且有一把镯剑,错不了。”
陈登林离开南斗寺后忍着伤痛一路飞奔到了这里,静下心来后自能知道自己当时忽略了一些东西。当然,知道后再度吓了一身冷汗,如果当时李北玄的飞剑袭击的不是炼鬼幡而是他,他最好的下场估计也就像那恶心肠的阴阳脸般变成孤魂野鬼了。
魏明城略微沉吟,道:“没想到提前见到了,但也没有太大影响……陈大人,李北玄既能杀祈天寿,我一对一的情况下未必能杀得了他,所以那女鬼你暂时别管了,先去八方山庄,我去看看那些家伙来了没有。不管怎么样,绝不能坏了王爷的谋划,否则我们谁都没好果子吃。反正你别急,八方山庄那边一旦事了,李北玄已经死了,等于替你出了口恶气。到时我再陪你回来这里,那女鬼就任你拿捏了。”
“好!”
陈登林略微沉吟片刻后轻轻点头,随后奔掠下山,朝八方山庄方向掠去,从他下山的速度来看,伤势似乎没有表面看着这么严重。
魏明城看着陈登林远去的身影,目光在夜色里闪烁着惊人寒芒。
一会,他突然转身。
身后,有个同样身穿青衫但比陈登林老许多的老人拢着袖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老人身边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神情冷厉的抱剑青年。
魏明城一点都不意外,对着老人恭敬行礼,道:“见过邝大人。”
邝大人上前,抱剑青年想跟上,邝大人右手抬起摆了一下,抱剑青年顿步,目光开始盯着魏明城看,宛如两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魏明城犹如未知,等邝大人走近时,身体微侧便与邝大人并肩,如果细看的话,魏明城稍微站后了半个身位,这在他跟陈登林站一起时是没有的,可见这邝大人在魏明城心中份量更重。
同是礼部清吏司郎中,邝大人邝翌还有一个身份:当代皇帝的书法启蒙老师。皇帝能写一手好字,邝翌三年手把手的教导居功至伟,若不是他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得罪了一些权贵,他就是当礼部尚书都没问题。
这样一个人,绝非陈登林一个出身寒门,凭着娶过气郡主才能混上郎中的人可比。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就这么看着前方,好像邝翌万里迢迢深更半夜来此,就是为了跟魏明城赏此地夜景。
卸云帆、当暮天、霁色如晴昼,皎月飞光。那堪听、引离人断肠,此际浪萍风梗,度岁茫茫。堪伤。朝欢暮散,赋与凄凉。
雨过天晴,空气不错,夜景也不错。
然而两人此时都不是有心赏景人。
邝翌终于开口,道:“世子跟李北玄是好朋友,生死之交那种。”
魏明城身上道袍骤起波澜,道:“北凉王对八方山庄势在必得,对李北玄也是有必杀之心,所以想一举两得。”
邝翌脸上浮现高深莫测的笑意,道:“所以我们更要保他。”
魏明城转脸看着这位郎中大人。
邝翌脸上笑容更盛,道:“李北玄今年尚未满十八岁。”
魏明城怔了怔,继而脸色剧变。
未满十八岁,剑修,曾斩杀金丹仙人。
此子岂止是天才,简直就是妖孽。未满十八岁就如此,再假与时日将会到何等高度?
魏明城能确定同悲宗弟子无一人能与李北玄比拟,也许整个北凉年轻一代也就那位同样妖孽的北凉王才能压他一线了。
魏明城拳头不自禁地握起,声音微沉,道:“如此天才人物,定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就算跟世子是至交好友以及我们帮他获得那把剑,他也未必肯臣服秦王,为秦王所用。”
邝翌笑道:“为什么一定要他臣服?凭他跟世子的关系,如果再对秦王府有感激之心,这就是一笔大赚的买卖了。而且他若能得到那把剑,就意味着北凉王的谋划失败了,这个结果,已经是好事。”
魏明城沉吟了一下,道:“北凉王得不到那把剑,也未必就是李北玄的。”
邝翌笑道:“我们的人不宜跟北凉王的人明着对抗,所以明着都是李北玄误打误撞遇上北凉王图谋八方山庄,卷入漩涡,以一己之力坏了北凉王的好事,事后八方山庄感激他,将那把剑送给他。”
魏明城神色骤凛,道:“秦王在此子身上压注很大啊,只是他毕竟年轻,单我一个人帮他,他对抗不了北凉王的人。”
邝翌眼神骤厉。
魏明城赶紧道:“邝大人别误会。”
邝翌脸色稍缓,道:“一切自有安排,其余的人或事你都不要问。你要做的就是不暴露身份的情况全力给予李北玄帮助以及不让陈登林回皇城。”
魏明城脸色再变,杀郎中可是大罪,若朝堂知道,估计派大军剿杀他同悲宗都有可能了。
邝翌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魏明城的肩膀,道:“王爷说了,这一次事情办妥了,你那个儿子提升知府的事就没什么问题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抱剑青年从头到尾都不说一句话,默默地转身跟上。
“谢谢王爷,谢谢邝大人。”魏明城对着邝翌的一揖到底,头低下时脸庞变得狰狞可怖。
事情办妥了,他那个不敢让其认父的儿子就能当知府,要是事情办砸了,他那个儿子别说当知府,估计命都没了。
这是许诺,更是威胁。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就范。
他修炼功法出了点问题,已经没有再与别的女子生育的能力,那个儿子是独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魏明城就绝后了。
“如果让我找到解决身体的办法,你们用我儿子威胁的事没完。”
魏明城突然一掠而下,道袍展开,宛如一只蝙蝠一般飞到山下去。
……
雪覆寒溪竹,风卷野田蓬。四望无行迹,谁怜孤老翁。
白马从林间小路冲出通往前方的官道。
李北玄仍然身穿青衫,如有足够目力者便能看出他这一套青衫灵光十足,只是被人以无上手法将灵光遮掩,一般修士根本看不出这是品秩极高的青醴法袍。
小白猴还是由张月心抱着,但小姑娘背靠在李北玄的怀里早就睡着了,坐在李北玄身后的张参风双手搂着李北玄也是眼皮频频打架,身体左摇右摆,若不是李北玄的手反搂着他,真担心他会从马上摔下来。
一晚风波,难为了兄妹两人。
李北玄吩咐马白平稳前行,所以不需要特意找地方给兄妹两人休息。他暗中运气,吸纳灵气,兄妹两人睡着也能呼吸灵气,既可以裨益修为,也可以增加睡眠质量。
昨晚雨过天晴后,今日阳光竟是异常明媚。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
浅溪受日光炯碎,野林参天阴翳长。
中午时分经过一个镇子,兄妹两人已经醒来。李北玄带他们入镇酒楼吃了一顿好的。张参风曾跟师父一起外出过,吃过酒楼,倒不觉得怎么样,张月心则不然,她是第一次在酒楼吃饭,觉得很新奇,也觉得饭菜好丰盛。
吃完饭,李北玄买了一些东西路上吃。傍晚时刻,终于看到了八方山庄。霞光笼罩下,山庄既有气势又不失壮丽。
既名山庄,确实是依山而建的庄院,面积很大,单看这等规模的庄院便知道八方山庄财大气粗。但叫八方山庄并不是八面临山的意思,而是因为创建八方山庄之人名叫段八方,此人是北凉剑道名宿,号八方剑王,与青山剑宗宗主井向阳齐名。
张参风的师父段敬池是段八方的亲弟弟,兄弟两人,兄长是享誉北凉的剑道名宿,他却擅长用刀,兄弟两人,一剑一刀,享誉北凉。
张参风知道有人要对八方山庄不利,再加上他对李北玄既敬崇又信任,所以对李北玄在路上有关于八方山庄的一些问题他知无不言。可惜他尚年幼,在八方山庄生活的时间也不多,所知甚少,李北玄想了解多点,估计得见到二庄主段敬池才行。
接近山庄门口时,李北玄下马,暗中吩咐马白找地方歇脚,然后与张参风和李月心步行上前。
张参风看着门口,有点疑惑的样子,边走边道:“奇怪了,怎么这么多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北玄问:“平时没有这么多人进入山庄?”
张参风道:“山庄面积是很大,但庄人总共才三百来人。平时很多人外出打理山庄在各地的生意,留在庄里的不过一百多人,而大多都潜心修炼,所以庄里平时都有点冷清。”
此时山庄进出人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不是八方山庄,还以为是集市了。
李北玄双眼眯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他抬头看着八方山庄的上空,然而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是那鬼修太高明,遮掩了气象,还是那鬼修还在按兵不动?
李北玄心里更加提高了警惕。
三人走近门口,正好有一群衣着鲜亮的人准备进入山庄。其中一个面如冠玉的俊朗公子回头看了一眼,第一眼看的是李北玄,跟着看到张月心抱着的小白猴时眼眸骤亮,跟身边那红衣少女说了两句,那女子马上回过头来。